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李氏心疼的抱着二格格回去。
好在女人家喝的都是溫酒,二格格倒沒傷了身子,只是似乎暈乎乎的過了兩天。四阿哥聽聞之後,似乎在西院惱了一場,最後烏雅氏似乎被髮了一頓。
這麼一想,李氏和烏雅氏的關係,還真是不過爾爾。
禾青顧不得這些,她這幾日,因了過年屋裡置辦了許多新物什。費了許多心思,怕留着什麼瓶器磕磕碰碰的。朝曦一睜眼看着滿堂紅,一整日歡喜的咧着嘴,手上抓着的勁兒越發的大,連偷偷給朝曦吃奶都不敢了。
她是見過的,奶孃也被朝曦抓着傷了。
禾青很不好意思,讓三兒送了藥,見朝曦喜愛抓東西,也不敢太過的逗弄。若是頭髮,鐲子一類的,禾青更是一隻手輕輕地打過去。惱的朝曦扁着嘴巴哇哇大哭,一回四阿哥見禾青抓耳撓腮繞着朝曦團團轉,回頭兩母女臉一對,禾青又是繃着一張臉。
自覺很有威嚴的模樣,在四阿哥看來,真的是蠢透了。
禾青頭疼得很,還是四阿哥面無表情的看着朝曦。兩隻相似的雙眸骨碌碌的對望,最後朝曦一張笑臉破涕而笑,轉瞬就被四阿哥吸引過去。四阿哥神色輕柔一些,抱着朝曦一本正經的說起了孝悌。
兩父女一場情深,讓禾青看得酸溜溜的。又爲四阿哥耐心的一張一合,語氣輕緩,那別樣的細心,對着朝曦眼珠子不肯轉的模樣,禾青卻是一暖。其實,這樣子也不錯。
過後,禾青把妝奩裡大紅等過於亮色的首飾也收了起來。本來她很少出門,鮮少亮麗的打扮。奴才們見了,自然也不好裝扮太過打眼,免得惹了主子們的不歡喜。
福晉的額吉覺羅氏偶爾來一回,更是在最後幾日,索性住了下來。四阿哥自然會留下,一同用膳,說幾句話。覺羅氏說來也是和愛新覺羅氏很有淵源,竟是□□的玄孫,與四阿哥也算是沾親帶故了。也因此,幾位格格請安的時候,覺羅氏還坐在上頭,有意的端看了兩眼。
福晉並沒有說什麼,不鹹不淡的,又讓幾位回去。
想來,幾人走了之後兩母女也是對這些格格討論了一番。向來有個額吉幫忙出謀劃策,也是很好的福氣。好在福晉如今忙着,根本顧不得別人。且四阿哥似乎對宋氏漸漸溫和了起來,一轉頭,禾青還在思想其中緣故,這正院卻是發動了起來。
奴才來通報的時候,禾青還怔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羅嬤嬤給禾青梳整一番,很快的往正院走了。東院離着正院很近,禾青到的時候,四阿哥坐在上頭,覺羅氏側身一旁,皺緊了眉頭。熟悉點的,也就只有宋氏了。
禾青請過安,坐在一側等着。既然有覺羅氏伺候前後,自然是不容旁人置喙。
李氏鼓着肚子過來,嚇了禾青一跳,七個月的身子,大的不得了。尤其李氏額上一抹汗,似乎來得很急,一旁的烏雅氏嬌弱的扶着胸前,蹙着柳眉一同請安。覺羅氏一見到這些鶯鶯燕燕,更是皺緊了眉頭。
四阿哥看不慣烏雅氏,深邃的眸子掃過李氏的肚子,“坐下吧。”
這個時候,誰都沒有心思說話。
接生嬤嬤走了進去,又出來稟報一聲,福晉如今還早着呢。
覺羅氏自然是不離開的,甚至走了進去。四阿哥這才擡了眼,看着李氏,“都回去吧。”
禾青看着四阿哥,福了身,抿着脣沒有說話。
四阿哥看着禾青的背影,眼眸閃了閃,沒有說話。
禾青出了門,深深的緩了口氣。三兒看了禾青一眼,禾青覺得腿腳發麻,蹙着眉頭搖了頭。方纔她轉身的時候,身子都僵了。尤其身後那灼灼的目光,似乎要把她看穿了,懾人得很。禾青出神,臉色不太好,三兒擔憂的看了一眼,“主子,你別多想。”
“我沒多想。”禾青拽緊了三兒的手,涔涔的冷汗,讓禾青走了兩步,吹了風更覺得發冷,“我只是想,福晉如今最要緊,肚子的孩子出來了,這腰板怕是能嚇壞人。”
禾青說的不冷不熱的,卻聽得三兒沒得一酸,“怕什麼?主子還有三格格呢。”何況,不是還有對主子體貼細微的四爺嘛!
只是,四爺如今還在裡面守着他那溫柔嫺淑的嫡福晉。
三兒說了的,禾青曉得。沒說的,禾青更是明白。她倒也不酸,那日四阿哥既然能勤勤懇懇的在小妾的屋裡等了一夜,無理由福晉那裡還受冷落。這點道理,禾青還是端的明白。她只是心酸,福晉有覺羅氏那樣護着罷了。
若是生了個兒子,她是不是就可以遞個話,見見自己的雙親?
禾青想得亂七八糟的,回去之後看着精神不濟,還有些恍惚。羅嬤嬤也當是心裡泛酸的緣故,伺候起來更是小心謹慎,唯恐哪裡惹了禾青不爽。雖然禾青自認不小氣,但的確心裡不舒暢,奴才們都躲開,也難得讓她清閒了許多。
連朝曦,也被奶孃抱下去了。
禾青難得無事,不慌不忙的把紙張拿出來,鎮紙壓好。半響,倒下晨起採好的露水,捲了長袖細細的研墨。這樣一個人認認真真的,倒把自己的心都給靜下來了。寫了三大篇的大字,禾青個人很喜歡楷體字,更覺得姑娘家連着很是秀氣好看。
沒了皇上嘀咕她的字,漸漸地她也懶怠着,許久沒有動了筆墨了。
剛開始是有些生手,漸漸地熟絡起來。不說多好看,但也是有模有樣的,禾青喜滋滋的看着,一時之間還有些捨不得扔棄。想了想,乾脆捲了又卷,放回了抽屜裡。打開窗櫺,看着外頭的暖光,禾青懶懶的伸了個懶腰,外頭靜悄悄的,正院似乎還要許久才能好。
禾青嘴饞了,吃了口嫩嫩的豌豆黃,又要了一碗醪糟湯圓。
醪糟的酒香味撲面而來,糯米粉捏的湯圓,會在嘴裡餈糯糯的,很是美味。吃了一碗,禾青連着湯,上頭飄着的桂花也一同解決乾淨。禾青咂咂嘴,意猶未盡的肚子似乎更空了。吃得滿嘴甜甜的,酒氣吃着更是嘴巴黏糊糊的,禾青到了好幾口的水,這纔回過神來。
廊道正好走過了小凳子,禾青叫了一聲,“叫三兒進來。”
三兒捧來笸籮進來,放在一旁,“主子有什麼吩咐?”
“福晉可是有動靜了?”
外頭的天都黑了,算起來也好幾個時辰了。禾青驀地想到四阿哥肅冷着臉坐在那處,竟很奇怪的,沒有太多喜悅。禾青很難不多想,心裡頭更是惴惴不安。三兒福了身,“接生嬤嬤已經進去了,水盆端出來都是血色的。”
看來,是開動了。
禾青嘆了口氣,“擺膳吧。”
三兒看了案桌上禾青剛用過的碟碗,端了下去。禾青出了側門抱着朝曦,“不要做什麼別的,就來一碗過橋米線,來兩碟涼菜。”
米線是結實的一大碗,高湯煲煮的湯底,禾青剛把湯麪的油氣揭開,一股醉人的香味瀰漫出來。禾青忍不住拿着勺子,沿着碗邊勺了淺淺的一層湯,小口抿着喝了下去。涼菜是一碟涼拌青瓜,一碟牛肉片。
飽飽的用過了一頓,禾青洗漱過後,摸着自己軟乎乎的小肚子,倒頭就歇下了。
正院折騰了許久,四阿哥坐在那裡端坐着,沉着一張臉用了幾杯茶,裡頭纔開始有動靜。覺羅氏沒轍,在裡面幫着福晉緩解緊張,直到半夜,孩子纔出來。
是個兒子。
奴才連夜進宮傳遞消息,皇上醒來後,也就得到了這個喜訊。滿族人的年紀來算,四阿哥都是二十的人了,若還沒有一個兒子,實在不妥。何況是嫡長子,康熙回想了四福晉的想象。依稀着,印象不太清楚,只是記得是個好的。
禾青醒過來的時候,正院熱鬧的不行。格格們請安,那就是討人嫌了。只聽着宮裡賞賜了不少東西,禾青裝模作樣的送了一些禮,覺羅氏代替着福晉收下了。
喜得麟兒的四阿哥,中間來了一回。自然是意氣風發,眉宇威嚴,輕輕掃了禾青一眼,“怎麼胖了?”
長眉皺了起來,似乎很不高興。
禾青摸着臉上的肉,扁着嘴巴委屈的低了頭,她很會吃,更沒有能力給四阿哥添一個阿哥,如今討了四阿哥嫌棄,禾青甚至不願意搭理,哼哼兩聲已表不滿。
四阿哥伸着手,掐着禾青臉頰明顯的肉肉,“嘀咕什麼?”
“聽聞大阿哥長得好,又很聽話”
“朝曦不一樣?”四阿哥聽着很是好笑,當即打斷了禾青的酸言酸語,順勢還拍了禾青的腦袋,“你吃了什麼?”竟然能突然多愁善感的,還和他酸不拉幾的說話,沒個正色。四阿哥很無奈的摸着鼻樑兩下,有些無語。
禾青一怔,很奇怪四阿哥怎麼那麼堅持不懈的問,但還是很聽話的乖乖回答,“晨起用了北方的胡辣湯,用了兩個包子。方纔吃了兩個果子,要了一碟炸鮮奶,可香了。”
四阿哥見禾青說的一本正經,垂下眼眸撇着禾青,神色不由得有些古怪。
不過禾青並不介意,見四阿哥不吭聲,少了一頓說,她高高興興的拉着四阿哥坐下。她現今無事不是剪花寫字,就是吃東西了。最得益的,自然是自家小甜甜,飯糧也更加的好了。
“你吃什麼都好,只是收着點。”等大阿哥滿月之後,禾青平日裡少不得請安,又要進宮一趟。到時候後悔了,還是他遭殃。說此,四阿哥還很得宜的抓了禾青腰間的小肉肉。
本來生養了孩子之後,身材就會走形。雖然有鍛鍊,但有些暴飲暴食的饞嘴習慣延續下來,禾青還是不免留了小肉肉。不太多,四阿哥掐了一把還很喜歡,“這樣就很好。”
該有的有,該瘦的瘦,摸着也不會太硌人。
禾青白了一眼,拍着四阿哥的手,側開紅的臉,“我哪裡胖了?”
四阿哥笑了笑,沒再說話。
禾青讓人擺了膳,四阿哥留了下來過了一夜。第二日,又早早的出了門,終於,大阿哥的滿月席也來了。
宮裡送來了皇上太后,還有德妃的重禮。還有其他的嬪妃,宮外的達官貴族也送了禮。太子等各位阿哥全都來賀喜,福晉這回很是風光,沐浴之後抱着大阿哥,迎接了各位福晉的來訪。禾青雖然不能跑去前面,但也在裡間的後面,坐了下來,也看到了不少人。
李氏今日沒有出來,宋氏和烏雅氏現在那裡,和幾個臉生的女人說話。只是,看其裝扮,自然是比普通格格好了許多。等禾青坐了下來,聽了兩句,也大概摸出了這些人的身份。
不過是幾個宗室的側福晉,神情有些倨傲,雖然介於是四阿哥的府內,但還是愛答不理的。宋氏覺得有些尷尬,並不多話。反而是烏雅氏,儼然特意打扮了一番,年輕嬌俏的姑娘,能說會道的,可惜也沒幾個人在意。
禾青好笑的看着冷清的桌面,凳子還沒坐熱乎,太子側福晉李佳氏進來了,身後還跟了臉生的。
“李側福晉金安,田側福晉金安。”
禾青不太清楚這個田側福晉是何方神聖,也能跟着行了禮,一起身正巧和李佳氏對上了眼。李佳氏見之一笑,“許久不見了,武格格。”
李佳氏似乎性子很好,邊上很快做了好些人,不用長袖善舞,卻也談笑自如。禾青上前去的時候,田佳氏看了過來,李佳氏瞭然,“這是三阿哥的側福晉田佳氏,這是四阿哥的武格格,你們怕是沒見過呢。”
禾青福身,“田側福晉金安。”
田佳氏爲筆帖之女,長相清秀。見着禾青,柳眉微斂,脣畔帶着一絲笑,“武格格安。”
聲音那樣的柔,似乎是個,極爲溫柔的女人。也很讓人感到親切和好感,禾青抿了抿脣。田佳氏的阿瑪,不過是個五品官員。皇上指給了三阿哥做了側福晉,無疑在政途上短了一截,更有了不少的障礙。
可田佳氏看着面色不錯,李佳氏似乎也還親近,禾青回頭看了李佳氏一眼,“李側福晉是見過大阿哥了?”
“可是呢,方纔來了一道宮裡的聖旨。皇上給大阿哥取了名字,名弘暉。”李佳氏笑着說道。
“弘暉?”禾青呢喃唸了兩次,弘暉。
君子之光,其輝吉也。亦或是陽春佈德澤,萬物生光暉。禾青也不能多想了,皇上賜名的深意,禾青打心眼裡告訴自己不要心酸。又因田側福晉話很少,禾青不得不做出府內人該有的自主,主動和身側的人說兩句。
膳食上來的時候,每人都吃了一杯酒,算是敬了四福晉一杯。
禾青正和宋氏說着話,突地就聽見了一陣喧譁。原是田佳氏吃了酒不舒服,喝了幾口湯,臉色卻不太好。又聞着一桌子的吃食,混着女人身上的各色香氣,滯在暖和的內屋,引得田佳氏很不適應的吐了起來。
髒了一地,李佳氏靠的很近,自然臉色不太好。
只是李佳氏是這一塊裡,位份最高的。雖然噁心,但還是擔起大任,側過頭吩咐奴才快來拾撿乾淨,並叫人扶了田佳氏去耳房歇息。禾青彎着嘴角,似乎看得津津有味的側過耳,“你說,田側福晉這是爲什麼吐了?”
“怕是什麼腥味?”烏雅氏聽見了,看着田佳氏臉色不太好。
實在是,太過掃興了。
田佳氏竟然沒有忍住,壞了這裡間好些人的興致,一股怪異的味道飄蕩出來,很讓人噁心。宋氏點頭應和,“三爺與三福晉情分很好,只是側福晉似乎性情,竟然很投三阿哥的喜歡。可想,這有些人是喜事要臨了。”
烏雅氏白了一眼,一個側福晉有了孩子,也是很風光的。
可惜,四阿哥府裡卻是沒有一個側福晉。而如今看來,李氏是很有可能的。烏雅氏手拽緊了袖口,府裡就她沒有過喜訊,自然底子薄了些。現在,連姑母也不怎麼幫她出謀劃策,在府裡捉襟見肘,四腳很難大開身手。
四福晉自然不會出面,宋氏是府裡的老人,禾青八卦打趣過了,又不願意在這片美人海中看太多的你爭我鬥。乾脆請命,去看着田側福晉。禾青也算是個有經驗的人了,宋氏自然放心。
李佳氏見禾青去了,拉着叮囑兩句,“我見你養的三格格可愛得很,田佳氏是個年輕的,你過去順道問問,若是喜事,也說出來高興高興。”
禾青點頭應了,見李佳氏放心的繼續宴席,走的時候還特意的問了羅嬤嬤,“我記得太子妃有了幾個月的身子了?”
“五六個月了。”羅嬤嬤心頭一算。
禾青瞭然,李佳氏這是藉着田佳氏來掃四福晉的喜慶。也算是噁心了太子妃,三福晉和四福晉了。看來,太子妃有孕,已經對太子曾經偏寵了得的李佳氏,感到了危機。哪怕是一點小事兒,也不願意放過。
可憐這好好的喜訊,傳與不傳,似乎都有別意。憑着這點念頭,禾青好心的端了姜棗茶過去,“田側福晉喝了這姜棗茶,這嘔吐也該好些了。”
“勞煩武格格了。”田佳氏臉色有些白,接過了禾青的茶,當真喝了兩口。茶水潤着脣色略紅,整個人也沒那麼的嚇人。田佳氏拿着繡帕擦了嘴邊,臉上很是羞愧,“我這出個門,竟是丟了好大的臉,現在想想,我都不敢出門了。”
禾青眉眼帶笑,歪過頭,“田側福晉怎麼這麼想,我倒覺得這是個喜事。”
“喜事?”田佳氏一怔,狐疑的嗔了禾青一眼,“武格格,這話怎麼說?”
田佳氏身邊的奴才似乎想到了什麼,目光灼灼的瞅着田佳氏的肚子,臉上一時漲紅着,急的張着嘴又不敢貿然的說。禾青好笑撇過頭,那奴才當即心領神會的低頭,在田佳氏耳邊低語。田佳氏神色似乎呆了一樣,半天緩不過神來,笑着吩咐奴才,看着田佳氏好好歇息。
至於李佳氏的意思,就看田佳氏願不願意張揚配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