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鄭芝龍計劃盤算的很不錯,但也要一步步實施才行。
他現在就必須要用陸軍的力量來給熱蘭遮城更大的壓力,好給即將進行的海戰創造更好的條件。
炮彈雨點一樣一刻不停的落在熱蘭遮城堡。
不管是佛力欣廉堡還是坎貝費爾堡,亦或是兩棱堡間的半圓堡,那都跟燙紅的鐵錠一樣,不斷的接受重錘(炮彈)的敲砸。
每一枚實心炮彈落上去就一聲轟隆重響。
“開炮——”熱蘭遮城堡的東面,其與大員鎮之間的大片空地,一條條彎彎曲曲的塹壕間點綴着一個個炮位,面對着城頭上荷蘭人的還擊,炮長面色絲毫不動,語聲沉穩如山,那一枚枚的炮彈像是根本沒有打到他心上。
畢竟這是晚上。白天荷蘭人想把炮彈砸進炮位都很難,就更別說晚上了。
他們這些炮位也不講究速度,黑燈瞎火中慢慢的來麼,炮彈與彈託還有藥粉包是連在一起的,裝填上大大節省了步驟。偶爾亮個明火,也轉瞬就失。根本不給荷蘭人瞄準的機會。
何況兩邊都是前裝滑膛炮,準頭都差的一筆。
“嗖——”一道亮眼的明光從戰場上斜穿而其,照亮了整個天空。已經是夜裡了,鄭芝龍有過命令——必須保證每刻鐘裡都有照明彈升空。
這種舊式煙花產物,鄭芝龍準備了不要太多!
看着天空中閃亮着的照明彈,保羅兩眼中閃過一絲憎惡,這樣的鬼東西……,全是東方人的小聰明!
但他偏偏不能否認,有了這種東西,城堡內如何還派遣士兵去偷襲,去解決那些該死的火炮,必然麻煩很多。
佛力欣廉堡與坎貝費爾堡已經被炮火轟炸多日了,這些天裡不知道有多少枚炮彈命中了它們,縱然他們十分堅固,是實心炮彈很難摧毀的。可一枚枚鐵球落在城堡上,兩座堡壘以及它們中間的半圓堡上的炮位卻受到了很大的影響。
對比荷蘭人可以在城頭上安置的火炮數量,鄭軍的炮火太多了。
五發乃至十發炮彈中有一枚命中了炮壘,那對城堡上的炮位都是一種巨大的威脅。
因爲在這個時代裡,炮位都是露天式的,至少熱蘭遮城堡是這麼佈置的。
所以,哪怕會有一定的損失,在黑夜裡,他也會不時的派出士兵出城偷襲。因爲對比白日裡的出擊,這個時候他們的威脅性纔是最大,受威脅性最小。
士兵們也不需要殺進塹壕中的炮位裡,他們只需要把一個個手雷遠遠的扔進炮位就行了。
今天就又是夜戰上演的時刻,上百名荷蘭士兵合着一羣原住民(巡邏隊)開始了今夜的進攻。
又一枚照明彈被打出,光亮閃耀的剎那裡,下方黑壓壓的一片荷蘭士兵的身影就盡數顯現了出來。
“轟轟……”
根本不需要主官再下令。早就在塹壕裡警備的火槍兵、狙擊手,乃至大批的藤牌兵,就開始了攻擊。
漆黑的夜色立刻響起了猛烈的槍聲,重重人影在陣地前沿閃爍。
“轟轟轟……”一陣密集,但卻比炮彈聲音都要弱小很多的爆炸聲,在陣地前炸響。
這是擲彈兵的對抗!
說真的。城下的這支鄭軍,都讓保羅快要忘掉先前記憶裡明國士兵是什麼模樣了。當年他跟隨着雷耶斯佐恩上校與明軍戰鬥在澎湖,那時候的明國士兵與眼前的鄭軍真的是兩支全然不同的軍隊。
塹壕戰中的手榴彈投擲是很殘酷的一件事。固定的環境叫人即便發現手榴彈落到了腳下,也很難及時的逃開。
後者的威力是不大,可殺傷範圍對於塹壕中的兩邊士兵們來說,卻絕對致命。
衝在最前面的荷蘭士兵立刻就遭受了重創,鄭軍上百枚手榴彈的一起投擲來,數量上遠遠多過他們,那爆炸後的威力足以讓荷蘭人當場報銷掉了他們的先頭部隊。
十幾個人倒在了塹壕裡,隨後火槍打響。
但是死傷了一些的荷蘭士兵依舊高喊着“蓋茨”、“蠻累”等混雜的叫聲,衝擊前沿陣地。他們自然就成爲了吸鐵石,吸引着所有的火力。轟轟爆響的手雷在兩邊士兵羣中不斷地落下,殘肢斷臂血染沙場,支離破碎的屍體伴隨着碎掉的冷熱兵器,灑落的到處都是。
保羅手指甲都要扣緊肉裡。士兵的損失讓他臉色變青,心頭滴血。
可是,“每一個士兵的生命都是寶貴的,不能無謂的浪費。”
大手一揮,保羅命令道:“後續部隊跟進。給我突進去。”
人,已經死了。那就讓他們的死,變得更有意義。
所以保羅不撤兵,反而增兵。
又一個百人連添了進去,不出意外,荷蘭人夜間拿下了熱蘭遮城下最前沿的陣地。可是因爲手榴彈與火槍的攻擊,進攻的荷蘭士兵死傷高達三五十人,而防守態勢的鄭軍卻損失很小。
哪怕荷蘭人把手雷投進了多個炮位中,引爆了炮位裡的藥粉桶,他們也頂多損失幾門火炮。
但是,城內的荷蘭士兵總共有多少呢?一次偷襲就損失了這麼多,多來幾回,他們自己都受不起了。
事實上城內的荷蘭人上下腦子都疼了。
這些近在咫尺的釘子你不去拔出,那炮彈恨不得能覆蓋整個城堡。可要去拔除的話,損失又是太大,好不頭疼啊。
當然,荷蘭人也從這場戰爭中學到了一些招式。就比如塹壕。
對比歐洲人也會的直線坑道戰壕,鄭軍的曲線戰壕和防炮洞等設施,效用絕對超出他們一個時代。
保羅就曾對着“防炮洞”恍然大悟,有了那曲線戰壕和防炮洞,自己整日整日的反擊根本不能打掉鄭軍多少人。
可現在這些對於熱蘭遮城堡都毫無作用。除非保羅願意在城破之後打巷戰,可這根本不可能!
……
數十名傷員正躺在熱蘭遮城內的醫院接受治療。張德金繞過病牀的邊緣,臨近門口的,能夠曬到太陽的病牀區都是重傷員。比如現在,躺這裡的三個人都是剛做過截肢手術的,少了一條腿或者一條胳膊的倒黴蛋。
三個人兩個在哼哼歪歪的呻吟着,一個則在默默地流淚着。缺了胳膊腿的他們日後就是能活下來也是無用的廢物。
張德金不可憐他們,也不覺得他們真的可憐。
首先,他是一名大明子民,雖然醫術不咋滴,可平日在島南行醫,在這地方卻也闖蕩出了一些名氣。所以他被荷蘭人捉進了熱蘭遮。
要不是荷蘭人用他的家人逼他,他根本就不會出現在熱蘭遮。
再由,張德金覺得他們(傷兵)的運氣已經夠好了。人在島南混了不少年頭,張德金對西洋的醫術水準和這些當兵的打仗時的待遇都有所耳聞。
如果這是在西洋,哪怕一名軍官,受了這麼重的傷勢,能不能得到現在這般完善的照顧都還是兩說。眼下的幾個紅毛小兵絕對足夠幸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