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狠狠的給我打!”
鄭森這個時候就站在一處炮兵陣地裡,耳朵裡聽到炮兵指揮高昂的喊聲。
兩軍廝殺正烈,這個時候卻是他們炮兵建功的最後時機。
把一顆顆炮彈越過戰線送到清軍的後頭去,不說徹底封鎖韃子的進援線路,好歹也給韃子增添幾分麻煩。這就是這一戰裡他們炮兵在開封城下最後的作爲了。
所有炮火全力急速射。連連的炮聲伴隨着硝煙瀰漫,恨不得將整個開封東城給湮沒。
清軍的抵擋不是不盡心竭力,但擋不住就是擋不住。
祖貴很敢戰,徐勇也敢戰,兩人也都挺能打能殺的,也願意爲祖澤潤爲滿清效力。而且帶領的隊伍也都算靠譜。
但眼下的開封城,說起來也好幾萬人馬駐守,然整個城池裡靠譜的隊伍可能也就這兩支吧!
當披掛着鐵甲,手持着斬馬大刀的鐵人軍殺入戰場後,那勝利的天枰就迅速的向鄭軍傾斜。
整個突破口附近也已經躺滿了死屍。雙方屍體層層疊疊。
鄭芝龍看着眼前的士兵眼睛裡染上了一絲懷念。或許百年後的鄭氏帝國中依舊保留着鐵人軍的番號,但那時候的鐵人軍必然已經不是現在的鐵人軍了。如眼前這樣身披鐵甲的重裝步兵,不要說百年的光陰,即便是眼下都也顯得落後於時代。
他們是鄭軍中的第一批重步兵,可也必然是最後的一批重步兵。
冷兵器的光輝已經沒落,重步兵的光輝自然也隨之消散。
但他自己卻永遠也不會忘記這支軍隊。因爲這是“他”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支軍隊。
爲首的鄭峰、鄭羣二人都是鄭芝龍的心腹侍衛,後者在兗州之戰身披重甲,帶領鐵人軍,跟隨鄭森衝鋒陷陣,自身是沒受大傷,所部則損失不小。
鄭芝龍現在派上的是鄭峰營。這些個鐵人軍士兵,個頭普遍在一米八以上,在這個時代的中國堪稱巨人營!
“衝啊……”
炮火的掩護下,鄭峰揮舞着手中的大刀,高吼着。
身後上千名鐵人軍士兵,大聲高呼着,邁開大步,向着開封城衝去。
如果城內的清軍中有着大批八旗真韃,那還好說。可問題是城內的清軍主力是綠旗,這些綠皮中配備着皮甲、棉甲的連三分之一都沒。所以,祖澤潤第一眼看到鐵人軍的時候就不由的吞嚥了一口吐沫,他就知道這城真的是守不住了。
槍聲寥寥的響起,一個個鐵人軍戰士衝進了豁口當中。一與清兵交手,就是勢如破竹。祖貴和徐勇把嗓子都喊破了,也沒有半分的鳥用!
“少將軍小心。”許定虎口撕裂,厚背斬馬刀掉落到地上,下一刻就被親兵撲倒一邊,然後他整個人迅速的被親兵架着往後退去。
可他的眼睛卻一直在瞪着前方,眼睜睜的看着那個披着鐵甲的大漢,揮舞着斬馬大刀將掩護自己的幾個家丁親兵斬殺殆盡。
作爲徐勇的長子,大小在軍營里長大的他,一身勇力也不是白給的。今天他卻敗得無話可說。
大漢揮舞着大刀又砍死了兩個清軍後,不遠處響起了幾聲槍聲,從火光中噴射出的彈丸擊中了那人胸前的鐵甲。“咣噹”一聲,就見大漢整個人像重重的捱了一拳一樣,身子往後倒退了三四步,倒在了一堆廢墟上。
再勇武的人也頂不住槍彈的攢射。這大漢精通武藝,身披厚甲,放到冷兵器時代裡就是一驍勇之將,可是在現在,殺他只需要幾顆廉價的彈丸。
可許定的臉上卻一點笑容也沒露出來,因爲整個戰場上如這大漢一樣的鐵甲軍兵比比皆是。
彈子能打穿的厚甲,但有機會打出槍子的清兵卻是很少的,大多數清兵手裡的刀槍更是對鐵人軍身上的厚甲無能爲力。
對付這樣的重步兵,必須用到破甲鈍器。如斧頭,錘子,大棒鐵鞭等。然,開封清軍又哪裡會有啊?
殘酷的肉搏戰迅速的分出了勝負!
祖貴和徐勇手下的精銳力量迅速的減少着數量,憋住一口氣抵擋住了鄭軍前兩撥攻勢的清兵被鐵人軍以絕對的戰力碾碎。
無奈下祖澤潤集結手下的隊伍轉身就向城西逃去。叫他帶人衝上去堵窟窿?那可就真不是祖家人了。
祖澤潤逃了,羅錦繡逃了,祖貴和徐勇自然也逃了。明面上三四萬清軍固守的開封城被拿下了,鄭芝龍光俘虜就抓了一萬多人。可惜裡頭就沒幾個是八旗韃子。
多鐸帶領着八旗韃子死死的蹲在河洛,就是開封告急,也沒見他從河洛移開一步,反倒對潼關的李順軍不住的施加壓力。
很顯然,滿清是不準備給李自成東入中原的可能了。
燕京城裡的滿清權貴們對於開封的失守也是不以爲然,他們一個個的目光都集中在關外呢。鄭鴻逵已經帶兵殺向了遼陽,此前的耀州、海州、牛莊、鞍山等地根本沒能阻擋他一分一毫。
留守關外的兩紅旗並且全員都在,代善已經派出一部分兵馬進入關內了,只剩下萬把主力鎮守偌大的關外。按道理說這是一支很強大的軍事力量,配合着漢兵和包衣阿哈,乃至是被滿清征服的少民,這已經足以維持他們在關外建立的秩序了。
就像歷史上的滿清,八旗主力盡數入關,留在老巢的人馬連現下的一半都沒。要對付老毛子的先頭部隊都要向朝鮮調兵,可即便如此,他們也安安穩穩的鎮住了關外廣袤的土地。
但現在不一樣了。鄭鴻逵手下有陸師三萬人,這是一支韃子根本就無法抵擋的力量。
別說兩紅旗的兵馬都分散於整個關外,就是萬把人都被代善集中到了遼陽,那也沒個屁用。
在鄭鴻逵帶領大軍拿下了山海關,繼而痛毆遼西走廊的吳三桂部,震動整個關外,消息傳到盛京後,代善想都不想就向燕京發來了求援書。
鄭芝龍大軍殺入關外,想都不要想,就能知道他們肯定要殺入遼東的。就代善手裡的那些兵馬,他可抵擋不住。
這時候不趕緊求援,等鄭軍大兵殺到盛京,搗毀了黃臺吉那尚在建造中的皇陵之後,纔再去求援嗎?
只不過誰也沒想到關寧軍一樣不頂打。
滿達海在山海關只頂了一天,吳三輔在寧遠城也一樣只支撐了一天。
全無顧忌的鄭軍,只把火炮轟的吳軍擡不起頭來,然後一架架投石車從船上被送了下來,一顆顆開花彈、燃燒彈叫吳三輔只能落荒而逃。
結果,吳三輔是逃了,寧遠城內的關寧軍家屬卻沒能逃脫,至少三萬老少被抓去了覺華島上,關入了勞改營中。據說吳三輔返回了空蕩蕩的寧遠城,看着廢墟一片人影全無的城池當衆就失聲痛哭。
然後就在阿濟格帶兵北上的時候,鄭鴻逵已經領兵殺入了遼河。
睿親王府裡,多爾袞這些日子裡徹夜難眠,黑眼圈加青白臉皮,整個人憔悴的都不像攝政王了。
他現在真難受極了。
因爲他想不出破解眼下困局的辦法,整個滿清朝堂上的大大小小人物也全都一籌莫展。
鄭芝龍是一個很強壯的人,他現在是揮出了兩隻強有力的拳頭向滿清打來,可一樣強壯的滿清,甚至是比鄭軍更強壯的滿清,卻在用一隻手壓着李自成,多爾袞只能用一隻手來招架鄭軍的攻勢。這叫他如何招架的住?
雖然他只用了兩根手指頭便輕鬆吊打了朱明的二三十萬大軍。但鄭芝龍不是朱由檢,鄭軍不是明軍。
現在滿清左支右絀,已經被揍了個鼻青臉腫。
而要只是如此那也就罷了,問題是鄭芝龍還不依不饒,一副要把滿清趁機打死的樣兒。
人家兩隻拳頭,一隻朝着滿清的腦袋打來,一隻朝着滿清的小弟弟打來,這真的很要命很要命。
腦袋上的這一拳不招架的話,會被鄭芝龍打的滿臉血不說,暈頭轉向中他們怕是要好一陣才能恢復。
而小弟弟這一拳若不招架,那也要不了滿清的命,但卻絕對能叫滿清痛入骨髓,以至於幾年內都要半身不遂。
要清楚,關外是韃子真正的老巢,是他們兩代先主的埋身之地,豈能真的任由鄭軍肆虐而坐視不理?
不說這樣對滿清的威嚴有多麼嚴重的傷害,就是從禮法上講都有可能動搖滿清的根基。
清承明制,入關後的韃子爲了更好地拉攏北地的士紳階層,與之分享利益,繼而形成一個廣博的利益共同體就是必然的選擇。
所以,多爾袞大手一拍,韃子就開始高聲宣講“以孝道治天下”了。
這口號並不稀罕,中國曆朝歷代都推崇孝道。這是因爲如此口號一是具備着很強的迷惑性,百善孝爲先麼,二就是如此的口號能叫朝廷更好的拉攏地方的士紳大族。
因爲你只要推行孝治就離不開宗族家族制度,而宗族家族與士紳之間更是有着密切不可分割的關係。
這族權家法的發展就是孝治的必然產物啊。
但滿清卻大肆的將孝道與宗族族權聯繫在了一起,高聲叫囂着:篤宗族以昭雍睦。第一次以國家法律的形式來公開爲族權家法站臺。
篤宗族以昭雍睦就是在說宗族由人倫而推,雍睦未昭,即孝悌有所不盡。
換而言之,就是在說“只有人人都敦孝悌了,如此才能宗族和睦”。而想要家和萬事興,則族人就一定要尊孝悌敬長輩。
那宗族的族長和族老,一個個可都是長輩啊。
這明面上看是企圖用血緣關係調和階級的、社會的矛盾。實則更是在給地方士紳大族讓權,叫‘族權家法’成爲族長族老們用來約束、管理,乃至是統治族人的‘倫理綱常’。
清廷公開給予法律上的支持,可不就叫地方宗族裡的族長族老們權利大增?
這樣一來地方上的士紳宗族豈會再反對滿清的統治?
而現在韃子flag都立下了,他們自己卻要坐視鄭軍在關外橫衝直撞,衝撞了黃臺吉的皇陵,甚至是老奴在阿拉赫圖的皇陵,那可就是太打臉了。
無論是從法禮,還是從韃子的尊嚴、威嚴上看——他們可才入關沒兩年,亦或是多爾袞個人的權威上看,那都是決不允許的。
故而,鄭芝龍打向韃子小弟弟的這一拳,多爾袞一定要擋住。
而這樣就又涉及到了一個嚴峻的問題,要想擋住關外的鄭軍,只靠阿濟格的這兩萬八旗就能成麼?
要不要繼續從關中調兵,已經是一個迫在眉睫的選擇了。再說了,阿濟格一去,已經拿下了開封的鄭芝龍又會如何呢?
現在看滿清似乎只有從關中撤兵這一條路好走了。
只是滿清要從關中一退兵,戰線都已經快要燒到長安城的大好形勢可就全一去不復還了,李自成就也活了啊?
滿清費了那麼大的精力才把李自成逼到了死地,就差臨門一腳了,卻要收會拳頭來。多爾袞心裡很不甘的。但滿清現在面臨的最大問題就是,他根本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