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鏟子靠放在一旁的松樹上,顧川轉身拿起地上的花束和袋子,正準備在墓碑前放下紫羅蘭時,夏妤出聲阻止了他。
“顧川……你能幫我抱一下孩子嗎?”
瞧了瞧被自己捏在手裡準備放下的花,顧川頓時心下了然,從夏妤手裡接過孩子,把花束遞到她的手上。
將花抱在懷裡花,夏妤俯下身,近九十度,然後緩緩放下紫羅蘭。
看着夏妤在顧淳的墓碑前近乎懺悔者的表現,顧川有些心酸,想扶她起身,但伸了伸手,最後還是收回了。
從見到顧淳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顧淳愛着夏妤,還是很深沉的愛。
但他同樣可以看出,顧淳如同他一樣,只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罷了。
所以,當初他纔敢直接和夏妤說出我不會放棄的那樣的話,因爲知曉她是爲了情傷出國,而陪在她身邊的男人和他在她心中處於同樣的好朋友地位。
現在,顧淳死了,卻無意中將自己刻進了夏妤的心。
而他,就連看到她如此卑微的模樣想要安慰她,卻也因爲不清楚他們之間的故事,不知道從什麼方面開口,只能說些蒼白的話。
爲夏妤感到心酸的同時,他也替自己感到悲哀。
用雙手將紫羅蘭放在碑前,整理了一下花枝後,夏妤才站起身。
接過顧川手中的袋子,夏妤走到墓坑的一邊,直直跪下去。
撫了撫牛皮紙袋,夏妤像個捧着聖物的教徒一般,雙手捧着袋子,將它平平穩穩的放進坑裡。
放進去之後,夏妤又撫了撫紙袋才起身。
顧川瞥一眼就放在一旁的鏟子,立時心裡一驚,快走幾步上前去,一把抓住夏妤的手腕。
“阿妤,封土是個體力活,你做不來的,還是由我來吧。”
夏妤看看被顧川拉住的手,復又擡起頭直視他的眼睛。
“我想親自替他封土,做不來我可以慢慢做,你之前也說了的,我們有一天時間,時間是足夠的。”
雙眼對視,顧川直看進夏妤的眼睛裡,那裡面不僅有他的倒影,還有着在這個悲傷時刻不該屬於她的堅定。
撇開眼睛,顧川狠狠心,強硬的說道:“不行,就算我們時間足夠,我也不會讓你親自上的。”
說完轉回頭觀察夏妤的反應,發現她還是那副堅定的神情,沒有一點的改變。
兩人僵持不下,最後還是顧川被夏妤的固執與堅定敗下陣來,向她妥協了。
“我可以讓你封土,但只能是最後的一點,其餘的都由我做。”
知曉顧川已經讓步了,夏妤也不再一味堅持了,雙方各退一步,答應了。
所以,此後,墓園裡是這樣一副景象:
風輕輕吹過,吹來熟悉的薰衣草香味,瘦弱清然的女子站在墓碑前,看着身前俊朗挺拔的男人一鏟子一鏟子的剷起土,倒在墓坑裡。
近了看,女子雙眼卻不是看着男人,而是那個墓坑,黝黑透亮的眼眸中蘊着即將滿溢的內疚自責和悲傷悽切,風吹亂了她的頭髮,黏在臉上,也毫不在意。
而正在封土的男人,面色沉靜冷凝,嘴角緊抿着,眼神十分專注,眼裡只有封土這一件事。
天上太陽正好,萬里無雲,碧空如洗,墓園裡陣陣清風夾帶着薰衣草花香吹來,倒有些不像是墓園了。
法國這邊還是上午,而華夏已經是傍晚時分了。
夜桀澈下樓喝水,卻發現夜父夜母都不在家,有些意外。
平時母親也會帶着夜子霖出去買一些嬰兒物品,或者抱着孫子去見見老朋友。
但從來都是梅蘭陪在身邊,像這樣父親也不在倒是少見。
不過,這些想法並沒有困擾夜桀澈多長時間,他繼續走向廚房。
正喝水時,張嫂進來了。
“少爺。”向夜桀澈問好後,張嫂開始準備晚餐。
夜桀澈點點頭,走出了廚房,在餐廳裡站了會兒,瞧了瞧外面漸漸暗下去的天色,又倒回廚房。
“張嫂,你知道我爸媽他們去哪裡了嗎?”
“夫人臨走時和我說,她和老爺一起出去給小少爺買些冬天的衣帽,還讓我準備他們的晚餐,說天黑前回來,現在應該在路上了。”
“嗯,那你繼續忙吧。”
出了廚房,夜桀澈直接向樓上走去,在經過嬰兒房時聽到裡面有聲響,便推門而入。
聽到門開的聲音,裡面的人轉過身來。
是梅蘭。
梅蘭看着站在門口的夜桀澈,眉頭鬆了鬆,但還是皺着,沒有完全放鬆。
“少爺。小少爺睡醒過來一直哭鬧不止,夫人又沒有回來,我哄了半天,他還是大聲哭着,我擔心他嗓子都要哭壞了……”
嘆了口氣,梅蘭接着哄懷裡的小娃娃,看着娃娃哭,她覺得自己也要急哭了。
哄了一會兒夜子霖,梅蘭不經意間朝門口瞥了一眼,發現夜桀澈不僅沒離開,反而走得更近了。
低頭看看哭得臉都成了絳紅色的孩子,梅蘭定了定,然後輕輕吐出已經在心裡轉過幾次的話。
“少爺,少夫人還沒有消息嗎?”
從夜子霖的臉上移開視線,夜桀澈打量了梅蘭幾眼,眼裡含着深意的看着她。
“還沒有,正在查找中。”
夜桀澈不明白梅蘭爲什麼突然提起這件事情問他,按理說,她只是一個傭人,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夠了,其餘的主人家的私事他們是不該過問的。
但轉念一想,梅蘭在夜家也有很多年了,家裡人包括他,很多時候都是把梅蘭當做夜家的一份子,所以,梅蘭會這麼關心夏妤的事情也是情有可原。
想着,夜桀澈看梅蘭的眼睛少了幾分猜忌和淡然,多了些許溫情。
但梅蘭正低着頭哄着夜子霖,錯過了他眼中難得的溫潤之色。
“少爺權勢過人,肯定能很快找回少夫人的。小少爺這幾日總是這樣,沒有睡着的時候就是哼哼的哭着,直到哭累了睡着了才暫時停一段時間。
上次韓小姐來看到,說小少爺是因爲思念少夫人才致這樣,那要是少夫人回來了就好了,小少爺肯定就不會這麼哭鬧了,也不會哭壞了身子。”
梅蘭的話說完,夜桀澈半天沒出聲,但眉頭卻是如同之前梅蘭一樣緊緊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