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青給朝曦吃了奶,又哄着如恭,朝曦巴了巴嘴,這才睡了過去。
羅嬤嬤等早被禾青叫了出去,看着女兒的睡顏,皺起的眉頭,這才漸漸地鬆開。她近來煩躁的狀況,自然是心知肚明。
上個月的月事推遲了,卻還是來了。三兒沒放在心上,禾青卻是能發現的,她這幾日胸部漲着疼不說,身子還蹲不得,腹部似乎有什麼頂着似的。禾青只能自己猜疑月份太淺,但又有些擔憂,她近來似乎成了上年紀的老人家似的,脾氣古怪得很。
尤其看着朝曦扁嘴巴想哭的時候,禾青心裡頭別提有多歡喜了。朝曦始終戀母,如今還攏着自己,禾青兀自勸誡自己,該是律己參省,嚴苛管束。
禾青自己思緒了會兒,左右這些事情是躲不過身邊人的眼的。羅嬤嬤絕對是金睛火眼,倒不如順其自然,暗自給底下人透漏些許,也能助自己防備一二。禾青把心裡的要緊事妥帖了,胡七八糟的什麼都想想,不知覺得便睡了。
只這麼一想過,禾青仍是連着吃了幾日的清內熱的湯水。
禾青吃的一點油水都沒有,只覺得嘴巴都吃不淡了。好在宋氏聽了禾青的幾番抱怨,竟然給採買瓜果的奴才銀子,放在針線笸籮裡面。禾青看着笸籮裡隆起的一角,香味怎麼也藏不住動了動鼻子,“叫花雞!”
“好靈的鼻子。”宋氏好笑的揭開上面的布條,這叫花雞是新鮮出爐,奴才守着賣家做好了送進府。宋氏盯緊了時間,叫人捂了好幾層,便過來了。
禾青得意的笑了笑,“原來我小,家裡兩個哥哥總會帶着我出門打牙祭。你拿着布巾子裹得這樣嚴實,隆着這樣大小,我瞧着好吃的便就是叫花雞了。”
宋氏莞爾而笑,“這樣說來,你這脾性也算有個根源了。”
這麼一提,禾青瞧着透着荷葉出香味的叫花雞,似乎也並不是那麼鮮美,“我說說罷了,你就喜歡這樣埋汰我。我這脾性哪裡差了?好歹我想着了便說了,總比掖着藏着的,好了去了。”
“是是是,是這個理。是我嘴笨,不該這樣提。”宋氏知自己嘴虧,反應也快,當即伏了低。又指着叫花雞,“我怕你一時吃不過來,又膩着了,特意吩咐奴才拿個小的,也好入味。你快些吃了,免得拖累我還讓羅嬤嬤說道我呢。”
“她敢!”禾青梗着脖子,很有底氣的低聲一喊。又逡着外頭站着好好的奴才,心虛的彎着眉眼,呵呵直笑。
宋氏哪裡不知道禾青這個紙老虎,平素最是縱容奴才的人,與三兒私下更是無所顧忌。便是羅嬤嬤,三番五次似乎是待她冷落,但也是貼心的嬤嬤。羅嬤嬤是老奸巨猾,自來會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加之禾青尊敬老人,漸漸地羅嬤嬤當真狠下來說的話,是比多少人都管用的。
這比着柳罄閣快活多了。
宋氏想着,眉宇泛起了輕愁。禾青正卵足了勁兒要吃下宋氏好不容易送來的牙祭,自然不容放過,低着頭吃的勤勤懇懇。等到留着宋氏用午膳的時候,禾青苦哈哈的喝着湯,又很歡喜的夾菜給宋氏,似乎看着宋氏吃了,她就當是自己吃了一般。
如此一來,宋氏倒是吃不住這樣的熱情,用過膳後,宋氏不再提原想着做的女紅。反而和禾青告退之後,繞着遠路,走着回去,當是消化。
“主子,宋格格可真逗。”三兒偷偷發笑,在禾青耳邊低語。
禾青躺在榻上,一手撐着腦袋瓜子,也是飯後飽足說不出的滿意。兩主僕沒個正經,分明是看緊了宋氏拒絕不得這樣的熱情,硬是撐着別人了。這樣說出去也當是貽笑大方的舉止,虧着主僕二人爲此還樂滋滋的。只是禾青看着臉色好些,羅嬤嬤也不願多說,只能暗自瞪了沒大沒小的三兒一眼。
事後羅嬤嬤要罰三兒寫字,禾青還笑着點名每日再寫三大張給她。
三兒心知禾青惡趣味看上,咬着脣只能應下了。
禾青以前是多可親的主子,偶爾說說笑笑,妙鶴堂在幾人的治理之下,宛如桃花源一般,與世隔絕,卻是人人融洽歡喜。可如今禾青先是脾氣壞了,折騰人完了,現又是誰都不肯放過。便是四阿哥也嘀咕,這天天湯水送了,火氣也去了,怎麼睡覺還是這樣不安分?
春夏秋冬一併坐在垣廊上,春夏正捧着香包,秋冬卻是扯着線,慢條斯理的打絡子。遠遠地見着三兒捧着幾張紙進了正屋,秋冬嘆了口氣,很是憐惜似的,“天可憐見的,三兒姐姐多大氣良善的人,也不曉得怎麼惹主子不歡喜,竟然這樣受折磨!”
“你懂什麼?”春夏嗤笑,不以爲然的挑了挑眉頭,“打罰奴才的法子多了去了,我還沒見過這樣上趕着讓奴才多識練字的。”三兒這樣的,那可是大大的福氣。竟還有個丫頭傻傻的以爲是被罰,餘的心還多出來去可憐人。
秋冬一聽,當即悔恨起來,“對呀,我怎麼這麼笨!可恨我昨日還多拿了幾個主子賞賜的糕點給她,這樣得不償失,可是被人笑話了!”
春夏搖頭,“三兒生性大方,不比你這樣的。你放心,你多關懷着,她必不會笑話你,反而記着你。”
能在人不如意的時候出面,不論大小,心意卻是最重要的。這對於三兒的性子而言,纔是最看重的。
秋冬聽了自然也明白,面上餘留了幾分羞赧,覺得自己實在小氣。低着頭扯了扯線,心頭還是好奇,“那主子這些日子,又是爲的什麼?”
至始至終都不曾擡眼的春夏卻是一怔,手上一頓,皺了眉頭。似乎是沉吟什麼,又搖了搖頭。這樣猶豫不決,當真是急壞了秋冬。秋冬擡頭四處張望,她兩人本就是在院子守着,沒有主子吩咐,其餘奴才早被打發遠遠地,實在沒什麼好顧忌的,“好姐姐,我二人是最好的,這裡就我們在,有什麼你還防備我不成?”
兩人都是上面人撥下來的,只是這幾年不曾有什麼吩咐,只是叮囑着讓她們安安分分,好生伺候着禾青就好。三兒和羅嬤嬤,她們比不得,卻也是禾青自己人了。秋冬心思簡單,她也乾脆歇了念頭,左右院子裡過着不差,主子也受寵。
說出來,不過是兩個奴才過個癮罷了。這麼一想,春夏纔算是說服了自己,拉着秋冬近了一些,壓着聲色道,“我自然是信你的,只是人多嘴雜,我不過平素不愛說話,瞧見了也只是心底思慮,這些話也當不得真。”
秋冬一聽有戲,哪裡管這些,連連點頭,“姐姐向來心細,說的話自然不會錯了去。何況,姐姐這回說了,妹妹心裡有了底,總不至於又去得罪了誰。”
春夏垂着眼瞼,似有躊躇。秋冬拉着春夏的手,一下又一下,“我的好姐姐,我是親近姐姐,這說的話都是姐妹的笑話,絕對不會說出去做那個討人厭的長舌婦。”
“胡沁什麼!”春夏睨了嬉皮笑臉的秋冬一眼,終是鄭重的勾了勾脣,露出一絲笑意,“我是覺得,咱們院子該是有喜事了。”
“真的!”秋冬歡喜捂着嘴,張着嘴又怕太大聲,最後還是春夏盯着纔看出那說不出的兩個字。春夏狠狠的點頭,秋冬坐不住的站了起身,來回走了兩趟,反身拉着春夏,“錯了錯了,原來我是當真糊塗的人,這樣的事情我怎麼也想不過來。要不是姐姐提點,我還想可是院子裡哪個人不安分,做了什麼惹惱主子的緣故。”
秋冬被府裡動靜弄怕了,反而謹慎起來把事情都複雜起來。春夏見秋冬這樣大的反應,竟生出了一些自己當真厲害的錯覺,一想又搖頭,就着力拉着秋冬坐踏實了,“我瞧你腳下都踩棉花了,不曉得還以爲是你的大喜事呢。”
“主子的大喜,就是奴才們的大喜。若是依了姐姐的話,主子這是錦上添花。雖是不敬那些個主子們的話,那個西院的再得意,可四爺不說話,那就是一個格格,怎麼也翻不過去。可咱們主子不一樣,四爺這樣寵着,晉封是少不得的。”秋冬說着,更是笑不可仰,拉着春夏的手,使足了力氣,“走出去,我二人也風光啊!”
春夏聽着一愣一愣的,好半響回味了在妙鶴堂裡辦差的情景,不由得苦笑,“還是妹妹想的剔透。”
原來她跟了武格格,還心中有些不情願。好在武格格始終得貴人眼,四爺寵着,性子好,底下坐着奴才也輕快。可到底沒有阿哥,又見幾回差事叫了她去,心底多少狂妄了些。只是秋冬一說,春夏才反應過來,她如今得不到宮裡消息,裡外看着都是武格格的奴才了。
便如在宋氏那裡打探,不過是禾青看她心思沉穩,卻也有幾分試探的味道。看秋冬在羅嬤嬤跟前都敢討糖吃,她這樣太過規矩的,未免把自己格局出去,當了外人。
羅嬤嬤當初還透了這個消息給她,可看秋冬看着自己水汪汪的一雙眸子,春夏這才反應過來。原道是自己輕狂自傲,自以爲聰慧,還不如這樣自愚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