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阿諾亞篤定, “啊!蘇娘子,你不知道你像一陣春風,忽然拂過我的身體, 你沒來的時候, 我就日思夜盼, 日思夜盼。我向偉大的戰神剛芾起誓, 我已等待你多時, 我的……”
蘇苓朝外看了一眼,打斷他:“看來你們對自己的戰神也不怎麼虔誠嘛!原本來阜陽城的是樊城,你是在等他拂過你的身體嗎?”
阿諾亞一點也不想承認他原來是如何期待這位樊將軍, 矢口詆譭:“樊城算個屁呀……對,他就是個屁, 你替了他再好不過了。”
蘇苓暗自好笑, 她擡起頭, 眼睛認認真真的問:“你們抓來的男人到底在哪?再不說,可就要見血了……”
一把鋥亮的銀刀悄無聲息的出現在阿諾亞身側, 穩穩貼着他的脖子。
同夥!原來她剛纔一直在分散他的注意力,好個最毒婦人心!阿諾亞傷心,側頭看到一個黑衣男人,眉鬢飛揚,霸氣的很。
“你是誰?”不錯的男人……
樊城幽幽開口:“我就是你嘴裡的那個屁。”
“……”
樊城穩穩地制住了他:“人在哪?”
阿諾亞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兩個迷人“小甜心”, 一個威脅他, 一個拿刀頂着他的脖子, 他的情路真是坎坷啊……
就知他沒那麼容易配合, 蘇苓早就失去耐心了,一把將懷裡的鞭子抽出來, 噼啪幾聲抽的阿諾亞渾身發抖。
密集的鞭子簡直不給人喘息的機會。
“人在哪?”
阿諾亞早因顫抖脖頸而被樊城刮出了血痕,此刻眼中竟帶了興奮:“我帶你們去,從沒人能像你一樣把鞭子用的這麼帶勁……”
稍不注意就跟不上,蘇苓舞鞭的速度已達到了一個非常恐怖的地步,眼下穿着衣衫不能辨,但是阿諾亞敢肯定就那麼短短几下,他身上已是密密麻麻一片鞭傷,若是再快點他能直接疼岔氣去。
很厲害。
蘇苓冷哼一聲,阿諾亞沒有耍花招,直接帶着兩人去了雜物營。
看到綁在木架上被折磨的不人不鬼的張弦月,蘇苓險些沒將按着阿諾亞的手摺斷。
她跟樊城對視一眼,將屋裡的三人全部放倒,包括那個少年軍師,他們根本來不及朝外面傳遞消息。
“張弦月……”蘇苓從阿諾亞身上尋了鑰匙急忙將受了酷刑的男人解救下來,只見他渾身上下,只有烏沉沉的一雙眼珠能看,此刻毫無情緒的看她一眼,激的蘇苓心中一顫,不知心底哪一塊被狠狠撥了一下,渾身都止不住的有些顫。
“快走!”樊城猛地朝阿諾亞腦袋上來一肘子,跑過去推呆愣的蘇苓,背起張弦月就準備跑。
誰知剛把人甩到背上,本就受了傷的男人疼痛難忍,叫出聲來。
蘇苓這一下更手足無措了。
“忍忍吧!快走!”說話間,樊城已跨出了門外。
蘇苓一咬牙,緊跟步伐,沒走兩步,前方的兩人卻毫無預警的突然停住,驚的她緊張的四處張望。
沒驚動戎族兵啊?
樊城將張弦月放下來,扒開了他背上的衣服,蘇苓摸不着頭腦的湊過去:“怎麼了?”
不看不要緊,這一看蘇苓險些跪下,一根彎曲成奇形怪狀類似“鐵骨”的東西竟然插在張弦月的後背,就嵌在肉裡。
“怪不得他受不了顛簸。”樊城似乎對這些東西很瞭解,掰弄幾下,就取下了這根“鐵骨”。張弦月沒有叫出聲,人早暈了過去,而那玩意還沒在手裡拿熱乎一把被蘇苓搶了去。
她用一種你怕不怕的眼光看着樊城,樊城能感覺到她滿腔怒火,整個人已經快燃起來了。
她要炸了。
樊城催促:“你快點。”
蘇苓抓着這東西原路返回,只聽得營長內“嗷——”的一聲男人的慘叫,在這靜謐的夜外格外洪亮,震亮了整個他們的駐紮地。
可憐的,也不知道那玩意被蘇苓插哪了。
兩人迅速會合,周圍迅速亮起了點點火把,這時候去路上的阻礙已和剛纔截然不同。
所以蘇苓才問樊城,怕不怕。
樊城回了她,笑話。
兩人如同麥子收割機一般,所到之處,躺倒一片。
“分開逃!這裡畢竟是戎族駐地,我們再能來去自如,也不敢單槍匹馬與千軍萬馬託大。”樊城喊。
蘇苓點點頭,無比自然的背過來張弦月。
“那我儘量引開他們。”樊城會意,兩人一個向南,一個向北,很快就沒了蹤影。
厚重的腳步聲,火龍一樣的隊伍,向着兩方追捕而去。
“敵襲!別讓他們跑了!追——”
蘇苓腳程極快,在身邊聚集起來的火光、聲音都漸漸暗了弱了。外面的廣袤天地,灰銀色的雪地,白茫茫看不到盡頭。
漆黑的遠山綿延到天邊,與這人世的喧囂毫不相干。
張弦月醒過來的時候,他正躺在一個明亮的洞裡。洞中燃着野獸造型的火爐,他身下是厚厚的皮質軟氈,蓋着暖和的棉被,鼻尖竟然還有淡淡藥草香。
實不相瞞,這些東西都是蘇苓殺個回馬槍去戎族駐地偷得,反正他們肯定料不到她還敢回來偷東西……於是不拿白不拿。
雖是逃命,也是相當適合修養的境遇了,只是男人渾身上下嚴重的刺傷燙傷,讓他精神差到極點。
失血過多,面無血色,只剩一口氣飄着。
蘇苓看他睜開的眼珠子依舊暗淡的沒有一點神采,簡直不知何種滋味。
像是什麼呢……他渾渾噩噩的,之所以連痛感都表現的少,就像是喪失了求生欲,那些本該被放大的痛苦……反而……
而且,他對蘇苓的聲音沒有一點反應。
或許他熬不過這次了……
身體或許還殘喘,精神卻已經滅了。
巧的是,又在蘇苓面前死一次。
宿命的輪迴?
張弦月想,如果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中死去,會不會勾起他戀生的慾望呢。
可惜沒有如果。
他緩緩閉上眼睛,感覺有溼溼的水珠砸在了他臉上。
下雨了?他的意識已然模糊,沉沉的要睡去了,卻鬼使神差的又睜開了眼。
蘇苓半跪在他身邊,水珠正大滴大滴的從她臉上滑落,盡數砸到張弦月臉上,脣上。
他甚至能嚐到一點微鹹的滋味。
很清晰。
蘇苓急忙用衣袖去抹乾他的臉:“張弦月……”
張弦月眼中慢慢有了焦點……專注得看着她:你爲什麼……
“張弦月……我偷了鎮痛消炎的藥……”抹乾了對方的臉,蘇苓又急忙去抹自己的,胡亂的抹成了一個花貓,“張弦月……你喝下去之後再堅持一下好嗎,再堅持到天亮我們就回到城裡了。”
張弦月還是那樣看着她,黑黝黝的眼珠一動不動:你爲什麼……
“什麼?”蘇苓吸了一下鼻子,低頭去看他,臉與臉貼的極近。
她的氣息噴在張弦月的臉上,熱乎乎的。他的黑眼珠在昏暗的火光下像蒙了一層霧氣:你爲什麼……會哭呢?
突然,蘇苓哭的更厲害了:“你再忍忍好嗎,求求你了,你要是再有什麼閃失,我真的受不了這個刺激了……求你了……”
求……我?爲什麼……
張弦月被她輕輕抱着,下巴枕在一個溫暖的肩膀上,有淺淺的陽光的味道。
又像是青草香。
像某個下午蘇苓突然出現在房頂上,一身綠衣衝他笑。
她當時說了什麼……
只記得她笑的很好看,他心裡有根弦不聽使喚的叮叮咚咚,弄得他心神不寧。
她說,我們可以試試。
就好像我們真的可以重來一樣。
張弦月眯了眼睛,卻沒有再睡去。
有些眷戀,這樣的感覺。
“我真的很害怕……你一定要堅持一下……求你……”蘇苓自言自語的搖頭,眼淚就沒斷過,心底甚至有種破罐子破摔的破釜沉舟感,“我再也不當將軍了好不好,再也不來這裡打仗了好不好?我聽你的……不做武官了還不行嗎?”
張弦月耳邊充斥着蘇苓的絮絮叨叨,漸漸清明瞭些。蘇苓是真的在他面前哭的很傷心,一聲一聲的抽泣,讓他怎麼都睡不着。
蘇苓趕忙趁着這時候,把湯藥送服進了張弦月的胃裡。
還怕藥效不夠,一連餵了好幾碗。
直到張弦月吐了半碗。
等胃一恢復了感覺,身體的四肢百骸恢復了知覺,每一寸骨頭和肌肉都在叫囂着劇烈的疼痛。
那些燙傷……現在還猶如火燒,螞蟻蝕骨般。
此時的蘇苓依然束手無策:“以後我什麼都聽你的,但是……你別拿自己的命不當回事,老做這些危險的事行嗎?”
不是做夢嘛……
“你又當我小孩子哄……”張弦月閉眼喘息,似乎眼下轉移注意力纔是他的良藥。
蘇苓一愣,搓了搓通紅的鼻子:“我們回去好嗎?”
似乎在你我之間,輸方只有妥協。
張弦月:“嗯。”
蘇苓將火堆一滅,用一塊大毯子將張弦月包裹背上身,迎向了門外的風雪。她需要在天亮之前回去,張弦月的傷拖不得。
在柔色的月光下趕路。
“張弦月?”
張弦月的鼻音在夜裡不甚清晰,但是蘇苓敢肯定他應了。
蘇苓面色沉沉,聲音輕輕:“張弦月……”
“嗯?”張弦月在她背上輕的像喵叫。
“那日,我沒有。我沒有推你下樓,真的,雖然我真的很生氣……但是我從沒有想過要殺你,不是我,我沒有推你下樓……”
蘇苓的聲音輕的就像唱搖籃曲,張弦月都不敢肯定是不是幻聽。加上今夜月光朦朧如紗,宛若一個美夢。
“我真的沒有推你,我也不知道你怎麼就掉下去了。剛來這裡的時候我經常做噩夢,一直到在溶洞裡才知道你沒死……我真的很高興,真的。所以……”蘇苓鼓起勇氣,聲音在雪夜裡清晰了起來,“所以……我對你沒什麼愧疚,也沒什麼憐憫。你硬要說的話……可能,可能是喜歡……吧。”
原以爲張弦月一定會情緒波動一下,再不濟也會有點反應。
誰知道背上的人嗯也不嗯,呼吸均勻。
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