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視力大降,但是卻會讓人的其它感官,變得異常靈敏。比如聽覺,比如嗅覺。
蘭沁覺得自己的聽力從未如此靈敏過,她不光是能夠聽見自己的心跳,甚至還能聽見他的呼吸。
一下,兩下……輕輕地顫抖着。
他一定非常緊張。
可是她又何嘗不是呢。
來之前,她反覆給自己做了不少心理工作,可是真的到了這邊,把燈關了,與他在黑暗中獨處着,她才發現,原來自己還是會緊張會尷尬得。
她也睡不着了。
她在想,他會不會也發現了她的緊張?
不行,怎麼能讓他發現呢。是她堅持要留下來照顧他的,卻還緊張到發抖,不是太可笑了嗎?
她趕緊深呼吸,回憶着以前上瑜伽課的時候,老師教過的呼吸放鬆法,一點點讓自己的整個身心放鬆下來。
然後……她居然就睡着了。
以前上瑜伽課的時候,每到最後的放鬆階段,她總是會一不小心就睡着。當然啦,會睡過去的人也不知她一個,甚至還有一個女生打呼嚕呢。
那一回,她睡着睡着,就被其他同學的笑聲給弄醒了。然後才驚愕地發現,大家都在圍觀着某一個女生,聽她打呼嚕……
從那以後,她每次到放鬆階段的時候,都會格外小心,不停地在裡告誡自己:千萬不能睡着,千萬不能睡着……
可是那樣做的結果就是,她完全放鬆不下來。
要麼不放鬆,要麼放鬆了就睡,她也是夠糾結的。
後來,各種事情多了起來,她就不再去瑜伽班了,也就沒了那些糾結。
今天她是沒辦法了,纔會嘗試呼吸放鬆法的,結果發現效果還是那麼給力啊,睡得死死的。
蘇錦痕可沒學過瑜伽,不懂什麼呼吸放鬆法。他就那麼尷尬無比地仰躺着,盯着天花板,心中睡意全無。
她的體香,那樣清晰而自然地傳來,像一隻無形的小手,調皮地撥動着他的心絃。
她的呼吸那樣輕柔綿長,間隔均勻,光是這樣靜靜地聽着,就能讓他心神放鬆下來。他想,她一定是有着某種魔力的吧,否則怎麼會擁有這般神奇的力量,讓人連靈魂都能安定下來。
如果一定要找一個詞來形容此刻他對她的感受,那便是……聖潔。可能會有些不恰當,但是他能想到的,也只有這個詞了。
能讓他如此身心安定,內心充滿喜樂,卻又純粹得不帶絲毫慾念,不是聖潔還能是什麼?
他的心再不躁動,腦海之中再無遐思,純淨得如同一個初生的嬰兒,只有對美好之物最單純的嚮往與留戀。
這樣的狀態,終於讓他放鬆下來。他終於不必再擔心,自己做出什麼唐突她的事情了。
此時此刻,他的心境,如此純粹。
蘇錦痕靜靜地想,蘭沁,你一定擁有魔力,你一定……是上天派來的仙女。
蘭沁,我一定要一輩子守在你身邊,盡我所能,給你最好的生活,讓你一生平安喜樂,再不受任何傷害。
不,不只是這一輩子,我蘇錦痕生生世世都要這樣守着你,愛着你……
除了你,這世上再沒有第二個可以令我心動的女子。
在這樣平靜安寧的心境之下,蘇錦痕很快進入了夢鄉
。夢中,陽光明媚,綠草如茵,她在陽光下向他甜美的微笑,像極了那張他收藏多年的照片。
但是和照片上不同的是,這一次,他走到她的身邊,將她擁入懷中,看着她的眼睛深情告白:“蘭沁,我愛你。”
“我也愛你。”她說。
緊接着,他夢見了他和她的婚禮。盛大而隆重的場景,她一身潔白的婚紗向他緩步走來,笑容純淨得如同誤落凡間的仙女,美好得讓他心醉。
他想,今生有幸娶她爲妻,死也甘願了。
他看見他的母親也坐在臺下賓客之中,欣慰地笑着,遙遙地衝着他點頭。
媽媽,你也喜歡她對不對?你也認爲兒子非常有眼光,選中了這世上最美好的女人,對不對?
母親的祝福,讓蘇錦痕幾乎要落下眼淚來。他的內心蘊藏着巨大的情緒,幾乎要衝破他的胸膛噴薄而出。他的整個人都在戰慄着,只因心中的情緒太過激盪。
可是,他連一滴淚都無法流出,眼中乾澀得如同沙漠。
也對,這樣幸福的時刻,怎麼可以哭呢。
蘇錦痕緊扣着蘭沁的手,與她十指交握,感受着指尖上傳來的她的體溫。
他們一起在神的面前說出那段著名的誓言,彼此許諾,無論生老病死,富貴貧窮,都要不離不棄,一輩子在一起。
他把她擁入懷中,深深地吻她,彷彿是要用盡這一生所有的氣力和情感。這樣美好的感覺,無法用語言來形容,卻是足以令他一生一世都無法忘記的。
轉眼間,畫面扭曲變換,他看見了她牽着一個模樣像極了他的小男孩,一起站在綠油油的草地上,衝着他微笑。
他的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了相機和三腳架,他調整好角度,走過去擁住她和孩子,拍下了這一張美好的全家福,定格他這一生中最美好的記憶。
轉眼之間,小男孩長成了另一個他,開始離開他們,獨自去外面闖蕩。而他和她,漸漸老去……
最後的畫面,是在他和她一起在藤椅上曬太陽。他們說了許多許多的話,可惜他一句都沒有記清。可是他記得,她臉上洋溢着的笑容,那麼幸福,那麼安詳。
即使老了,即使滿頭白髮滿臉皺紋,她也依然那麼美,美得讓他一生都無法移開視線,美得……讓他生生世世都無法在心裡再裝下其他女人。
夕陽西下,他和她依然牢牢地牽着彼此的手,十指交握,無名指上的結婚戒指折射出幸福的光芒。他們一起平靜地睡去,在夕陽的暖光中將一切定格,臉上的笑意,就此成爲永恆。
悠揚的音樂聲響起,甜蜜而又略帶憂傷。蘇錦痕的睫毛顫了兩下,睜開了眼睛。
窗外,陽光正好。
牀邊的地鋪上,蘭沁已經坐了起來,把自己的手機抱在懷裡,滿臉自責地說:“錦痕,對不起,我忘了把鬧鈴關掉,吵醒你了……”
她的容顏那樣年輕,像是開得正盛的鮮花,哪裡有半點衰老的痕跡。
一切,都是他的一場夢罷了。
蘇錦痕半天沒有說話,怔怔地回想着夢中的一切,心裡的情緒很是複雜。
他遺憾,以爲所有幸福的景象都只是夢幻。
可是他又高興,自己和她還這樣年輕,還擁有着大把大把的時間和生命,可以一點點去書寫屬於他們的幸福
篇章。
他也擔憂,害怕世事無常,自己無法與她攜手終老。
同時,他也惶恐,擔心自己還不夠優秀,無法給她最幸福的人生。
百味雜陳,叫他一時間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蘭沁見他怔怔的,以爲他是還沒睡飽,就說:“錦痕,你要是還困的話,就再睡一會兒吧,我保證這次絕不吵醒你……”
蘇錦痕卻下了牀,一把將她擁入懷中,才她的耳邊一字一頓地說:“蘭沁,我愛你,我要一輩子都跟你在一起。”
他很少這樣直白地表白心跡,也很少對她說出“愛”這個字眼。他永遠都是默默地行動,把自己的全部心意,都融入日常生活的點點滴滴當中。
可是這次,他說得如此認真,如此急切,像是害怕晚說一秒,就會失去她一般。
蘭沁也抱住他,在他的耳邊說:“錦痕,我也愛你。”
她同樣很少對他說出“愛”這個字,因爲心虛,因爲不確定自己對他的情感,究竟是不是愛情。可是現在的她,已經逐漸確定,自己對他的感情日漸深厚。她想,自己應該是慢慢愛上他了吧。
她其實不是第一次對他說出“我愛你”這三個字,但是這一次她比任何時候都要認真,都要坦蕩。她已經徹底結束了上一段婚姻,成爲一個自由的女人,她終於有能力愛他,全心全意地愛他。
兩個人靜靜地抱了一會兒,誰都沒有再說什麼。此時此刻,任何語言都是多餘的,他們相信,以他們現在的感情程度,一定可以瞭解彼此的心意,不需要再用語言來畫蛇添足。
清晨的陽光從窗簾的縫隙中照射進來,灑在他們緊緊相擁的身體上,像是在預示着一場新的開始。
生機勃勃,充滿希望。
蘇錦痕覺得自己的身體中充滿了力量,狀態前所未有的好,從身體到靈魂,全都是最佳狀態。而蘭沁雖然沒有這種感覺,卻也覺得他的體溫似乎已經恢復正常了,頓時心裡一喜。
她輕輕地掙脫出蘇錦痕的懷抱,說:“錦痕,我去給你拿體溫計,再量量體溫吧。”
“好。”
量過以後,果然已經恢復正常的溫度了。
蘭沁終於放心下來,吃過早餐之後,跟他說:“錦痕,我也不知道退燒了還需不需要再去吊針,咱們再去問問醫生吧。”
可是蘇錦痕卻說:“我自己去就好了,你去上班吧。”雖然私心裡他非常捨不得蘭沁離開自己的視線,可是理智告訴他,讓這個小女人回去上班,纔是對她最好的選擇。
他太瞭解她了,知道她絕對不願意給同事增加負擔,自己的工作,寧可加班加點也要自己完成。
昨天她陪了他一整天,也不知道積壓了多少工作,今天要是還讓她陪着,回頭兒她還不知道得加班成什麼樣呢。
他可不放心讓她加班到太晚,於是就只能強壓下心中的不捨,勸她回去上班了。
蘭沁一開始不同意,但是在蘇錦痕的反覆勸說之下,最終還是同意按他說的辦,回去上班,讓他自己去醫院看醫生。
“錦痕,你要是有什麼事情,一定要第一時間打電話給我啊。”臨出門的時候,蘭沁還在不放心地叮囑他。
“知道啦,小傻瓜。”蘇錦痕輕輕地在她的鼻子上颳了一下,心裡頭暖融融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