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壽宴仍舊是君臣同樂,作爲突然殺出來的一匹黑馬,喬葉被諸多的眼神注意着,可是他卻十分鎮定地照常吃喝。在雲城的經歷真是給了她太多的幫助,讓她面對危困時能夠處變不驚,人情冷暖看遍,商場上的爾虞我詐看透,還有什麼需要擔心的呢?
吃飽喝足,天色已經暗了,水榭周圍亮起了一盞盞的燈,倒影投在清澈的水榭裡,光線柔和又美麗。羣臣 紛紛離開座位,去觀看空中的絢麗奪目的煙花,爲了慶賀楚皇大壽,滿城都是璀璨的燈火。
喬葉站在楚慕的身邊,仰頭望着天上炸開的煙火,心情難得的平靜。回楚都完成的第一件大事,便是順利的嫁給楚慕,爲此,她付出了許多努力——精心畫出白玉槐花的圖紙,再一點一點地看着鳴玉軒的璞玉把圖紙變成真實,她費盡了心機去討好楚皇,沒想到竟冒了這麼大的風險。好在,結果還不差。
仰頭看了看身側的男人堅毅的側臉,覺得無比的安心:你給我一個家,我便還你一個家。這不是買賣,不是交換,也沒有商業的企圖,一切只是爲了我的心。
“父王,花……”一個稚嫩的生意奶聲奶氣地在耳側響起,喬葉偏頭一望,恰恰看到楚蕭站在她身邊,他的懷裡抱着小小的楚月。那孩子還不滿兩歲,說話卻已經很清楚,手中握着一隻撥浪鼓,搖了又搖,頓時“咚咚”地作響。
就這麼看着她走了神,那孩子突然轉頭望過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喬葉,嘟起了小嘴,很快又笑了:“姨姨……”還把短短的小手伸過去,要把撥浪鼓遞給她:“玩……”
屬於孩子的天真無邪從來不會因爲世俗的利益而改變,只有孩子才擁有那顆完整的赤子之心。喬葉不自禁伸出手握住她肉嘟嘟地小手,笑道:“乖。”
這是賞心的孩子啊,是賞心的孩子……
“父王,姨姨……”那孩子笑得無比開心,拉了拉楚蕭的衣服,楚蕭頓時看了過來,見是喬葉,如畫的眉眼間微微閃爍,轉而對那孩子和藹的笑道:“月兒,叫嬸嬸,不是姨姨。”
“森森……森森……”楚月眨了眨眼睛,嘟了嘟嘴,叫了出來,可是發音不準,一張小臉頓時皺起來,叫了又叫。
“呵呵……”楚蕭寵溺地笑了。
喬葉也笑了。
楚慕攬住喬葉的肩,也看過來,笑問道:“什麼事這麼高興啊?”
喬葉側頭看了看他,笑道:“小郡主真有意思。”
楚月見大人們都在望着她笑,頓時也開心起來,笑了一會兒,忽然覺得有些害羞,一扭身,鑽進父親的懷抱裡去了,一邊還在咯咯地笑,又是撒嬌又是踢腿的。
這會兒,三個大人一齊笑出了聲。
喬葉與楚慕互相望了一眼,楚慕的眼神異常柔和。
“看來月兒很喜歡雲小姐,不如雲小姐改天去東宮裡坐坐,好好地聚一聚聊一聊如何?雖然不是故人,今日也算是一見如故了。”楚蕭提議道。
喬葉清醒了過來,脣邊的笑容稍稍收斂:“太子殿下太客氣了,本來是不該推辭的,只是陛下剛剛賜婚,還有一些事情需要處理,暫時可能赴不了殿下的約了。從前興許不相識,可是衝着殿下一見如故這句話,雲蘇倍感榮幸。”
即使有故人在等候,她現在也不能去見她。喬葉忽然覺得賞心很幸福,而自己能夠擁有賞心這樣的朋友也很幸福,一個男人肯爲了自己的女人而袒護她的朋友,能做到愛屋及烏,這豈不是她們彼此的幸福嗎?
“呵呵,既然如此,那就再等等吧。反正,來日方長。”楚蕭溫潤一笑:“十五日後的大婚,本王先在此恭喜了。”
楚慕接道:“多謝太子殿下,到時候還要請殿下賞臉去喝杯薄酒。”
楚蕭點頭:“那是自然。”不經意道:“算一算日子,七弟怕是趕不上這婚禮了,他人遠在北疆,路途遙遠,這喜酒應該是喝不上了。”
喬葉臉色如常。
楚慕低頭望了喬葉一眼,灑然笑道:“喝不上沒有關係,小王可以爲七殿下留着。就這東西嘛,是越久越有味兒。”
楚蕭一笑。
“殿下,這裡風大,月兒凍着了不好,父皇已經先行回宮了,不如我們也回去吧。”顧銘煙緩步走了過來,對楚蕭道。見喬葉楚慕站在旁邊,對他們笑了笑,點點頭。
楚蕭一聽,摸了摸楚月的小手,確實不熱,拉了拉她的衣服,裹得緊緊的,應道:“嗯,回去吧。”擡頭看向楚慕喬葉, 笑道:“本王先走一步,二位請便。”
楚月十分有禮貌,在她父親的肩頭上趴着,小臉樂得開了花,對喬葉揮了揮手:“姨姨……”想起了什麼,小臉皺了皺,改口道:“森森……”
聲音隨着距離的拉遠越來越小。
喬葉不可抑制地笑出聲,也對她揮了揮手,楚蕭抱着她走過長長的石橋,小孩子的臉漸漸模糊起來……
還是無法平息心裡面的感動,喬葉回身拉着楚慕的胳膊:“好可愛的孩子啊,我從來都沒有見過,怎麼辦,我好像抱抱她,再跟她多玩一會兒……她的小手肉肉的,好軟,還有小臉,越看越可愛……”
楚慕被她興奮的話語與表情感染了,只覺得有一道溫熱的水流緩緩淌過心裡,故意嘆息道:“那怎麼辦?是別人家的孩子啊,總不能抱過來讓你楊着吧?是不是?”
喬葉沮喪萬分,點點頭:“嗯。”
楚慕見狀,賊賊一笑,低頭湊近她耳邊道:“不如,咱們回去自己生一個?不,多生幾個,好不好?”
喬葉咬了咬脣,擡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她就知道她不安好心:“壞人。”
別過身往流觴水榭外走。
楚慕笑意深深,追過去:“哎——我是說真的……”
……
兩人走遠,漸漸消失在路的盡頭,傅錦瑟從陰影裡轉出來,氣得渾身發抖,這小丫頭到底有什麼好,把楚慕迷成這樣?現在正妃做不了了,側妃的事情也被攪局,好像自從那小丫頭一出現,她便開始諸事不順,真是天生的煞星!想起宴會前落水的狼狽,真是恨的想要大喊出聲。
“錦瑟。”一人喚她。
傅錦瑟轉身,見是傅琬瑩,不由地委屈起來,叫道:“姑姑,您看……”
傅琬瑩的餘怒未消,此刻更甚,鳳目微微一眯,道:“出了個內賊,本宮居然不知。不過,你放心,姑姑會爲你討回一個公道的,這後宮,暫時還是本宮的天下。還有,楚皇既然已經同意爲楚慕納妃,君無戲言,你嫁入清逸王府那是遲早的事情,只需要安心地再等上一月半。”
傅錦瑟雖然不甘心,但但也無可奈何,楚慕大婚定在十五日之後,新婚一月不得納側妃,她可不就是要等上一月半嗎?
“時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傅琬瑩道。
“是,姑姑。”傅錦瑟轉身離去。
傅皇后望了一眼流觴水榭的紅地毯,原本擺在高臺上的白玉槐樹已經不見。
姓雲地女人一旦闖入,所有的一切都不按正常的擄走了。楚皇如此着急地回宮去,且命人只將那白玉槐樹的壽禮搬去紫宸殿,其餘都送入儲藏室,可見他的心裡有多麼波濤洶涌。從前捨不得,卻又不得不丟掉的東西,現在有了機會,怎麼能不好好抓住?這白玉槐樹,便是他心裡橫着的一根倒刺,任何人都碰不得。
忍了又忍,傅琬瑩終究還是無法壓住胸口的悶氣,楚離那個野種馬上就要回來了,與清逸王府的聯姻計劃又失敗,甚至,那個顧相的寶貝孫女居然吃裡扒外……
閉了閉眼,傅琬瑩一甩衣袖,她這就去問問那個姓顧的丫頭,到底在打什麼鬼主意!居然敢幫着外人來對付她!這樣下去,她在這宮裡還有什麼威嚴可言?任何人都可以踩着她的腦袋往上爬了!
走在回東宮的路上,楚蕭問道:“煙兒,你今日宴會上爲何要 幫着楚慕說話?”
他是因爲賞心纔不揭穿喬葉的身份,可是錦瑟嫁入清逸王府,這是母后的計劃,顧銘煙卻適時地插了一句,暫時阻止了楚皇的賜婚,怎麼看都像是在偏袒清逸王府。
顧銘煙卻坦然地笑了笑:“說完那話,我就後悔了。當時是看很多大臣都在等着答覆,又想起了大楚國本來便有這樣的律令,倘若父皇就這麼輕率地下了旨意,那麼只會落人口實的。到時候萬一追究起來,你說誰的責任最大?”
“母后?”楚蕭道,懷中抱着的楚月還在開心地玩着撥浪鼓。
“嗯。”顧銘煙笑道,神情 無比淡定,“伴君如伴虎,父皇是不會做錯事的,做錯的只會是他身邊的人,如果追究起責任來,母后必然會受到責備。不如等到一月半之後再提此事也不遲,反正早些晚些並沒有什麼影響。”
楚蕭釋然一笑:“煙兒,還是你想得周到。我也是在瞎操心,你辦事向來都很妥當,萬不會這麼輕率的。”
“殿下過獎了。”顧銘煙一笑,慢慢撇開頭去,鳳目微微一閃,這宮中每走一步都充滿了各色的眼光,要在這裡生存下去,可真不容易,瞞過了宅心仁厚的楚蕭,傅琬瑩可就沒有他這麼好對付了。
果然,回到東宮,楚蕭親自抱着楚月去往偏殿,才一會工夫,傅皇后便殺到了。
顧銘煙起身,迎上去,若無其事地問道:“母后,這麼晚了,您怎麼來了?”
傅琬瑩心中雖然有氣,卻念着她是顧相的孫女,不能明顯地發作出來,只是慢慢坐下,揮了揮手屏退了宮人,道:“煙兒,你也聽到了,陛下准許楚離即日回京。可是,本宮非常不想見到他活着回來。從前本宮聽你的話,沒有讓他死在北疆,如今,就該讓他死在回程之上,如此,才能夠徹底清除憂患!”
“母后,此事急不得!”顧銘煙急道,忽然覺得自己反應過激了,又慢下來,道:“煙兒不贊同母后的做法。”
“呵呵,”傅琬瑩冷冷一笑,鳳目盯着顧銘煙道:“本宮真是好奇,本宮的兒媳,不爲自己的丈夫着想,卻時時偏幫着外人,這是爲什麼?!”
“母后,這話是從何說起呢?”顧銘煙當然不承認。
“今夜陛下的壽宴上,煙兒你的所作所爲真是讓本宮困惑,什麼人不好幫襯,卻偏偏去幫着清逸王府呢。那楚慕都沒意見,你爲什麼站起來插話?!”傅琬瑩毫不客氣,聲音不由地大了些:“這會兒本宮要殺楚離也不行,你究竟安的是什麼心?”
“母后,您這可真是冤枉我了。”顧銘煙不急不躁地解釋道:“煙兒今夜所做的,以及剛剛所說的,都並非是一時魯莽,而是通過深思熟慮的。”
“哦?說來聽聽。”傅琬瑩望着她。
“母后一直在懷疑,暗夜令是在清逸王手中,因此想要讓錦瑟妹妹嫁入清逸王府去,好把握第一手的消息。可是,在煙兒看來,這樣做,其實風險很大。”顧銘煙緩緩道:“一來,那清逸小王爺楚慕風流任性、喜新厭舊,今日迷戀的女子它日便棄之如敝屣,錦瑟妹妹若嫁過去,起初興許還能得些嬌寵,時日一久,怕是治不住他的,更別提得到什麼消息了。而且,這一次,他寵愛的那個雲蘇,倘若是盛寵不衰,錦瑟妹妹豈不是更沒有機會了嗎?二來,如果清逸王府當真便是暗夜令的藏身之處,那麼,清逸王父子僞裝的伎倆便是天下無敵了,錦瑟妹妹過了門,不僅幫不了忙,反而還可能丟了性命。這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嗎?”
傅琬瑩聽了,仔細一想,有點道理,問道:“煙兒既然有這樣的遠見,那麼,肯定有自己的主意了?”
顧銘煙心中暗暗冷笑,這女人真是不好對付,不動聲色地走過去,爲傅琬瑩倒了一杯茶:“母后聖明,煙兒確實有些想法,只是不知道對與不對。”
“說吧。”傅琬瑩道。
“母后想想,楚離擁有大明軍的軍力,要派出多少刺客才能夠解決他呢?不僅不好對付,反而容易落人口實,而且楚離在民間威望極高,倘若他遇刺身亡,豈不是太子殿下的嫌疑最重嗎?”顧銘煙道。
見傅琬瑩不說話,神情依舊有些動容,顧銘煙接着道:“母后所擔心的,不過是清逸王府倘若真有暗夜令,會轉而去幫楚離奪得皇位。與其一同對付清逸王府與離王府兩家的勢力,倒不如借力打力,只要清逸王府與離王府永不交好,甚至互相仇視,那麼,我們不就能夠坐收漁人之利了嗎?不論清逸王府與離王府誰勝誰敗,也不論清逸王府是否真有暗夜軍,這對母后來說,只有利,並無害。這樣,也就不必冒險去殺楚離了。讓他死,倒不如讓他生不如死。”
傅琬瑩笑出了聲,放下手中的杯盞,睨着顧銘煙道:“讓他生不如死……呵呵,這話說得容易。清逸王府向來不管俗務,如何能做到與離王府互相仇視?”
顧銘煙脣邊的笑容有些冷,鳳目垂下,盯着自己的手掌:“有一個人可以。”
“誰?”
“就是未來的清逸小王妃,雲蘇。”顧銘煙道。
“那個小丫頭?”傅琬瑩如何能信?
“可不是嗎?”顧銘煙笑道,完全是漠然的態度:“今日母后問我,是不是認識那個小丫頭,起初我是不大記得,後來聽她說話,又仔細看了看她,這纔想起一個人來。母后可還記得三年前楚離的訂婚宴上,楚慕帶過來的相府四小姐?那個轟動京城的傻小姐?”
“這……”傅琬瑩擰眉,努力回憶,忽地記憶落在那一身淺綠衫上,“原來是她?那日在大殿內瘋瘋癲癲地大吵大叫,說是要嫁給楚慕,本宮記起來了,難怪 如此眼熟。”
“對,就是她。”顧銘煙道。
“本宮還記得,當日離王府一場大火,那傻女不是被燒死了嗎?就算她大難不死,回來了,又能怎樣?”傅琬瑩還是有疑惑。
“母后有所不知,這傻子可是塊寶呢,裝瘋賣傻這麼久,就是爲了攀龍附鳳,手段高明的很。結果,倒也奇了,楚離喜歡她,楚慕也喜歡她。當初在定親宴上,楚慕也曾親口承諾會娶她爲妃,可惜不知道什麼緣故,這傻子被掉包,錯嫁進了離王府,成了楚離的妃子。這纔有了那一場莫名其妙的大火。”顧銘煙一字一句道。心中不是不恨、不是不怨的,然而,不能表現出來,只能事不關己、若無其事地慢慢講述。
傅琬瑩恍然大悟:“原來如此,三年前那一場大火燒起來的時候,楚離正在紫宸殿,當時聽說燒死了那傻子,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就變了,好像死了娘一般,還迫不及待地要回去。本宮想了這麼久都想不通,原來竟是因爲這個原因。”
忽地一聲嗤笑,笑得有些不顧形象了:“果然是異族所生的野種,做的事情讓本宮想破了腦袋也猜不透,可笑之極!”
顧銘煙微微側目,守在身側握了握,除了她顧銘煙,任何人都不可以這樣指責他!
“這些事情,煙兒怎麼會這麼清楚?”傅琬瑩盯着她道。
“回母后,煙兒並不清楚,只是諸多的事情擺在眼前,再加上那個小丫頭突然出現,把從前的一切結合起來想一想,便也就是了。”顧銘煙解釋道,可是傅琬瑩是什麼人,她怎麼能信?仔細一想,顧銘煙又補充道:“母后應該諸多,那楚離是煙兒不堪回首的過往,煙兒比任何人都盼着他早些去死,不,是盼着他生不如死,這樣才能解我的心頭之恨。”
至此,傅琬瑩再沒有任何懷疑,原來,是這麼回事。楚離不愛顧銘煙,甚至另娶他人,令她顏面掃地。沒想到這第一女將報復的心太重,時時刻刻在想着怎麼算計楚離,因此對於他的事情知道的清清楚楚,甚至,還難以啓齒。
呵呵,不管她到底有多麼狠毒,只要她的一顆心都放在對付楚離之上,那麼便是可以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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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傅琬瑩輕輕嘆了一聲,拉着顧銘煙的手臂,讓她坐了下來,語重心長地安慰道:“煙兒,母后是過來人,明白你的心思。這次算是母后錯怪你了,給你賠不是。”
“母后嚴重了。”顧銘煙低下頭去。
“煙兒,你是個好孩子,心眼也多,你應該知道,母后所爲的,不過是你和蕭兒的將來。倘若將來蕭兒做了皇帝,你便是皇后,想一想,這是何等尊貴的地位?”傅琬瑩恢復了母親般的慈愛,彷彿剛剛的劍拔弩張從來沒有發生過:“楚離的事情,母后就聽你的,也不再去阻撓楚慕和那個丫頭的婚事,等楚離回來再好好地鬧上一番。只是煙兒,這楚離向來都清清冷冷,又怎麼可能爲了一個女子與楚慕鬧翻呢?”
顧銘煙心中雖然不耐,擡起頭來卻笑道:“這個母后不要擔心,煙兒自然有辦法讓他們鬧起來,關鍵,是從那個丫頭身上 入手。”
“好。這件事就交給煙兒你去辦吧。”傅琬瑩笑如春風般柔和,忽地嘆氣道:“煙兒,不是母后說你,入宮三年了,爲何都沒有身孕呢?卻讓 那個風塵女子先懷了孕、生了孩子,幸好是個丫頭,要是個兒子,那女人的尾巴還不翹到天上去?要知道,後宮的女人,這一生的依仗除了丈夫,便是兒子。”
見顧銘煙默不作聲,傅琬瑩也不好再說什麼:“煙兒啊,時候不早了,母后就不再多說了,你好好休息休息,和蕭兒好好相處,夫妻之間不過是講究個和睦,要是蕭兒敢對你不好,你就告訴母后,母后來爲你做主!”
“多謝母后,煙兒會記住的。”顧銘煙淺淺一笑。
傅琬瑩點點頭,起身,走了出去,立馬有太監上前攙扶,一步一步走出了東宮正殿。
顧銘煙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轉角處,不由地冷冷一笑,鳳目凌厲如刀,雖然說薑還是老的辣,可是對她顧銘煙來說,沒有什麼事情是做不到的,半真半假地解釋着,因爲摻雜了大部分真實地情緒,倒很容易入戲,也很容易讓別人相信。她的手上沒有任何把柄讓人抓住,因此毫無憂患。
楚離要回來了。
他終於要回來了。
甚至,比想象中地時間還早了半年,果然是長勝不敗的戰神將軍。
可惜,三年了,她一直呆在這深宮之中,一刻都不曾離開,連刀劍都不曾碰過,這種無人理解的寂寞與痛苦,怕只有天上的月亮才懂。
太好了,那個丫頭要是嫁給了楚慕了,這已經成了鐵一般的事實,任楚離費盡心思,也想不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也許,楚離回來了,會悔恨,爲什麼當初只是派人去雲城暗中看望她、保護她,卻不曾讓人帶走她?一步錯,步步錯,呵呵,真有意思。
三年了,她每時每刻都關着這楚離的動靜,他在北疆殺了多少敵軍,何時要去何處征戰,是否受了傷,在什麼地方紮營安睡,她都知道得清清楚楚。這個世界上,在沒有人比她更瞭解他的習性、更關心他的動靜了。
恨有多深,愛便有多深。
因此,她知道楚離的貼身護衛明淨去往雲城的時候,纔會第一時間發現那小丫頭還沒死的事實。雲城是什麼地方?脫離大楚國直接統治的邊陲小城。按照楚皇的律令,倘若不是有特殊事宜,不允許隨便出入雲城,那架勢是要把雲城困爲一座閉塞的圍成一般,除了偶爾的貿易往來,雲城幾乎不與外界聯繫,民風淳樸得不可思議。
明淨去的時候太隱蔽了,甚至不曾露面,可是她顧銘煙是什麼人,擁有一丁點的蛛絲馬跡就夠了。既然楚離想讓她安全,想不去打擾她的生活,她顧銘煙就偏偏不讓他如願!她僱傭修羅門最厲害的殺手,第一、第二、第三……
只要那個小丫頭死了,從此便一了百了,楚離的心頭肉便也不存在。費盡了心思,不過是想告訴他,這世上除了顧銘煙,任何人都休想與他在一起!任何人都不配與他在一起!任何人都不配與他在一起!
雖然暗殺事件不了了之,造成現在這樣的局面,倒也不錯,算是歪打正着了吧,甚至比她原先估計的效果更好——
“小姐,”侍女採苑走進門來,打斷了顧銘煙的思緒。
顧銘煙擡頭,道:“何事?”
“太子殿下在偏殿歇下了,說讓小姐你好好休息。”採苑道。
“知道了。”顧銘煙渾然不在意。雖然一個人的夜晚有些冷,可是要睡在一個自己不喜歡的男人身邊,真是生不如死。
忽然想起了傅琬瑩最後的忠告,不自禁嗤笑了一聲,子嗣?三年都不曾同房,何來的子嗣?讓自己的丈夫放棄自己的想法與戒心,不過是找到他的死穴——比如,心愛的女人,再或者,加上一個乖巧可愛的女兒,這樣,才能分散 他的注意力,讓他把心思從自己的身上移開。
這樣,他滿意了。她也很滿意。
兩全其美。
只道相思了無益,未防惆悵是清狂。
透過敞開的窗子,可以看到黑漆漆的天空中繁星點點,只是無月。如果沒有算錯,二十日左右,楚離便能夠回京了。
*
東宮的偏殿裡,燭光昏黃,透過層層薄紗,可以看到男子正坐在牀沿上爲牀上的女子輪換着涼涼的帕子。
“頭還痛嗎?”溫潤如玉的嗓音,三年如一日的柔和。
女子搖搖頭:“不痛了。”偏頭望了望,道:“月兒呢?”
男子拿掉她頭上的帕子,露出眉心的一點硃砂,再配上女子此刻略略蒼白的臉色,硃砂顯得越發鮮豔了。
“月兒玩累了,去睡了。你不要瞎操心,好好養病。知道嗎?”楚蕭道,又把擰乾的帕子放在她額頭上。
“我知道。”賞心笑了笑,“要是我今天身子好好的,就陪你們一起去陛下的壽宴了,月兒有沒有做什麼不妥的事情?沒有胡鬧吧?”
“月兒很乖。”楚蕭一笑,忽地想起了什麼,道:“賞心,有一件事情我要告訴你,你聽了,可不要激動。”
“什麼事?”賞心微笑,她怎麼可能會激動呢?三年了,在這深宮之中,她什麼都沒有學會,就學會了明哲保身,不去侵犯他人的,卻要時時刻刻防着別人來對付自己,對付自己的孩子。她本是個聰明的女子,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什麼纔是最重要的,因此,雖然深宮險惡,倒也有驚無險。
“今天,在宴會上,我碰到了一個人。”楚蕭道。
“誰?”賞心問道。
“三年前天下無美的無美公子。”楚蕭低頭望着她,笑道。
“.....”賞心頓時呆住,半晌,一把抓住楚蕭的手臂掙扎着起身,“小......小葉子?”
粗聲喘氣。
楚蕭無可奈何地抱住她:“才說了不激動的,這會兒是怎麼了?”
“她......”賞心話都說不完整。
見她緊張不已的眼神,他慢慢將她放倒在牀上,道:“她很好,她沒有死。不僅沒死,馬上還要成爲楚慕的王妃了。雖然不知道她爲什麼改名換姓,也不知道她爲什麼突然回來,可是她活得好好的,這倒是真的,而且比從前更加伶俐了。”
賞心美麗的眼睛裡頓時蓄滿了淚水,忽地握緊楚蕭的手道;“蕭,你答應我,不要去揭穿她的身份!既然她選擇了重新開始,既然她好不容易擺脫了過去的陰影,既然她現在平安回來了,請你不要再提起過去,不要再讓她驚,讓她慌,好不好?!”
皇室的一切,最根本的便是利益的衝突,只要不與自己站在同一方向,只要是對自己有危害的人與事,隨時都要剷除。在分不清對方是敵是友的情況下,這樣的要求對於楚蕭來說,分明便是爲難。
楚蕭嘆了口氣,反握住她的手,俯身看者她,眉目如畫,笑容如水般鋪展開:“我答應你,讓她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如果他不答應,之前在宴會上便不會裝作不認識她了。然而,雖然他同意了,卻並不代表其他人也會同意。
“好了,現在安心了吧?不要多想了,閉上眼睛睡吧。”楚蕭把它的雙手放進被子裡,笑道。
*
夜色已深,馬車緩緩得行駛在回府的路上,楚慕忽地想起了什麼,問道:“小傻子,你真是壞得可以。原來這些天都在忙着準備壽禮,爲什麼不告訴我?”害得他當怨夫當了這麼久,以爲她根本不關心他。
心事解決,喬葉困了,靠在他肩頭閉上了眼睛,漫不經心道:“想給你一個驚喜嘛。”
楚慕的大手摟着她的腰,真是恨得牙癢癢:“驚喜?驚嚇還差不多。再這麼下去,小爺都要減壽十年了。”
“你可別先死。”喬葉翻個身窩進他懷裡,仍舊閉着眼睛,輕聲道:“你要長命百歲地活着纔好。”
“爲什麼?”楚慕笑問,她的身字軟軟的,偎進他懷裡頓時便有一種踏實的感覺涌遍全身。
“不能欺負你了,那我活着多沒勁。”喬葉睜開眼睛,仰頭看着他道,那模樣又是俏皮又是嬌憨。
楚慕一時間動了情,緩緩低下去,溫柔的吻落在她的脣上,開始是輕輕的,一點一點啄吻,後來慢慢地輾轉,極其耐心的纏綿,喬葉被他逗弄得有些癢癢的,然而,這種感覺很好。向上擡起手臂,環住他的脖頸,脣舌配合他的纏綿。
他抱她抱得極緊,兩人之間幾乎沒有空隙,可是他的吻卻難得地細緻溫柔,也沒有“惡化”成進一步的“企圖”,而是適時地鬆開了她。
鼻尖貼着她的鼻尖,臉離得很近,笑道:“難得這麼乖。”僅僅是親吻而已,他已經覺得自己幸福得快要滿溢出來了:“小傻子,你掐掐我,看看這一切是不是真的,你真成了我的嗎?好像在做夢。”
好傻的問題。喬葉在心裡柔軟得一塌糊塗,笑了笑,一一口咬在他的脣上。
楚慕疼得一顫。
喬葉呵呵笑了,臉埋在他肩頭,貼着他耳邊輕聲問道:“大傻子,疼不疼?是在做夢嗎?”
“做夢也不能做得這麼好。”楚慕灑然而笑,緊緊抱着她,嘆道:“小傻子,你是我的嗎?你怎麼一下子成了我的呢?”
這男人太囉嗦,孩子似地,喬葉無聲嘆息,眼眶卻突然變得溼溼的,認真地、慢慢地回答道:“是。我是你的。也不知道是怎麼了,一覺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突然就變成了你的了,攔都攔不住。楚慕,你要愛我。”
楚慕閉上眼睛:“我愛你。”只愛你。
“你要寵着我。”
“好。”
“你要好好地保護我。”
“嗯。”
“你要只對我一個人好。”
“我只對你一個人好。”
“那……”
“什麼?”
“如果以後我生了個女孩子,不會不會不喜歡?”
“不會。”
“那男孩子呢?”
“也不會。”
“要是生的孩子長得不好看呢?”
“……”
“說話啊。”
“……生個怪物我也喜歡。”
“呸,你才生個怪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