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ript> 武有志官職從一品,武國柱致仕上折,朝中厚封三品還鄉。弘昫替禾青回鄉,捧着冊封李氏爲二品夫人的聖旨。
禾青此後便修身養性的挪到圓明園,半個月的功夫,康熙啓程到了京師西郊的暢春園中休憩。又因身子又反覆起來,愈發不爽,故而遲遲沒有進宮。
因着李氏冊封之事,禾青又恭恭敬敬的過去看了兩回。
禾青雖然會醫,卻沒有班門弄斧。何況,康熙這分明就是年紀上長,無可避免的一些症狀。無法根治,延緩也不過是御醫的指責。禾青只有一回康熙精神一點,便閒着說了一些話。康熙也不說話,只讓禾青坐在一側,靜靜地聽着。
若是旁人不說,康熙即可對着一戶門窗,靜靜地看上一天。
誰都不知道,康熙在想什麼。
朝中大臣一一擋在院門之外,偶爾阿哥都是閉門不見。弘昰爲此,再沒有上學。親手親爲,湯羹藥食,更衣洗漱樣樣都是伺候精細。康熙對此很是喜愛,言辭間很是讚譽,衆人間也越發的擡舉弘昰。禾青想康熙願意見自己,只怕也是看在弘昰的份上。
自己這個孩子原來什麼樣子,如今變得樣樣齊全,在朝臣中游刃有餘很得人欣悅,禾青自母親的身份上思想,還頗有些不是滋味。
這日,又聽聞康熙精神許多,禾青過來請安的時候,康熙正對着窗櫺乘風。禾青細眼打量康熙略紅的面色,心下一沉,福身道,“皇上金安,看皇上今日都能吹冷風,看來真是要好了。”
“這冷風一吹,才更清醒。”康熙聽出了禾青語氣的揶揄,嘴裡一硬,眼睛卻是一低,擺了擺手。
魏珠見此,歡喜的上前把窗櫺關上一半。
弘昰這陣子圍着康熙日夜難眠,看得很緊。康熙老到最後,細微之處很是感動,因而弘昰日常裡說的話,反而很是管用。即便是宮中嬪妃過來了,往日裡多少得寵的人,都要靠邊站。要是知道康熙偷偷的吹冷風,弘昰那性子,豈不是氣得跳腳?
魏珠如此想着,面上很是欣慰的一笑。
康熙睨了魏珠那小人的模樣兒,不渝的哼了一聲,“聽聞你近來禪經很有進益?”
“也是虛長了這麼些年的歲數,纔有些進益罷了。”禾青笑着等奴才攙扶康熙起身,坐在一側椅上。
康熙點了頭,步子走得很慢,“夫人的事,如何了?”
“託皇上隆恩,風光體面,弔唁祭奠,重殮厚葬,就備着這後面的守制了。”禾青說罷,跪首恭敬謝恩。
康熙慢慢的坐下,笑道,“起來吧。朕記得士衡還說要守制二十七個月?”
禾青啞口,瞪着眼,“皇上怎麼說的?”
魏珠看了禾青一眼。
“呵呵,朝中大事皆有章程,要事堆積何人處理?”康熙見禾青反問自己,淡淡的道。禾青聽着赧然,搖搖頭,“皇上說的正是。”
漢人之中,以表對長輩的哀悼,二十七個月的守制有許多。只是,禾青又道,“守制不得爲官,交際歌曲,不得魚肉。便是三五月,心中有一份情意,細緻處做到就是,盡然都做未免太過苛刻。也不至於特意如此,反而失了美意。”
武有志就算是嫡長孫,可身份有別,也不能這樣任性。就是弘昫,只怕也逗留不多幾日,就要回來了。
康熙見禾青自己也明白,滿意的點頭,“算來,倒是要委屈小六了。”
後日,就是弘昰頭一個整十的歲數。差不多,也是個小大人了。
禾青有些意外康熙提起這個,受寵若驚,“皇上記得弘昰的生辰,便是大福。這樣小的孩子,哪裡值當大辦。”
“昨日提起,小六也這麼一說。”康熙不免欣慰。
本是人之常情,但是晚輩先有心意,聽在心頭感受也大有不同。禾青揚起嘴角,眸子彎彎,“小六就罷了,等這年開了春就該籌備皇上的生辰了。”
翻了年,就該七十古稀了。
康熙呵呵的笑了,臉上一僵。
禾青低着頭,不察覺動靜一般。
屋內驀地靜下,魏珠瞅着外面有奴才過來,揚了揚手,讓其直接進來通報。
“皇上,理藩院尚書隆大人,並六部尚書大人來了。”
康熙點了點頭,在大人們進來之時,才僵着半張臉,遲緩的擺了手,“你是有福氣的。”
禾青能主動開口說起此事,對於康熙而言,無常不是一種安慰。雖說知天命,但誰不想長久富貴?只是康熙這麼一說,不說餘人可有聽見,禾青卻是眼皮一跳。可惜大人們進來了,禾青沒了時機再說,不得不順勢退下。
那一句話,也只是在心裡琢磨。
只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禾青當夜正抄了一頁經書,就聞得雍親王的院落熱鬧了起來。楊氏進來傳報,才知是暢春園來了消息。白日裡還精神的康熙,又有了加重的跡象。雍親王馬不停蹄地爲了孝順,自然不能慢了半分,也不能快了一分。
禾青斂起心神,執筆抄經。
又如此兩日,康熙病情加劇。夜裡的時候,雍親王刻意過來,讓她略作準備。
次日,康熙命速召皇四子雍親王前去。後又召皇三子、皇七子、皇八子、皇九子、皇十子、皇十二子、皇十三子和理藩院尚書隆科多至御榻。
禾青聞得這樣的召令,心裡再也止不住的一緊。心裡慌亂如麻,如何也靜不下來。若似千百萬只螞蟻走動啃咬,讓人疼痛喘不過氣來。
“主子,得信了。”楊氏這回臉色通紅,呼哧着粗氣跑來。
這下也沒有人糾正楊氏的禮儀規矩,禾青更是如蛇一般盯着楊氏,透着自己也沒驚覺的冷意。
“皇上,皇,皇上,他”
三兒扭着眉,上前不爽快的打了楊氏一下,狠道,“到底怎麼了?”
“皇上傳位了!”
傳位?
“傳給誰了?”
楊氏這才緩過神來,臉上猛地看向禾青,笑成了一朵花兒,“主子這回,要當娘娘了!”
禾青手指拳握,揪着一團衣袖,“娘娘?”
“娘娘?”三兒兩眼發昏一般,跟着禾青低聲嘟囔一遍。
“皇上對着各位皇子還有朝臣囑咐,皇四子人品貴重,著繼聯登基,即皇帝位。”楊氏把話一說,似乎也才精神過來,眸子晶亮。
禾青聽得心胸緊緊的捏成一團,耳邊嗡嗡的,只能麻木的問道,“四爺在哪?”
“皇上傳召王爺,聽說就要到了。”
康熙親口,乃是實至名歸,天命所至。禾青胸腔咚的一聲,這才落了地。身子突地發軟,好在三兒緊緊跟着,連忙攙扶。劉氏跟着扶一把力,讓禾青正正的坐在椅上。禾青皺着眉頭,“弘昰呢?”
“一直都在皇上身邊。六爺和武大人,這幾日也有隨去報信了。”一朝天子一朝臣,楊氏與有同焉的同時,見禾青這樣,也有些後怕的跪伏。好在,她一路都是緊張的低着頭,沒有什麼不妥的行徑。
禾青扶着額角,康熙這回是真的熬不過多久,雖然自己來不及品出味道,卻也想到了風雨欲來的詭譎。忙不迭的千叮嚀萬囑咐,不得輕狂,不得嬉笑,務必做到應有的哀慼。畢竟看似名正言順,但是兄弟鬩牆之戰,還未結束。
即便事已定局,但難免沒有人心生不服。西征之役就要凱旋而歸的十四貝子,堂堂撫遠大將軍,又不知要掀起什麼風浪。禾青想着就有些頭疼,這不是她該想的,但是如今確定了結局,便不能不爲弘昫和弘昰籌謀策劃。
楊氏方纔作態,禾青看在眼裡,記在心裡。楊氏自己也心知狂妄,激動之下有失禮儀,自覺的認了罪,就在院中不得輕易出入。要緊的,都要劉氏幫着管理。
雍親王緊趕慢趕的,直至日暮西山才姍姍來遲的單獨和康熙說了兩句話。百官不敢離開半步,跪在門外略微等候。
魏珠沉痛垂首,將門一開,俯跪高呼,“皇上駕崩了!”
“皇上駕崩了!”
“皇上駕崩了!”
康熙在暢春園溘然長逝,禾青眼見着京師戒嚴,護軍隨從隊列出行。圓明園離得很近,內務府的奴才捧着孝服。禾青換下常服,褪下首飾,披麻戴孝。三兒領着奴才一等,一樣換上孝服。
皇上晏駕,禾青對着暢春園跪拜。當夜小殮,金絲楠木梓宮擡了進去。雍親王果斷決絕,於東華門外道旁跪迎梓宮入乾清宮,並設下靈堂祭奠。
禾青自己坐了馬車,也跟着進宮去了。
宮中滲着一股冷意,夜裡纏纏綿綿,嚶嚶泣聲。佟貴妃爲嬪妃之首,當夜就在梓宮前哭喪跪拜。
雍親王作爲嗣皇帝,寸步不離的守着,跪了一夜。原來規矩都是大殮之後於乾清宮設靈堂祭奠,雍親王提前擡了進來,次日不得不熬着一雙紅眼,見了諸王、貝勒、貝子、公,文武大臣。雍親王領頭,並有諸位皇子公主皆站在院堂外,瞻仰大行皇帝遺容,行大殮禮。
禮畢,四福晉作爲嗣皇帝的嫡福晉,早就在宮中恭候多時。禾青隨後緊緊跟着,肅穆正經的哭喪行禮。
二十日,文武百官奉皇四子胤禛登基,是爲雍正。追溢康熙爲仁皇帝,廟號聖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