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姆河畔燃起了一堆堆篝火。宿營地中,更是響起了孩子們的歡笑聲,就連那些滿面塵灰的婦人們也難得的露出了笑容。
西喀喇汗國的殘兵敗將與塞爾柱迎來的大軍匯合了,他們有糧食了,也再不用擔驚受怕了。
無論是貴婦小姐,還是隨侍的女僕——能夠跟隨馬黑木堅持到現在,隊伍裡的女人就只有兩類人:一類是非富即貴的上等人,一類則是伺候人的下等女僕——對於這些婦人們來說,苦日子就到頭了。
再也不會有風餐露宿,再也不會有寢食難安,這是上等人物言;再也不會有人走着走着猝然倒下,再也不會有人一夜過後再也起不來,這是對於下等女僕言。
的裡安近在眼前,她們就要到家了,這一切苦難與危險都結束了。
雖然她們還沒有進入的裡安城。
可誰也攔不住她們興奮的遐想,誰也不能遏制她們美好的憧憬。
只有經歷了戰亂,吃過兵禍的苦頭的人,才能真正明白平和安詳的富貴日子是多麼美好。
沸騰的鐵鍋裡那撲鼻的肉香,更是讓女人們感到安心。
畢竟自塞爾柱興起的百十年光景裡,在中亞地區,他們就意味着強大與不可戰勝。
哪怕宋軍已經勢如破竹般的掃蕩了東西喀喇汗國,婦人們依舊對塞爾柱有着謎一般的信任。
畢竟她們只是她們,而不是他們!
在孩子們的嘻笑聲中,那些女人不由自主的就將未來愈發的美好化了……
只不過,這些憧憬着未來的婦人們並沒有看到,在她們歡天喜地的憧憬着未來的時候,男人們依舊在忙碌。一隊隊人馬從吃飽喝足之後已經悄無聲息的離開了宿營地……
……
“嶽帥有令,男子盡殺之,女子自行處之——”
一片篝火連天的營地裡,一騎快馬直奔中軍帳而來,在驗對了身份後,信使被人引到中軍帳。
李彥仙、龐勒割、粘拔恩、粘八噶等先鋒部隊的將領軍官盡數歡笑起來。
這支由宋軍、高昌騎兵及塞北遊騎共同組織起的部隊,人數並不是很多,總數就七八千騎——吃下東西喀喇汗國之後,宋軍的機動力量顯然大爲減弱——但他們的士氣卻亢奮到極點。
“能一路追隨馬黑木西竄者至今,其上下皆屬頑固不化之輩。”李彥仙舉起了酒碗,渾濁的馬奶酒蕩溢出了少許,“嶽帥素來愛民,今也下了這般狠辣的軍令,就可見一番。”
“西喀喇殘軍不足爲慮,如果只是他們,某自以爲我部隨手可滅之。”李彥仙說的是有些誇大了。
他部一直追在馬黑木的屁股後頭,不遠不近的吊着,一大原因就是要見一下塞爾柱人的反應,後者能派出多少人馬來接應馬黑木,接應馬黑木的塞爾柱人敢不敢戰,這都代表着很深重的意義。另一個原因卻也是他們完全沒把握拿下馬黑木。
捉不住馬黑木,只收拾一些殘兵敗將,拿到一筆財貨,也沒什麼可稱道的?
還是等到塞爾柱前來迎馬黑木的人馬到了再將他們一網打盡,然後去到的裡安城下,好好看看塞爾柱人的反應!
“然塞爾柱賊心不死,的裡安聽聞馬黑木消息後,必會使人相迎。也就是說前方不止有西喀喇的殘兵敗將,喪家之犬,更還有塞爾柱的人馬。”
“諸位不可疏忽大意。”
李彥仙端着酒碗出乎意料的給在座衆人潑了瓢冷水。
等帳中的氣氛冷靜下少許後,才又展顏一笑:“可也正是如此,才叫我輩立功更顯不是?一戰滅馬黑木不足爲奇,再滅塞爾柱,方爲大功。諸位且盡飲此杯,待明日一戰好掃滅殘賊,好好的掂量掂量塞爾柱人的手段!”
話音未落,大帳中的氣氛轉眼就已經又高熾起來。
……
馬黑木不是笨蛋。
他雖然不知道宋軍爲什麼一路只尾隨於他,卻並不出擊。但他卻知道,自己人縱然與塞爾柱來迎的隊伍順利會師,那依舊不代表他就脫離危險了。
所以,西喀喇的殘軍在飽餐一頓之後,很快就分出了大班人馬,匯合了塞爾柱人的兩千步騎,來到了宿營地東十餘里處駐紮。
當第二天來臨,宿營地的婦孺合着馬黑木等再度上路的時候,那十多裡外的斷後部隊也迎來了宋軍的哨騎。
馬黑木回首往東望去,太過遙遠的距離使得他根本就聽不到後方的萬馬奔騰。
所以他現在只能在心底裡祈禱,祈禱着那些殿後的人馬能回來的更多。那些人和眼前的一點人馬可就是他僅剩下的本錢啊。
現在馬黑木身邊已經只剩下數百古拉姆近衛軍了。其他逃難的西喀喇貴人身邊也只剩下不多的寥寥護衛。
女人們的哭泣聲不時的傳入他的耳中,昨夜裡的憧憬和遐想,在殘酷的現實面前就跟泡沫一樣一下子就戳破。
萬幸的是,能堅持到此刻的婦人,要麼是貴婦小姐,要麼是她們的侍女。
這些女人的父兄丈夫,或是老爺什麼的,如今倒也不用親歷戰事。所以,隊伍和秩序都還能維持。
阿姆河畔萬馬奔騰!
即便是呼嘯的北風都擋不住那如同滾地雷似的轟鳴聲。
淒涼的號角聲在天地間迴響着的時候,那些兩支騎兵在曠野上野蠻的廝殺着。
就像兩頭狹路相逢的野獸,都在拼儘自己的勇氣。
牛皋一馬當先,領着數百騎兵撞入了敵軍叢中。
他手持一柄大滾刀,只刀刃就有三兩尺長,殺起人來好不犀利。
有名西喀喇將領試圖上前攔阻的時候,卻被他迎面揮刀朝着那人的腦袋上掃去。
“咔嚓!”
即便是在萬馬奔騰的戰場上,牛皋的耳朵裡仍然可以聽到脖頸被砍斷的聲響,那人裹着頭巾的腦袋在刀身的拖動下直被挑飛了起來,腥紅的鮮血從斷頸處噴出數尺高……
河中地區的武備也是不弱的。東西喀喇汗國都是受回鶻汗國的遺澤,鼎盛時期的重甲騎兵真的不弱於中原。
但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馬黑木逃了上千裡了,隊伍中如何還有真正的重甲鐵騎?
所以他也順應時勢,用大滾刀替換了原先的鐵鞭。
“殺光他們……”
牛皋揚起手中的刀向半空中舉着,他的喝吼聲顯得很是殘酷。可這就是戰爭!
這些人願意追隨馬黑木逃到現在,他們有一個是一個,就都是馬黑木或信仰的死忠。活着對趙宋一丁點的意義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