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求情

蘇苓也沒覺得自己入獄之事有多委屈, 但是從當晚開始,探望她的人絡繹不絕。

一個個臉色陰鬱,愁容滿面, 彷彿天塌下來, 比她委屈難過多了。

蘇宇的話不多, 但是效率最好, 刑部立馬給蘇苓換了一間較好的牢房。

此事的起因不必問, 過程不必說,大家都心知肚明。蘇苓與他一樣,對皇上盡忠, 對國家盡職。這樣的人,卻只能屢屢被打壓, 甚至被迫害。

是他的無能, 還是國家的悲哀。

蘇宇摸了摸蘇苓的頭, 在髒溼的牢房裡席地而坐,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也許當初讓她入了西軍營, 在自己眼皮底下更好。

縱然他們已焦頭爛額,節節敗退,分身乏術,也不該讓他這麼好的堂妹蹚這趟渾水。

“蘇苓,你可後悔成爲皇上的股肱耳目, 捋了攝政王的鬍鬚?”

“什麼話?堂哥, 能幫到你, 當然不後悔。而且鬍鬚算什麼?將來出去了, 我還薅光他羊毛呢!”

出去?蘇宇黯然, 頭一次覺得一品的鎮國大將軍只不過是一個無能的廢物。

也許是一年,也許是十年, 也許是永遠,蘇苓的下半輩子都要在牢房裡度過。

他可以提劍造反,也可以枉顧禮法現在就帶她出去,可是想到才十二歲的小皇帝,他要忍的太多太多,要犧牲的也太多。

這些話,實在是不忍說出口。

蘇母哭的像個淚人,邊抹淚邊給蘇苓攤開吃食,大大小小十幾個籃子,又把新換的牢房打掃乾淨,鋪上新褥子,墊上新毯子,好不容易纔弄成一個簡易旅店的模樣。

像是個人住的。

後面陸陸續續搬來東西佈置的一應俱全,恨不得搬空蘇苓的院子。

蘇父不同以往,並沒有再呵斥教育她,只是止不住的嘆氣。想不到自己擔憂的事情終究是一語中的。

蘇苓不落忍,安慰二老許久。

她確實沒有委屈,只是很不甘心。她纔剛剛開始,怎能止步於此?

認識的人幾乎都來了,輪番探望,讓蘇苓一連很多天都在接待“客人”。

就連木蘭和玉媚,人進不來,也想盡辦法捎來一封書信,爲此還頗費了一番周折:

事發當天,蘇府的人根本無暇顧忌她倆,木蘭和玉媚在蘇苓不歸的情況下心急如焚,只好湊了周身值錢的東西買通守衛。

牢房的衙役見她們倆一個美,一個俏,頓生賊心。

玉媚被抓了手腕掙他不脫,正色道:“刑部之內,也有你這種膽大包天的賊人。”

衙役:“刑部怎麼了?爺說你們是犯人,還不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嘿嘿,小娘子生起氣來更水靈了……”

玉媚面上鎮定,心裡卻焦急的尋找脫身之策。

脫身之策還沒找到,木蘭眼疾手快一拳砸在衙役臉上,砸的他個無賴頭暈眼花站不穩。砸懵了拉着玉媚撒丫子就跑:“快走!”

看得玉媚瞠目結舌。

爲求安全,她們跑了好一段長路。木蘭越想越不好意思:“都是二小姐教的啦,一趁其不備打其措手不及,二打完就跑!”

玉媚彎腰喘氣緩不過勁,木蘭面不紅氣不喘,更想解釋了:“因二小姐總是逼着跑步鍛鍊,打擊木樁,手臂和腿都粗壯不少,所以就……哎呀,玉媚姐姐萬不要告訴別人,不然木蘭可就……可就嫁不出去了!”

玉媚:“真好……”

木蘭:“???”

盛夏已經進入最悶熱煩躁的時候,牢獄七天,仿若過了七年。

蘇苓拿着小棍棍在地上畫圈圈算人頭,連小皇帝都來探視了她一次,獨獨張弦月沒有來。她望着大鐵窗想了又想,狠狠唾罵這個人是不是又在和傾城勾三搭四,還把髒手伸到了未來嫂嫂的身上。

自己沒在上朝的時候礙他的眼,肯定高興壞了吧?

心裡隱隱有點失落。

莫名的失落。

皇宮,壽康宮內。

宮女們正將一盆盆蘭花搬入室內一一擺好。她們動作輕柔小心,互相警醒,須知太后最寶貝這些。

蟾蜍鑲金的鏤空香爐內瑞龍腦和着一些秘製的花瓣在燃燒,青煙在屋子中輕輕纏繞,餘香不絕。

一名美婦躺在臥榻上,拿着一隻玉如意把玩,一旁的宮女恭敬的爲她扇着錦扇。

她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就誕下了這個國家最尊貴的男人,成爲了這個國家最尊貴的女人。

“太后,外面有位張大人求見。”怕太后想不起,宮女又補充道,“司諫張弦月。”

好像是小皇帝提拔的人,太后印象不深。近日夏日炎熱,即使屋子裡放滿了冰,還是讓她心生倦意。只是皇帝年幼,偶爾會有朝臣求她議事。

姑且見一見吧。

只見一二十出頭的男子穿着月白束腰袍,帶着霽月風光來了。

嗯,尚能入眼。太后正眼掃了他幾下,懶洋洋的半臥着,心情還不賴:“什麼事?”

張弦月緩緩起身,拱手:“微臣來懇請太后出手,幫助皇上打壓攝政王一黨。”

太后不愛聽:“他們親叔侄手心連着手背,用得着你們這幫狗腿操心嗎?”

張弦月:“親叔侄也要明算賬,這國家的君王只有一個,攝政王只是一個輔政的大臣,現在卻做的如此越矩,凌駕於皇權之上……”

太后:“還是這些個陳詞濫調,回去吧!”臉蛋挺好,腦子不好使,還司諫呢,什麼話都說,用來當面首都嫌蠢。

張弦月話鋒一轉:“依微臣所見,比起親生兒子,太后好像更偏袒於攝政王。”

太后不悅:“什麼意思?”

張弦月:“微臣在這宮中七日,太后總共見過皇上三次,皆是在早晨問安時;而太后見攝政王共十二次,三次在御花園的桃林中,五次在榮華殿,四次在壽康宮。”

太后臉色一沉,周身籠在烏雲密佈的低氣壓裡,還裹卷着即將來襲的龍捲風:“怎麼,張大人這是跟蹤了哀家,看到了不該看的?”

張弦月:“碰巧而已,該看的都看到了,不該看到的,一點也不敢看。”

碰巧?太后猛得將玉如意摔碎在地,今日就該讓此人的屍首留在康壽宮:“大膽!你該死!”

張弦月急忙跪拜在地:“太后息怒,微臣之所以知道,是因爲早就知道。”

“什麼?”太后怒極反笑,“這麼說,哀家還要感謝你保守秘密?”

張弦月:“太后明鑑,微臣一心向着太后。否則□□之事不會不了了之。”

太后撫了撫鬢角,呼吸變得綿長:“你知道的很多,須知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來人啊,拿一杯毒酒來,送張大人上路吧。”

自詡聰明的年輕人沒有求饒,他持着酒杯跪在原地不動。

太后奇怪:“怎麼?要哀家親自送你嗎?”

話音剛落,宮女來報皇上來了。

這個時候?太后的第一反應就是去看張弦月,臉上的表情恨不得把他生啃活撕了。

“跟他說哀家身體不適,讓皇帝晚上再來。還有……趕緊把毒酒給地上這人灌下去,弄死了沉到池塘裡去,不要再讓哀家看到。”

宮女領了命出去,誰知毒酒杯剛剛沾了張弦月的脣,宮女又着急忙慌的跑回來了。

“太后娘娘贖罪,皇上一聽娘娘身體抱恙,執意要來探望。奴婢們攔不住……”

正說着,小皇帝宛若掐着點闖進來了:“母后!母后身子怎麼了?可有大礙?”他穿一身黃色便服,上面只有銀線雙面隱身繡了九龍吐水,需細細辨認才能看出這低調的奢華,腳下穿着一雙跟便衣不搭的長靴。

太后一臉慈祥的向他招招手:“不礙事,不過是天氣悶熱有些乏力,喝些清涼解暑的便好。這個時間我兒不是在林中打獵乘涼嗎,怎得有空來母后這裡?”

小皇帝見她臉色不好,不疑有他,走近了在她膝下坐下,剛要張口就注意到張弦月。

太后匆忙瞥一眼,只見張弦月不知何時已經從容的站起來了,手中也沒有毒酒杯。此刻被小皇帝審視了幾番一點破綻也沒露。

太后心略安,不動聲色。

小皇帝:“怎得愛卿也在這裡?”

太后敏感:“也?”

小皇帝想了想,斟酌到:“母后,孩兒方纔見攝政王從壽康宮離開,恐他對母后不敬,心中一直惴惴不安。不知皇叔來這裡做什麼?”他連長靴都來不及換下,想是去打獵不久歸來,就按捺不住來了壽康宮。

“還能有什麼,你的皇叔啊,又在母后面前數落你的不是。我兒可要勤於政事,以賢服衆,讓你的皇叔再也無話可說。”

“可是孩兒見他出入頻繁,若是次次都擾煩母后,未免也欺人太甚。還有上次,孩兒交予母后保管的□□,是不是皇叔曾來過,被他看了去?”結果讓他輸的一敗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