一鍋熱騰騰的毛血旺,燒着小爐冒着熱氣,混雜着血旺,毛肚等吃食的香味,統統激發了喉嚨的蠕動。
太香了。
禾青砸吧着發白的嘴,如今一鍋子的毛血旺呈在眼下,宛若仙宴蟠桃一般。紅湯滾着特意加了的幾樣青瓜,豆芽等,還有肉片,一起勺到碗裡。三兒在一側也分到一些,兩主僕抱着燙碗卻都不肯放手。
三兒吃着熱了,還能跑去窗邊吹吹風。禾青抹上額上的汗,這屋子烘的暖和,她急着吃幾口又熱又辣,嘴裡燒了起來,人也熱得不行。無奈解開衣襟,手掌扇了兩下,又低頭吃了起來。
眼淚鼻涕狠狠嗆過一頓後,禾青又拿熱水擦了身子,匆匆灌了一碗藥下肚,倒頭就睡了。
四貝勒回來的時候,就見禾青披着披風,在帳篷裡又蹦又跳,手腳並用的不知道做什麼。三兒早習慣了禾青所謂的強身健體,默默地退了出去。
“四爺,”禾青聞聲看去,清越的叫了四貝勒一聲,手下動作卻不阻礙,頗有一股風範。
禾青的眸子清亮,抹去了昨日裡那股子灰濛濛的霧氣,四貝勒不由站在跟前。細密的汗不着眼的鋪滿了額上,便是頭髮捆束在身後,卻也能瞧出涔涔溼汗。禾青長長一呼一吸,盡是奇妙的旋律。
四貝勒雖不懂禾青這是哪門哪派還是自家留下來的養身法子,但多少還是看得懂一些。故而沒有打擾,手裡拿着桌上的繡帕定了兩眼,無奈的看着禾青,“瞧着倒是好了。”
禾青點頭,“午膳用了毛血旺,折騰一番,自然好多了。”
若是在府中,禾青倒沒這樣着急。可畢竟是出了京城,自己要還是浪費此等機會窩着,可不暴殄天物,心痛難忍啊!四貝勒忍俊不禁,“養病就該循序俱進,着急不得。你這樣吃的猛了,上火難耐,可該如何是好?”
雖說禾青往日總會隔斷日子養生滋補,這纔不至於壞了她那整日裡隨便吃的口味。只是往日裡生病少的人,一會子得了病卻是驚人。四貝勒仔細的瞧着禾青一張臉細密的汗,抹得紅撲撲的,瞧着精神十足。
禾青不以爲然,她對自己的身子最清楚,方纔吃了藥,起身後又喝了下火的茶。只是四貝勒這樣替自己細想,心裡自然歡喜。雙臂伸展極致,呼吸間收了手腳,在屋子裡打轉的走兩步,這才坐了下來。
四貝勒順着把繡帕給了過去,禾青卻是眼波一轉,蘊着嬌俏的期盼,微揚下巴。
論來,兩人許久未曾這樣私下裡親暱動作了。這兩年有了孩子,四貝勒一心爲皇上,在朝廷六部走動,更要在太子爺前兄恭弟友的。府裡算來女人不多,但幾乎膝下都有兒女,四貝勒又嚴苛教養,整個人陀螺似的,便是到了妙鶴堂,也多是躲着懶,偶爾更是話都很少。
禾青臻首娥眉,脣瓣彎彎,翹首以盼。
四貝勒不過一瞬怔愣,久違的暖意涌上心頭。禾青腦袋動了動,似乎又靠近一些。神情卻是難得的持着那份女兒家矜持嬌羞的柔和,四貝勒不自覺的擡頭,輕輕地擦拭起來。禾青得意的抿着脣,這回耳根也紅了起來,只因額上那輕柔的力道。
很溫柔。
禾青低着頭,當真擡不起眼來。活動身子後漸漸發熱的流了愈發多的汗,四貝勒擦拭了一遍,又流了出來。一時竟是手忙腳亂,又怕被禾青翻過臉笑話他,一時如臨大敵,目光灼灼的似要企圖燒着汗珠蒸發殆盡。
好在只是那一會兒,四貝勒放下手來,見禾青腦上的頭髮被繡帕的汗水抹得溼了一層,默默無語的垂眼瞧着禾青的眼。星眸明亮璀璨,四貝勒會心一笑,伸手在兩人的額頭上摸查溫度。禾青好笑,她現在全身熱乎着,不免揶揄的瞧過去。四貝勒後反應過來,哂哂的放下手來,“既然是這樣,那你趕着明日要出門?”
禾青忍着喉嚨的幹意,搖搖頭,“我這好得快,可明日也要歇息着,在屋裡捂捂。外頭風太大了,讓人給我開個窗透透風就好。”
四貝勒滿意了,好歹有個自知之明,不着急着出門。
只是,禾青兩手託着下巴,撐在桌上。兩眼繾綣深情的掛在四貝勒的身上,“那,我好了之後是不是就可以騎着馬,在外圍跟着看?”
四貝勒當下笑了,寵溺的笑容又帶着無奈,“你還想在外圍騎馬?”
“恩恩。”禾青狠狠點頭,“我就在外面聽着,四爺的隨從起一面旗子,也能跟着跑,看看四爺如何彎弓射獵。瞧着,可是何等威風!”
四貝勒笑的想打禾青一下,只是手裡卷着繡帕,一手扔在了禾青的頭上。禾青一驚,頭上又被重重的壓下來,寥寥擦了一遍。禾青的汗流的無幾,四貝勒把繡帕隨手甩開,“爺怕還未彎弓射獵,外圍就有個人滾了一身泥。”
禾青睈圓雙目,不情願這樣被四貝勒隨意一句打壓下去。可是想想就她的騎術,又偃旗息鼓吐去口氣的鬱悶。估摸着有段時間了,禾青終於端起涼下的溫水,默默的喝着,半響氣不過,憤憤的道,“那我就尋一個高的地兒看着就好。”
四貝勒聽着禾青驀地甕聲甕氣說着,仰頭又把水喝的乾淨。
禾青憤憤然的,四貝勒好笑點了頭,“爺是怕你又摔了。”
想當年,禾青興沖沖的上前要騎馬。一翻身,卻被馬掀開,人仰馬翻的,很是狼狽。四貝勒當時見了,沒忍住更是大笑。便是當時禾青以爲穩重威嚴的皇上,卻也是悶聲笑着,肩頭直顫。只是見禾青的小臉色,四貝勒忍着沒說,卻少不得心裡拿出來打趣一頓。
陳年舊事,就是禾青恨不得丟開的一抹黑水,實在無甚可提及的理由。禾青卻也無可奈何阻止四貝勒念起的行徑,只是忍不住的臉上烏壓壓的,不再說話了。
男人都是這樣!不懂風趣,旁的男人花言巧語信手拈來。自己家的,卻是個脾氣比自己大,往日裡一張冷臉就能嚇退數人。好不容易軟和的態度,她嬌滴滴的說着,卻都被他說得一本正經,還以此打趣。
這就是情根短缺。
活該府裡鮮少的幾個女人,都是怨怨相對,沒幾個真心的。
禾青發自肺腑的在心裡嘲笑四貝勒一遍又一遍,面上卻是面帶愁容的矜持着不說話。四貝勒自來不耐哭啼或是鬧脾氣的女人,遇到了少不得冷落一番。尤其是當年草原上那驚天一哭,更是在四貝勒的心頭,落了病根,總瘮的慌。只是禾青扯着四貝勒的衣袖,可憐巴巴的。
對着四貝勒,禾青也是恭恭敬敬,抹了眼,又體貼入微的起身,“四爺累不累?”
給四貝勒揉肩。
“四爺渴不渴?”
又是遞茶。
“四爺好箭術!”
廚房裡香噴噴的,正做着四貝勒帶回來的野味。
禾青柔柔順順的,總說幾句話繞着彎,翻來覆去總要恭維着四貝勒。四貝勒沒好氣的睨着地上,禾青在宮裡辦差,不知道他在兄弟之間,騎射功夫不過一般?只是禾青眼下伺候着自己周身舒坦,四貝勒嘴裡回了兩下,又覺得一口氣悶的上不去下不來,憋得慌。
這樣裡外不一,不陰不陽說不得錯的招術,四貝勒最受不得,也是禾青擅長。
禾青行徑迥然不同,鬧得四貝勒毛骨悚然的,轉頭吩咐奴才,給禾青燒好熱水,“你折騰了一身汗,如今歇夠了,快去更衣吧。”
“快去吧,省得又累着冷了。”四貝勒站了起身,忙不迭的說着不容人插話。甚至一轉身,兩手撫着禾青的肩頭,往裡屋裡推。
奴才們張羅着木桶,熱水和屏風。禾青臨着進去了,還回眸曖昧不語。
四貝勒等着禾青進去了,面上的緊張一散而去。這丫頭就愛鬧騰,被打亂了心緒,回覆過來倒是緩和一些。只是禾青所言,不免也要斟酌一二。畢竟,若是禾青騎術可以,四貝勒大可帶着禾青進去圍場。
只是這頭幾日,皆是大臣阿哥跟着皇上,討個頭彩。一衆獵物,盡數射下。便是他和幾個兄弟,也要相互藉着獵物的數目,種類比試一番。禾青貿貿然的進去,身份不容,更有不少危險。如今這一路禾青也沒幾個認識的,尋一塊高地讓禾青自在些,倒真不是個容易的。
禾青卻不知四貝勒瞻前顧後,思量頗多。她好好地洗了一身,熱氣瀰漫,眼鼻似乎都乾淨了,連着手皮發白起了褶皺,這才一身清爽的換上衣裳。
三兒捧着單子上前,“四爺給主子選的地方離着有些距離,主子算着,打算什麼時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