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諾亞:“爲什麼要拉開距離?他們兵少, 即使弱到以命換命,也能將他們全殲,那個蘇苓更不足爲懼, 我還能與她大戰三百回合!”
哈提提:“就是兵少, 不覺得奇怪?他們的主將和副將又不是傻子。”
阿諾亞:“你的意思是?”
像中場休息一樣對峙的時刻, 哈提提裹着大披風上前叫陣, 換了一把羽毛扇搖啊搖:“蘇將軍!好好的花一樣的女子, 爲何要直面這殘酷血腥的殺戮?啊!蒼天不公!啊!天理不容!啊!實在令人惋惜……”
阿諾亞:“這是換了雞毛扇想出來的?小小年紀這麼多心眼。”
“孔雀絨毛,謝謝。還有……這不是心眼,是足智多謀。”哈提提緩了一口氣, 接着喊道,“我們戎族向來尊重女人, 皇子大人憐香惜玉……只要您願意放下手中武器, 我們可以暫時停戰、握手言和怎麼樣?”
阿諾亞:“……我不憐香惜玉, 我不喜歡嬌滴滴的女人。”
哈提提糾正他:“剛纔我仔細觀察過了,她哪裡嬌滴滴了, 她相當有勁。”都是一拳砸飛大漢,不需要補第二拳的。
阿諾亞糾結了一會:“那行吧,抓來本皇子可以‘憐香惜玉’一下。”
他們之間的談話自然是傳不到敵方陣營,但對方軍師語句實在怪怪,讓蘇苓不得不懷疑他的漢語等級。她才勉強能聽懂, 是勸降吧……
是勸降吧?
“停戰言和?你們戎族可沒有信譽這種東西!”楊帥上前, 與這看起來十分年輕的少年對陣喊話, “怕是我們放下武器的一刻, 就是你們舉起武器俘虜我們的時候!”
哈提提面不改色, 一點也不以爲恥:“對呀!”
楊帥:“……”
哈提提:“但是你們可以保住自己的小命……蘇將軍也可以被請到十三皇子的後宮好好做客呀!”
蘇苓問楊帥:“後宮做客什麼意思?”沒聽說過把人質囚禁在後宮的吧?
張弦月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臉色難看, 眼神冰冷,喘着粗氣:“戎族人的後宮與我們周謨不同,是他們圈養仔豬的地方。”
是豬圈,這是在罵你呢!
蘇苓還未細想,注意力就被他手上的鐵鏈吸引了去,眼睛頓時噴出了火:“誰給你上的鏈銬?”
李靖自作聰明:“在敵軍面前將奸細就地斬殺,豈不是能鼓舞士氣?”
蘇苓沒說話……氣的。
而她這番反應在楊帥和李靖詭異的理解中相當於默許。
於是兩人交換了眼神,一會就着雙方混戰,過了鐵索橋就將其辦了,狠狠滅滅敵軍的威風!
告訴他們,敢安插奸細在我們周謨,這就是下場!
“放你們的屁!我們周饃將士只有戰死的!沒有投降的!”楊帥激對方,“有本事就來與我們決一死戰!”
哈提提:“沒本事!”
楊帥:“……”
對方愣是不再貿然出兵動他們分毫。
召開緊急作戰會議:
李靖將地圖展開,在兩軍所在地插上小紅旗,緊隨其後的第二隊插上小藍旗,遠在敵軍駐紮地的第三隊插上小黃旗。紅旗與藍旗的距離讓人心驚:“怎麼會這樣?”
敵軍不上鉤,小藍旗,小黃旗,隨時都有暴露的可能。
他們也學戎族人的法子,停軍等待,辱罵叫陣,勾引對方。
可三炷香一過,就等不起了。
蘇苓決定:“他們不來,我們主動出擊。拖也要把他們拖入菏澤之谷!”
其他人的疑慮暫且按下,此時也無更好的辦法。將士兵陣型微調,一條條指令發佈出去,紫紅色的大旗又重新行動起來。
阿諾亞重迎敵,此番變故引得哈提提陷入沉思。
大雪還在飛揚,廝殺還在繼續。
蘇苓本來想佯敗退入山谷,勉力撐到易守難攻的吊橋,但只差那麼幾步之遙,彷彿一半的兵力都要折損在橋前,
看這戰況是真敗啊……
這五十米的距離,步步都是屍體堆疊而成。
而這五十米,勝負就在橋頭和橋尾之間!
楊帥殺紅了眼,經歷了大大小小戰役的他很清楚,這個關鍵時刻最應該鼓舞一下士氣,做最後的奮力一搏:“周饃容不下叛國之人!爲了我們的國家!爲了我們的親人!士兵們!殺啊!所有背叛我們的鬼魅魍魎,必將被我們斬於刀下!”
“吼!殺!”
“爲了勝利!”
蘇苓聽得聲音不對,往後一看,嚇得心臟狂跳,張弦月已經被楊帥推到吊橋上,在廝殺最爲激烈的兩軍交界處。
兩面兵刃,兩面橋下江河,他只有自己選擇主動跳下去,纔可能有一線生機。
蘇苓沒想到自己可以踩着別人的肩膀飛,飛着趕過去:“住手!他不是叛國之人!”
因着這一聲喊,己方士兵沒有動手,楊帥的動作也一滯。
蘇苓趕緊趁着這個機會伸手去拉張弦月。
誰知他躲開了。
蘇苓感覺到額頭有青筋跳動:“張弦月!你做什麼!”
男人的臉有點不正常的紅,也不知是雪天凍得還是病理性的……
三人寬的吊橋,他兩腳都踏上了最右邊的鐵鏈,身形搖搖欲墜,眼神遊離的像一抹幽魂。聲音空洞的像從雪中來,說着彷彿不相干的話:“其實,你還是很想將我推下去吧?”
蘇苓將涌上來的幾個敵軍砍掉,保證他一米直徑範圍內的安全。
“你胡說什麼,退下去!”
張弦月咬着牙,眼神可稱得上怨毒:“你已經殺了我一次,還想殺我幾次呢。”
蘇苓腦中有一根弦嗡的一聲繃斷了!她瞪大了眼珠看他,手中握着的刀在輕輕顫抖。
什麼步伐、刀法一下子全亂了。
記憶一下子回籠。
隔世中,高樓大廈。
一雙怨恨的鳳眼。
蜿蜒了滿地的鮮血。
耳邊刺耳的警報警車聲。
一下子如潮水般涌入腦海。
如今那雙怨恨的雙眼也與眼前這人重合。
蘇苓慌了:“你……你說什麼……”
張弦月……你是不是病了……
張弦月緊緊盯着她,一字一句重複一遍:“你已經殺了我一次,還想殺我幾次?”
蘇苓口乾舌燥,彷彿被眼前這人逼人的眼神所縛,不由自主後退兩步。
就這麼耽誤的幾秒功夫,橋邊那人所站的位置已經只剩下一抹飄落地上的綁帶,人沒了。
“張弦月!!”蘇苓衝過去,橋下是霧氣升騰可見度極低的滾滾江水,連個衣角都看不到,聲嘶力竭:“張弦月!!!”
她沒想到此時此刻,腦子還可以清晰的發號施令:“楊帥!等不及了!發信號與馬銀平夾擊敵軍!快!”
說完也縱身一躍,跳了下去。
橋下那條江從菏澤之谷背面的大山上融雪落川形成的,源頭處還有一簾頗爲壯觀的大瀑布。
寒冬臘月的天氣,江水沒有結冰,但那溫度也介於冰點。蘇苓從高空猛的紮下去的時候,皮肉像被割開,骨頭被刺的生疼,感覺周身的衣服又覆上了一層“鎧甲”,灌了鉛一樣重。
又因霧氣太大,江水渾濁,她一度看不到任何東西。
只能拍打着江水浮浮沉沉,想喊又喊不出來,如同上了酷刑一般,實在是太難受了……
“張……”蘇苓猛地抓住一團衣物似的東西,浮上江面嗆了好幾口水。
再看手裡的一大團海藻漁網,絕望的快要窒息。
她甚至萌生出念頭,如果找不到張弦月,乾脆自己也淹死在這裡算了!
好在這條江並不寬,蘇苓來來回回耐心的搜索了幾次,終於抓到了真正的衣帶,把已經掙扎不動的男人拽上了岸。
男人半趴在地上,咳嗽幾聲,將吞嚥的江水盡數吐出,蘇苓見他尚未溺水,還有呼吸,心中的一顆大石總算落了地,渾身虛脫的坐在地上。
她將人正面翻起,才發現他臉色緋紅,衣服冰冷溼透,周身滾燙,神志不清。
早就燒起來了。
在這種環境下,一個處理不好,離鬼門關也不遠了。
蘇苓想喚他,愣是凍得說不出話來。
這下好了,真正的荒野求生。
她四處打量,把張弦月拖進了一個像溶洞一樣的地方,不算暖和,但好歹能夠擋擋風雪。
她一個生存能力並不高從不愛森林野遊的現代人,爲了活下去,愣是撿了兩個木頭鑽起了火。
雖然她力氣大,又堅持不懈,但可燒的東西太少了。蘇苓不得已出去尋了許多幹草和樹枝,回來的時候衣服被凍的硬邦邦,甚至可以掰下冰棱來。而那躺在地上呼吸微弱的病人就更好不到哪去了。
蘇苓用乾草燃起大火,又在火邊墊了一牀厚厚的人工草墊,一下就用光了她這一趟的補給。
它們都被大雪覆蓋在深處,極難尋也只是勉強能用。
好不容易折騰下來,蘇苓把張弦月搬運到草墊上。
此時他身上燙的像烙鐵。
沒有退燒藥,沒有暖和的棉被,沒有開水……
蘇苓不能等火將張弦月身上溼透的厚衣物烤乾,乾脆給他脫掉了一大半。
只剩一層薄薄的裡衣,爲了不讓他溼着凍着,她只能抱着他,兩人一起難受。
“張弦月……張弦月……你醒醒……能聽見我說話嗎?”
沒有任何反應。
蘇苓沒遇到過這種無力的生死困境,竟然有種鼻酸的衝動。
怎麼辦……
她腦子飛快的轉着,將兩人衣物裡的東西全部掏出來,湊出一些能用的。
比如張弦月兜裡的草藥,猜是外傷用的,被蘇苓全部糊在了他屁股上;蘇苓身上的盔甲就着幾根樹枝可以搭一個簡易的棚子,晾上溼衣服,不僅幹得快還能爲他們遮風保暖;還有匕首等等……
雪烤化了充作飲水,既沒營養又不衛生。趁着天沒黑,蘇苓用匕首獵了兩隻雪地裡的白野兔,放了熱血給張弦月灌下去。
等天真的黑下來,洞裡也逐漸被大火烤的暖和起來,男人還是昏迷不醒。燒的霹靂吧啦的火堆在夜色的襯托下越來越亮,成了洞中唯一的光,也是這明月下黑江水上,唯一的亮光。蘇苓抱着張弦月坐了一晚上,就盯着這火堆下越積越厚的灰燼看了一晚上。
好容易熬到第二□□服全乾了,蘇苓更不敢讓火熄滅,又出去補充了乾草和野兔。
受了風寒發燒的人,只要捂出點汗就容易好,蘇苓幾乎把能裹的衣物都套在了張弦月身上,再加上一個人□□溫暖着,灌給他的兔血更是不曾斷。
就這樣到了捱到了第三天晚上,懷裡的人終於有了一點起色。
蘇苓卻覺得漫長的像半個世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