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立誓

“那怎麼能比得上?太尉家的千金就是比公主,尊貴也不落分毫啊。蘇家小姐小家碧玉,笑起來比較好看,做個妾也行吧!”

“哈!說什麼呢!給你做妾你敢要啊?”

“不打人……我就敢!”

“哈哈哈哈!好了!你們也別羨慕了!咱們將軍就是招人喜歡,看這一個二個的都往我們西軍營跑,我們也算有了眼福!”

聲音漸遠。

蘇苓離開了西軍營,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這麼貿然跑出來,如今還有何處可去。湖邊有大槐樹,坑坑洞洞深的可怕。

“算了,再擔心也沒有用。還未有發生的事情,怎能夠隨便給人定罪?”

她呼的吐出一口氣,神情恍惚。

那是現世的夏天,外面豔陽正烈,反射在鋼筋水泥建築的玻璃上分外刺眼,手機裡傳來的聲音卻讓蘇苓如墜嚴冬:“情倩親口說的,她愛上張弦月了。”

渣男渣女!蘇苓一個激憤,差點沒把樹洞給踹穿了。

簌簌的槐樹葉瘋狂被震顫落下,翩翩起舞圍住了蘇苓。

頭頂旭日,她心中突然有了思量。

由於蘇苓的臨陣脫逃,狀元郎被放了一個大鴿子,可謂好不氣惱。蘇家父母也臉上無光……只能陪着他乾等了一個時辰又一個時辰,中午飯點早過了,一桌宴席涼了又熱,熱了又涼。

可惜誰都吃不下去。

末了,挽也無臉挽留,便由得張弦月起身告辭。

他面上沒什麼表情,蘇家父母卻心虛的緊,着了幾個武藝好的家丁,護他離去。

一路上認出狀元郎的姑娘們不少,將馬車圍堵的水泄不通,一行人下來走路,身上頭上都被丟了各式各樣的鮮花香囊,更有大膽的在手絹上寫着情詩,直往張弦月的兜裡塞。

明明有家丁在前開路,左右後方護衛,張弦月還是感覺自己的五官都被胭脂水粉矇住了,膩的透不過氣來。

“哎呀!這狀元郎好生俊朗!你在我們酒肆吃過酒可還記得我二翠!”

“張公子您說過要納了小女子爲妾的!怎不記得了?”

“那日花好月圓夜……張公子可是與我私定終身……”

越說越過分了,就在張弦月快要被擠到窒息的時候,一頂新編的小草帽突然落到他頭上,上面還有許多嫩嫩的綠芽,帶來一絲微風,一絲清新的氣息。

一擡頭,一個嫩綠色的身影正在城牆上愜意的坐着。對比他們下面這被人羣擠來擠去的狼狽模樣,別提多瀟灑了。

蘇苓在上面歪着頭看張弦月:“喂,張弦月,你是不是真的很想娶我啊?”

衆女人:哪來的浪蹄子,比我們還不要臉!

張弦月瞥她一眼,拉着臉。

見張弦月不應聲,衆人吵鬧的聲音更大了:浪蹄子快滾下來,站在上面擋着我們的陽光算怎麼回事?

蘇苓腦子一熱:“那不然我們試試?”

張弦月臉色未緩,轉身就走。

蘇苓想着這事告吹了,卻見他沒走多遠,又返回來,定定望向她。

“……”

陽光透過樹蔭的縫隙撒了一地,兩人在牆上和地上對峙。

這是什麼套路?蘇苓只得從牆上跳下來,並兩步跟上他。

一前一後緊跟着出了鬧市。

蘇苓:“你可是答應了?”

張弦月板着臉:“你可是知錯了?”

蘇苓當然不知,但是爲了自己的大計,硬着頭皮“嗯”了一聲。

“以後莫要再犯。”

忍辱負重:“是。”

張弦月勉爲其難原諒了她,拉着她的衣袖生怕其反悔一般:“這可是你說的。”

??說啥?那不然我們試試?

蘇苓卻有種他裂開臉皮在笑的錯覺。

有了“未婚夫”的護送,蘇苓回到家不僅沒挨棍子,反而得了父母的大笑臉。一家人其樂融融,提議定下良辰吉日。

張弦月以府宅未完爲由拒絕。

蘇父贊同,眼下太匆忙,總不能得了功名後還住在孫家。蘇母卻不這麼想,女婿平步青雲,將來還不知有多少人送來嬌妻美妾,自己的女兒自己知道,既不溫柔又不體貼,豈不是遲則生變?

張弦月又表示近期事務繁忙,三五不時需入宮伴駕,必然不能常來,還望準岳父岳母見諒。

蘇母就更着急了,眼神和手勢都在不停暗示蘇苓:還不快想辦法牢牢抓住你男人的心?

張弦月走了之後,蘇母上了心,耳提面命的逼她學禮儀,做女紅,天天給張弦月寫“情書”。

蘇苓被蘇母折磨之時,還不忘正事,正而八經的寫了一頁計劃書,全名叫做:改造渣男杜絕出軌之上帝拯救計劃。

總共就兩條宗旨。

以維繫大堂哥婚姻的健康和睦爲第一要務,死守嚴防張弦月接近大表嫂,嚴防死守張弦月在外招蜂引蝶、拈花惹草。

幻想出來的成就感讓蘇苓覺得自己的忍辱負重是值得的,於是發出了得意的笑聲。

隔壁院子,蘇菁菁正跟孫瑩瑩吐槽:“不就是要嫁人了嗎,成天不知道有多得意,笑的跟那下流之人似的!”

孫瑩瑩:“告訴她別做夢了,我爹可是說了,既然我看不上季決,索性就讓張弦月娶了我,她蘇苓就算要來做個妾室,也要看我答不答應!”

“真的?”蘇菁菁心頭百轉千回,內心卻在唾罵她:怕是季家看不上你孫家,還在這裡裝!

孫瑩瑩哼了一聲,給了她一個驕傲的眼神。

張弦月半月後又來,帶着蘇苓回孫府。

蘇父一聽,面上不知爲何一抹擔憂:“是該去……不管如何,他們都是你的養父母。此禮要是廢了,怕是於你仕途有礙。”

張弦月倒是不在乎仕途不仕途……只是……

“本來我也無甚長物可去取的,只是蘇苓寫了不少情書都送去了孫府。”

蘇苓一聽,一口茶水差點噴出去。

兩人在路上備了些饗食香燭紙錢,一路向着城外去了。

蘇苓正奇孫家墓地如此荒涼,看到了墓碑那一刻立馬明瞭,這是張弦月父母合葬安息之地。

原來是來這裡啊……

張弦月:“本不該瞞着你的,只是他們身份特殊,我怕岳父岳母不喜,才撒了謊。”

蘇苓點點頭,因着四周的光禿禿昏慘慘的境地,心情也跟着肅穆沉重起來。一塊簡陋的豎起來的墓碑,說是合葬,四下黃土滾滾,更像是孤墳。

“這棺槨裡只有我的母親。”

蘇苓眼神詢問張弦月。

“我的父親早在十年前就失蹤了。”張弦月點燃蠟燭,奉上饗食,才接着說道,“他失蹤兩年後,便有叛國通敵的事傳出,沒一年,我的母親也不堪壓力自殺了。一個不知所蹤,一個身死。張家府宅早就被打砸的底朝天,刑部沒有關鍵有力的證據定罪,便一直拖着。直到兩年前,郭家叛國通敵,斬的斬,流放的流放,又將張家的舊事翻出。不過張家只剩下一個少不更事的我,所以除了名聲有礙,也無甚可牽連的。你上次在春風閣遇到的玉媚姑娘,就是郭家遺女。”

張弦月將香遞給蘇苓:“我不想瞞你什麼,若你真的想做張家媳婦,還是清楚的好。畢竟天天被人戳脊梁骨罵賣國賊,也不是新鮮好玩的事情。”

蘇苓一愣,倒不是因爲接受不了。只是想到張弦月之前直男癌一般的表現,沒想到他會毫無隱瞞的和盤托出。

張弦月:“怎麼了?”

蘇苓:“沒什麼,就是突然覺得……你怎得如此坦白?”

張弦月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只要你想知道的,只要我知道的,我必不會瞞你。”

是這樣嗎?蘇苓不禁困惑了。原來的張弦月是這樣的嗎,那麼那一世夫妻,他們爲何會隔閡到盡是猜疑,防備,甚至憤恨的地步?

原本張弦月,身世也是如此嗎?

蘇苓根本不知道,甚至心裡有些空落落的,連自己也說不上原因,就這麼稀裡糊塗的跟着上了香,磕了頭,看張弦月半跪的身影,挺直的背,將一張張紙錢用香燭點燃。

“娘,這是您未來的兒媳。我想要是您還健在,也是盼望這一天的吧……”

蘇苓走的時候,又回頭望了這一眼黃土孤墳,八年都沒有長出植被的貧瘠之地。

也許這一次,命運可以不同。

於是下定了決心。

蘇苓望着那墓碑的字,像對誰做出承諾似的:這一世,她一定會好好保護張弦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