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ript> “皇貴妃萬福金安。”
禾青坐在榻上,微微扶手摸上手腕上的玉鐲,“都起來吧。”
玉鐲是前幾日冊封之日,雍正特意送來,拿了皂莢淨手,順着戴在她手上的。大小是按着她的尺寸做的,只是雍正說禾青身子不宜發胖,過些年說不準更是消瘦。便吃準了要禾青以後一直戴着玉佩,掐着手腕做好,戴上去後更難褪下。
蒹葭切切,禾青懷着一腔暖意的將手送到雍正手裡。玉鐲溫潤,禾青既是小心又是稀罕,常常自覺地去摸一下。不過幾日,更是習慣了。
裕妃站起身,順着坐在一側,擡頭打量禾青神色,“娘娘近日似乎神色有些憔悴。”
禾青怔忪回神,斂回眸裡溫情輕撫面頰,眉宇落下一絲無奈,“若是沒有你二人協助,只怕我更是難看了。”
“娘娘的意思是,要提點哪位妹妹?”齊妃細眉高高一挑。
齊妃語氣含滿了稀奇,淡淡的很不以爲然。禾青聽了莞爾,“難不成齊妃有什麼建議?”
“娘娘素日操持,近日又替禮貝勒婚事繁忙。只要一聲令下,要我二人做什麼都好。我這是榆木腦子,還能有什麼好的建議?”她就是有,也不好說。
禾青徐徐噙起笑意,若有若無,“齊妃此言實在過謙,你辦事穩妥,從沒出過什麼差錯,倒不必如此謹慎。不過嬪妃之中,就咱們三個知根知底,底下的都還年輕,眼皮子也淺,扶起來只怕更費工夫。”
齊妃頜首,她就接了一些零碎的差事,若還出差錯,可是貽笑大方了。不過對於禾青沒有扶持嬪妃的打算,她也很是滿意,“娘娘說的是這個理。貴人常在只曉得爭寵,年輕身份也低,俗話說,畫虎畫皮難畫骨,保不準就出了個歹筍,破費娘娘心意纔是不值。”
在一側很是安靜的裕妃卻是突地笑了,“瞧齊妃這話,好着急。”
齊妃窘迫,突覺自己的反應過度,赧然的勉強笑了笑,“我這不是替皇貴妃着想。”
禾青手上動作一頓,突然覺得玉鐲有些灼燙,連自己都不曾發覺的,輕輕將長袖拉了拉,將其掩蓋完全,輕道,“齊妃這是關懷皇上,這份心意纔是最真的。”
論起來,齊妃纔算是第一個正式以雍正嬪妃,進入後院的女人。一生脾性潑辣爽快,走到今日反而只能束手束腳,對着鈕鈷祿氏也只是暗自發泄往日不滿。行徑之下,更添了後院女人一貫手法。當年得寵的時候,不無雍正斟酌皇后的緣故。走到今日,即便也有私心,卻不能就此抹去齊妃發自本心的情意。
這一點,和她的小心考量,是全然不同的。
或許這就是皇家的悲哀,哪怕是這樣一顆熾熱之心放在雍正面前,雍正也不敢真心接受。甚至連齊妃的三子一女,一個都沒保住。
禾青驀地有些慼慼的心境,哪怕面上頗爲揶揄打趣並作安撫,卻很難忽略心頭的那點惆悵。
齊妃顏色秀麗,好些時候鬱鬱寡歡,哪怕近年強自撐着又有保養,卻也早早露出老態。站在雍正跟前,更是大上好幾歲的模樣。說及這些情分,齊妃也沒有原來那樣皮薄愛現,反而矜持的抿着脣,甚至避諱的不肯應下禾青的話。
禾青見此,心頭對自己又微嘲起來。她真是鹹吃蘿蔔淡操心,近來日子太過安逸,反而操起了這等酸意。到底自己也不是十來歲的姑娘家,心裡扭捏一些,又一如以往。只是對着二人也少了那份閒情,言語兩句,便散去請安。
三兒體貼的把轉扇放在簾門處,清清涼風,禾青的心神也可纔算緩過神來。擡眼看着這個老朋友滿眼關懷,不由苦笑,“你看我做什麼?”
“主子雖說是有些累,可近日興致都是很好的。可齊妃說了兩句後,主子臉色看着,竟是差了許多。”三兒低聲道。
禾青皺了眉,“很明顯?”
三兒搖頭,“倒也不是,齊妃沒驚覺。裕妃性情穩重,倒是難說。”
回憶裕妃一如以往恰到好處的辭退,對比往日體貼的行徑,禾青悻悻然的瞥了三兒一眼,“齊妃纔是大起大落,是個明白人。”
三兒心頭一動,見禾青神色淡淡,並不見怪,“齊妃畢竟比主子年長,好壞都見過,平日裡看着是淺薄急躁了些,又何嘗不是一層好的掩飾?”
宮裡頭,哪個就是真面孔見人的?裕妃那副處處穩重,通情識趣,也不過是不曾碰情,家中卑微無所求得,反而無牽無掛的。弘晝很得其中妙處,自小就慣會這一招,兩母子看着就是一屆閒人。若仔細,便知二人逆骨便是彼此。
當真是讓人豔羨之極的母子之情。
禾青只是微微感嘆,說出來好受了,深思一轉,便想到了弘昰的婚事。
禮貝勒府下月就建成,而弘昰的婚事也定在了中秋之月。弘昫院裡又添了兩位庶福晉,還有永瑒永珏也娶妻納妾,來往一衆禾青不用處處去理,但瓜爾佳氏也會來往宮中,讓禾青幫忙掌眼。
一時之間,禾青底下的奴才走動勤快,日日都有新鮮大小事宜說給禾青。爲了考察清楚,那些福晉側福晉在府中吃了什麼說了什麼,待誰何等禮儀等等,盡數上報。
禾青好不容易纔把手上的事務齊整好,每日裡都能騰出一些時間來,偶爾多的時候幾家姑娘並着其中的家人行事,零碎要緊的挑出來也聽得兩眼冒金花。劉氏爲此笑說禾青這是自己尋來的麻煩,可禾青不想讓自己的子孫都太受皇家規矩嚴謹。雖然孫不如兒親,但慈心卻是不可抑制的不斷滋長壯大,不盼所謂夫妻情深,卻也不想將後院弄得太過烏煙瘴氣。
以至於少有留神之人便發現,如弘昫是位列親王,纔有一福晉,一側福晉,四個庶福晉。自然而然的,永瑒永珏一流也是按着弘昫當年的安排,準備一個唐佳氏一般的使女,而後迎接嫡福晉入府。若是年歲大了,有了建工,這才談及擡一位側福晉入門。
很是延續雍正當年的做派,卻又沒有被德妃把持的窘迫。
雍正也是看中這一點,才隨意禾青對於子孫方便的安排。因爲禾青心裡有準,雍正也很是放心。男人心胸不可拘於府院,不可太過濫情以免後院禍亂,不可太過純情以免懵懂被欺。可以有情,但不能獨情。
譬如禾青周全一生,也只是得到雍正在男女□□分之上。儘量不沾惹朝前,不沾惹是非,故而禾青可以胡亂脾氣。禾青自認,也是恰好佔得天時地利人和。
禾青又如此通了一通,劉氏把手上的冊子遞了上來,“這是主子前些日子吩咐的器具,奴才將其從私庫尋出來。主子再翻閱確認,若是無錯,奴才這就去一一分清備好送到端親王府和禮貝勒府中。”
左側一碗茶,清香氤氳。禾青端起淺酌一口,眯着眼睛翻起了冊子。
殿外啪啪幾聲靜鞭,禾青聞聲當即坐起,把鞋子穿上。
門簾讓鏡兒撩着掛在一處,禾青暢通無阻的走到門口,一隊儀仗由着一身明黃色的身影遠遠走來。
禾青早已將腳下這雙愈發高挑的花盆底踩得滾瓜爛熟,見雍正這個時候竟然過來,便連忙走了上去,待到十來步的遠處,才施施然福身,等着雍正過來道,“四爺今日真是難得過來。”
雍正好笑的伸過手,拉着禾青的一隻手,“爺哪日沒來看你?”
自從冊封之後這小半個月,雍正哪怕是忙,也會抽着用膳或是旁餘的時候過來看禾青一回。若是雍正實在累緊了,夜裡睡着也總是日夜所思夜有所夢很不安眠,也要過來鍾粹宮留宿。爲此,禾青按摩的手法也是愈發熟稔。睡前,總會對着雍正念一手。
只是如今晚膳時辰都不到,雍正今日過來,禾青實在是詫異,點了點頭,“四爺是不曾這個時候過來,可是夜裡要忙?”
“是有點。”雍正也沒有多遮掩。
禾青聞言仔細的瞧着雍正,手下還捏了捏,笑道,“還不容易才養回來的身子,可不能累着了。四爺夜裡還吃什麼做宵夜?說一聲,我屆時做了送過去。”
“哪要你這麼麻煩!”雍正輕笑,並不當真。
禾青卻是實打實的起了這個主意,自己早早睡了固然是好。可自己常常也能感到身子不適,夜深難眠的滋味。越是如此,禾青越是上心,語氣更是篤定,“可不是麻煩,四爺還忙着,我哪好意思睡?左右四爺說個準的,我這處熱騰騰的吃食送過去,填了肚子睡一覺,次日上朝也精神些。”
雍正當下眉開眼笑,點頭不再拒絕,“也不會太晚,”說着頓了頓,“走吧。”
“恩?”禾青驚疑看着雍正,不太明白的眨了眨眼。
雍正輕輕的泛起漣漪,說着就拉着禾青轉身往回走,對着身邊的三兒吩咐道,“把你主子的衣裳要用的,都收拾着帶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