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皮上,禾青自認比不上四阿哥。聽着四阿哥好一通沒臉沒皮的話,禾青也沒了氣。
等鬧過了,禾青起身就穿着便服,去洗漱了一通。四阿哥套了一件長衫,袖口捲起坐在榻上,隨意的夾着銀箸,挑着三兩根麪條,漫不經心。
禾青漸漸的也學着滿族的少吃多餐,自覺肚子還有空,本要陪着四阿哥用了一碗粥。卻不想竟是上了面,還一臉寡淡,不由出奇,“四爺自少吃這個,可是不對味?”
四阿哥不語。
禾青也不惱,上前坐了下來,端着跟前一碗相差不多的麪食。勺了口麪湯,熱騰騰的入了肚子,更覺得胃裡飢餓,夾着麪條就吃了起來。
桌上有桌上的規矩,屋子裡靜悄悄的。沒有旁人,得意又慵懶的倚座在榻上,四阿哥聽着禾青放肆的呲溜的和着湯水聲,吃的是熱火朝天,有滋有味。
四阿哥就這麼看着禾青半響,見禾青低着頭顧不得其餘的模樣,眼底劃過一絲笑意,放下銀箸,伸手拿了盤子上剝好的蒜,吃了一小口。蒜很新鮮,有些衝。四阿哥也只是淺嘗即止的抿了一下,才夾起麪條吃了起來,等幾下衝了喉嚨裡的衝勁,又端了口茶,洗了嘴裡的味,便放下了銀箸。
禾青吃了一半,也覺得飽了。可能吃急了,胸口還有些堵,漸漸的上到喉嚨來。禾青低着頭,輕撫着身前,打了個小嗝。
四阿哥將其一一看在眼下,終是扣了矮桌兩下,“歇息吧。”
禾青拿着繡帕抹了嘴邊的湯,悠哉悠哉的吃兩口茶,這才進屋裡歇息。
次日醒來,四阿哥早已起身出了門。三兒端着茶給禾青洗漱,“今兒早上,德妃娘娘很是歡心,叫了人讓安格格進宮了。”
“這麼急?”
禾青笑着從牀頭拿出一鏤空雕花小匣子,遞給了三兒,“這幾日越發熱了,原來那套收起來吧。裡頭那套珠花頭面,你挑揀着給我換一個吧。”
妝容也是很分時氣的,三兒見禾青面色紅潤,絲毫不被消息影響,很是歡喜的接過,“主子說的是,奴才這就和羅嬤嬤琢磨,給主子整得更體面好看。”
說來也是有孩子的人了,禾青心裡打算着好好改個模樣。何況,總一副打扮也未免太無趣了。念着昨夜體貼親近,恩愛甜蜜,禾青心神很是美好。
羅嬤嬤得了信,又讓春夏秋冬去那幾套早就做好的衣裳,放在屏風處,讓禾青自己選一身。
禾青洗漱好,挑了掐花上襟,套了輕薄的月色衣裳,只露出裡頭粉色邊領。再配着素淨的藕色裙身,下襬層層的,幾點朱丹嬌豔的小花,行走之間很是驚豔。
羅嬤嬤見禾青一身便服,鬆鬆的束着長髮婀娜翩躚,慵懶更見氣質風流,多了許多成熟嬌媚之意,很能看出禾青這些日子的不同,“主子今兒不出門?”
禾青笑着搖頭,反而腳步一頓,低身婉婉行了禮般,又轉了身,“可好看?”
三兒看的眼珠子都定住了,當即巴掌打了起來,“好看好看,主子這樣,比誰都好看!”
禾青眯着眼輕笑,引着羅嬤嬤連連點頭,很是認同,“主子顏色本就好,等奴才再梳妝好,就驚豔了。”
大清不比那些時候,沒有過多的規矩和不喜。月色雖然素淨了,但滿族兒女多數愛那幾分嬌豔,禾青奪了過來,不明豔,更襯出年輕的好底子,也很討好。
羅嬤嬤給禾青細細的描了眉,再是淡淡的在脣上沾了顏色。禾青梳了少於頭髮在上面,由頭面裡一隻流蘇雙釵斜斜穩住,三兒又挑了一朵小花簪上,玉白的臉襯着一雙彎起來的杏眼,水靈靈的,好似湖面映着能穿透似的。
便是畫裡的仕女,也莫過於此了。
禾青低着頭,怔怔的看缸子裡的水,她這段時期忙着朝曦的好壞,已經一年多沒有好好的瞧過自己了。好在沒有太醜,不然四爺也難說再對她寵愛了。
昨夜一過,禾青自覺自己被點醒了,尤其看着與李氏一般矯情行徑的烏雅氏,她這一回味,實在是,心裡不舒坦。
那樣冷清又愛面子的四爺,怎麼就愛被這樣的模樣被牽扯?
“又喜歡上了荷花?”
四阿哥走過穿堂,見着禾青身姿娉婷,心裡很是驚豔又忍不住打趣。
初夏的荷花有什麼好看的?禾青一怔,擡眼就看着兩人打頭走來,還有個紅着臉又彰顯金貴的烏雅氏,三兩步走的很是輕慢。
禾青露出矜持笑態,給四爺款款行禮,垂着眼見着那雙女兒鞋快了過來,乾脆迎了上去,站在四阿哥跟前,“我瞧四爺今早上走的早,才吩咐廚房做些吃的,正要送過去,四爺怎麼過來尋我了?”
說罷,禾青更帶嬌嗔的睨了一眼,看向了烏雅氏,還往前走了兩步,“還讓安姐姐這麼走過來,真是慚愧。”
烏雅氏謹慎的慢了腳步,很是客氣,“原是我昨日驚魂未定,有些小氣,怕惹了妹妹不歡喜。承蒙娘娘愛意,想着借花獻佛,這才與爺一同來看妹妹,還望不要妹妹嫌棄。”
禾青也有揶揄的看着烏雅氏微不可查的躲避,還有嘴裡意味深長的話語,笑着轉過身放肆的挽着四阿哥的手,“安姐姐說什麼客套話,你這是大喜,緊張些也是應當的。只是娘娘賞賜,我也實在是無功不受祿,如何能收?”
兩人爭鬥由着禾青的動作,從暗到明,四阿哥看的津津有味,終是騰出一隻手,驀地敲了禾青腦袋,看着烏雅氏漫不經心的唸叨,“她麪皮最厚,那會子折騰很厲害,倒不用與她客套。”
說罷,又似不喜女兒家那回子事兒,就要往屋裡走去。禾青拽着四阿哥,看似鬆鬆的,似乎當即並無什麼,卻不斷開。得意的做作着,更覺得手上一股暗勁拉着自己回去了。
烏雅氏眼睜睜的看着禾青幾回頭,一臉羞憤難言的模樣,還很得宜的帶了兩分歉意。四阿哥走慢點,回過頭來,“爺還有事,你先回去吧。”
一早上陪着烏雅氏,風風光光的什麼體面都有了,四阿哥早就不耐了。禾青哼哼兩聲,轉過彎不見後頭有人,乾脆扭捏的拉着袖子,“得意過了,又拿我做筏子,我怎麼這麼命苦呢?”
“貧!”四阿哥頭也不回的道。
乾脆利落,卻引得禾青哧哧偷笑,他們兩人一是要撇了烏雅氏這個人,二是要丟烏雅氏的臉,這也算是不謀而合了。
宮裡的事兒,禾青不關心,四阿哥也不想說,反而進了妙鶴堂,單手拉着禾青就上了榻,手摸着禾青平坦的肚子,眼裡閃着一些期許。
這感情太複雜了,禾青都數不出四阿哥要她有孩子的多少原因。但至少,她現在爲了朝曦,早已經自顧不暇,再有一個,她也不能想象了。
禾青側過臉,四阿哥也不介意,反而長長嘆口氣,似乎斟酌着輕語,“再爭氣點,爺就可以上摺子給汗阿瑪了。”
“什麼摺子?”禾青閉眼養神,笑嘻嘻的,不以爲然。
四阿哥卻是手指端着禾青的下巴,暖暖的,“請旨冊封,做爺的第一個側福晉。”
第一個?
禾青不知爲何,有些說不出的厭惡,她知道四阿哥爲人冷清,但辦事勤懇,保不準幾年後就是親王。親王,不說嫡福晉下頭有多少格格使女滕妾,這中間就有四個側福晉的空缺。
看起來風光,卻很是心酸了。
側福晉纔是上了玉牒的女人,她如今說難聽了,多少年後也不過是個沒名沒分的女人。許多事情得不來,想不得,連家人都不得相見。四阿哥提了好多回,總算說出了章程,也算正經的給了承諾,這也與她之前的念頭符合,該是如願以償。
禾青反應太平淡,四阿哥只是拉着躺着,沒有說話。
羅嬤嬤聽聞了禾青的話,歡喜的不得了,“就知道四爺很是寵愛主子,如今四爺開了口,那必定是當真的了!”
三兒連連點頭,“珍珠都沒這麼真!”
“主子生養格格的時候,身子正好,沒病根也沒壞處,如今再鼓着氣,就更厲害了!”羅嬤嬤倒是端正的指出了禾青的好去處,女兒家不就是看丈夫能給多少體面?如今禾青也是前程風光無限,如何能不得意?
禾青垂着眸子,聽着兩人半響的賀喜,這八字還沒一撇就流露出小尾巴的心性,讓她頗爲頭疼的揉了揉額角。
“主子可是累了?”三兒小心的問道。
禾青擺了擺手,吐了口氣,“你們多仔細下面的人,抓不好我心底總不放心。”
“這是自然的。”羅嬤嬤低身應了,“妙鶴堂裡裡外外,多數奴才也是摸清乾淨了。只是有些人,到底碰不得。”
至少,現在的她碰不得。
禾青摸着肚子,沒得又怔了怔,說實話她該知足了。只是纔剛起來的心思,過於美好了。如今反而總讓她左右斟酌着,有些心不甘。
說來這院子裡的女人,比着心懷天下的男人而言,總是斤斤計較的,顯得小氣了。禾青爲着心裡的胡思亂想很是懊惱,又爲自己的情事,生出了幾分希冀。
忐忑與歡喜,混雜在心頭,難以言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