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對於北方,安平的冬季並不寒冷,雖然眼下是個太湖都要結冰,閩粵都要飄雪的小冰河時代,但泉州的冬日,白日裡多還能保持零上的氣溫。
有時候,正當午的時候陽光更會有些小毒!曬在身上熱乎乎的。
可即便如此,冷涼的海風中,鐵人軍的將士披上數十斤的厚重甲衣,全副武裝的在校場上一動不動,一站就是一兩個時辰,對於鬆懈已久的安平水陸軍言也不可謂不震撼!
早前鄭芝龍練兵,人數只有百人,三月告結時更只剩下了六十人。可現在卻是有一千五百人!
一千五百人全副盔甲的站在校場一動不動,這給人的壓力顯然不是先前的那點人可比的。而且之前的那些人是安平城內的熟人,而眼下的一千五百人卻都是取自南遷的登萊難民。
平常人見面,恐怕連對話都不通。
鄭芝龍看着校場內直立不動的鐵人軍,滿意的點着頭。過往的幾月時間裡,他每月抽出數日前往大員北部探看一遭,對於現在的鐵人軍可甚是有感情。
就像他使人在安平城新立的童子軍營,擇選十歲以下少兒入伍。其中優異者,還會發入軍中的中高級軍官身邊,做那侍從官。就像大航海時候英國的少年見習軍官一樣。
這些少年見慣了陣仗,也熟悉了軍旅,等到成年(十六)之後,必然都是一合格的軍官。
“昔日戚少保掃平倭寇北調薊鎮總兵。那薊門之軍雖爲明廷九邊勁旅,驕縱自傲,瞧不上南軍,然外強實虛。七營之軍不習戎事,軍紀不整,武備鬆弛。一如我軍今日之勢也。
戚少保調三千浙兵北上以爲樣兵,軍至,恰逢天降大雨,戚家軍列陣於郊外,朝至日暮,直立不動。邊軍大駭,無不敬服,自是始知軍令。”
鄭芝龍建立的所謂的‘鐵人軍’,實則就是重甲步兵。這個時代的西方戰場,盔甲已經退出了軍事武備的主流,可是在東方,大明腐敗的吏治拖垮了整個軍工系統,也讓槍炮完全讓出了軍事中的主流地位。
想那明軍的鴛鴦戰襖,那明顯就從防範刀槍箭矢,轉爲防備火器了。但明軍的火器發展了幾百年後,如今卻變的不是一般的爛。
要對付滿清,鄭芝龍手中沒有一支靠得住的肉搏兵,那可不行!心裡也沒底。
而如何整治出一支抗衡滿清韃虜的肉搏兵呢?
歷史上的鄭成功就給出了答案——組建一支精銳的重甲步兵。
選軍中壯勇者,厚遇養之,再加刻苦訓練,可不就能拿出來一戰了麼?所以纔有了鎮江大捷,管效忠所部的數千滿八旗精銳及一萬綠營漢兵被殺的抱頭鼠竄。
那雖然不全是鐵人軍的功勞,但鐵人軍作爲鄭軍的一線主戰部隊,戰功是抹消不掉的。
而在鄭芝龍眼中,那一戰實際上就是重甲步兵與披甲騎兵的碰撞,兩者對戰,只要步軍立得住陣腳,騎兵就斷無破陣的可能。看那渾河一戰裡的白桿兵,所謂的八旗勁旅連裝備簡陋的白桿兵都衝不破,那想衝破鐵人軍,就更不可能了。
鄭芝龍絕不會只滿足於一千五百鐵甲兵的,如果有對北洋軍有了解的穿越者在,從鐵人軍棚排隊營的分級建制上就已經能看懂,鄭芝龍這是照抄了北洋軍的建制。
而那營之上還有標,標之上還有協,然後就是鎮了。
可以說,鄭芝龍這是拋開了明廷的那一套軍制,另起了一套班子。
對此,安平城上上下下無人驚詫,蓋因爲這在明軍之中太正常了。現在大明朝的情況就是,幾支組織嚴密的部隊,如關寧軍、秦軍、宣大勁旅、鄭家水師等等,那都是依照各自的主帥自己的想法編制的。
可現在的鄭氏集團的建制卻還是混亂,水師、陸師,那具體的數量和建制,鄭芝龍都穿越半年多了,至今都還沒有一個結果。
他已經讓手下人做了。
軍商分離。
從手下十幾二十萬人中‘提煉’出一支精銳部隊,無論是水軍還是陸軍。
而事實上那就是在分蛋糕,你的多了我的就少了,光是這個過程就糾纏到了入冬才商定來。八旗韃虜是一家大的股份制公司,鄭氏集團實則就是一個小的股份制公司。
軍商分離的事情已在鄭軍中鋪展了開來,只是進度一直不大。命令好下,事情難做啊。
其中的陸軍還好說,後者在鄭氏集團內部的地位就是小娘養的。也就是安平城內的那支隊伍還有些地位。其他的,那就都是一聲令下便可以全轉職水兵的貨色。
但是水軍就有些難了。
當海盜起家的鄭氏集團內,太多的人與水軍有着無法分割的聯繫了。大海對他們也意味着太多太大的利益了。但也不能否認,很多人已在陸地置買了田地,建起了莊園,完全有資本當富家翁,做大老爺了。
現在軍商分離,很多人一邊捨棄不了從軍的利益,一邊又擔憂槍炮無眼。誰都知道,等到年後,鄭龍頭就要帶領隊伍北上了。跟關外的八旗韃子幹仗,跟關外兇殘的韃虜作戰,誰敢說自己就死不了?
那是難捨難分,受盡煎熬。
鄭芝龍也沒有過於苛刻,直接將時間放到了年底,給足了他們思考掰扯的時間。現在,已經只剩下一個月了。
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
早前的鄭芝龍可不是眼睛裡不揉沙子的人,他的哪一艘貨船裡不夾帶着別家的貨啊?
一趟海貿下來,大頭自然他拿,燃從船頭到水手,那也都有分潤的。就像給朝廷運糧食的漕船一樣。
他還是龍頭老大呢,對手下人都是如此,那其他將領手下就更是如此了。這樣的一支隊伍,關鍵時刻能打硬仗纔有鬼呢。
所以啊,這個割捨是必須要有的。
鄭鴻逵眼睛裡看着鐵人軍滿滿的都是欣慰,眼前的這支軍隊在鄭芝龍口中雖還是個樣子貨,銀樣鑞槍頭,只能擺個陣仗,距離真正臨危而不懼的沙場精兵還差的遠呢。可如此已經讓他高興非常了。
因爲,這樣的‘鑞槍頭’都也能在校場上一站兩個時辰,這又豈會是真的鑞槍頭?
這是精兵坯子啊。不,這都已經是精兵了。
只要歷經過一兩次陣仗,見過血,誰敢說如此軍兵練不出來?
“戚少保,果然是戚少保。”他可是知道大員的新建陸軍的,那就是參照着戚繼光的《紀效新書》和《練兵實紀》來操演的。
鄭芝龍當初親自從安平守軍中挑選了百名精銳,結果只有六十人堅持到了最後。這些人就是新軍的種子,甭管好壞,那都是他一手拿書,一手拎棍,親自操練出的。練了足足三個月後才把他們放去了大員,新軍編練時,他人更是每月裡必然前往大員走一趟。
對大員的陸師,所花費的心血是人所共見。
如此,從其中挑選出的壯勇,豈是往日裡的鄭家陸師所能比的?
而再看看安平城內的守軍,一個個目瞪口呆,早被鎮住了。而有一支如此這樣的軍隊鎮在頭頂,再來整頓他們,想必也會事半功倍!
真的沒有白費了鄭芝龍費在登萊的一片心啊!
鄭芝龍現在也是有些自得,當初他覺得只靠着軍規軍紀,很難讓鄭氏集團發生根本性的轉變的。
因爲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出身海盜的鄭氏集團,從根子上就與紀律是背道而馳的。
所以,就像他扎底兒要在海外創建根基一樣,鄭芝龍也決定新建一支新式陸軍。
要奪取中原,要實現他更大的野望,他需要的可不是一支原版鄭氏陸師的加強版,而是一支新軍,真正的新軍。
雖然對練兵一竅不通,可他上過體育課不是?也捱過軍訓不是?照葫蘆畫瓢麼。再參詳參詳戚繼光的大作,再結合他腦子裡的‘經驗’,先練出一隊教官來。
那段時間,鄭鴻逵說他是一手拿書,一手拎棍,那可真沒有形容錯。而事實證明那些種子也真沒叫他失望。眼前的千五百人,便都是樣子貨,那也不得了了。基礎扎牢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