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三九 喪鐘

雨淅淅瀝瀝,紫禁城宮殿的飛檐上水流如線,讓天地之間潮|溼而陰冷。冷風灌進殿中,青色的幔維隨風而舞,燭火搖曳不定,光線忽明忽暗。

穿着蟒袍的太監李芳氣喘吁吁地向乾清宮天橋上急奔,他身體很胖,又缺乏鍛鍊,跑了一陣便大張着嘴,喘得嗓子眼發鹹。他的臉色蒼白,抓着拂塵的手在微微顫|抖。他扶住天橋上欄杆歇了一口氣,繼續向西暖閣奔去。

西暖閣內傳出來叮咚的琴聲,悠揚如春雨,只是這琴聲和李芳的焦急心情實在不搭邊。

李芳跑到西暖閣門口時,也不叫外邊的太監通報,徑直就跑了進去,“太后……”李芳一進去就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咚!”張嫣輕呼了一聲,心神一茬,指甲套掉了,嬌嫩的指尖觸到了琴絃,頓時被又細又緊的琴絃割破了皮膚,嬌豔的鮮血啪嗒一下滴在琴面上。

張嫣眉頭一皺,擡起頭來,剛要發作斥責,卻見李芳一臉焦急,彷彿出了大事,張嫣便改口道:“李芳,發生了什麼事兒?”

侍立一旁的宮女急忙跪倒,拿着白手巾爲張嫣包紮手指,那手巾染上了鮮血,就像被畫上了點點桃花。

跪在軟塌下邊的李芳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只是轉頭看向旁邊的宮女。張嫣見狀揮了揮手,屏退左右。

這時李芳才顫|聲道:“稟太后,皇爺……皇爺駕崩了!”

突然暖閣內驟然變亮,閃電一閃,瞬間之後便“咔”地一聲巨響,讓張嫣和李芳二人全身都是一顫。

李芳臉色慘白,他不是爲小皇帝傷心,而是對政權交替之際未知命運的恐慌,此時此刻李芳的心情就像窗前的幔維一般搖曳不定。

張嫣已經忘記了指尖的疼痛,她顫聲道:“派人通知張問了沒有?”

李芳道:“玄衣衛的人已經去報信了。奴婢派心腹守着皇爺的房間,裡面的人都不準出來,消息暫時還沒有泄漏出去。”

“你做得很好。”張嫣冷冷道。

就在這時,外面一個太監尖聲尖氣的聲音喊道:“太后,奴婢有事稟報。”

張嫣道:“傳他進來。”

李芳便對着暖閣外面喊道:“太后叫你進來。”

一個太監躬身疾步走進暖閣,跪倒道:“禮部侍郎周治學等幾十個官員聚集在午門,大逆不道地說皇爺……皇爺仙去了,嚷嚷着說要進來哭喪!太后,是否要傳旨錦衣衛將他們全部捉拿問罪?”

張嫣一聽愕然,心道宮裡邊肯定有外臣的眼線,她只是沒有料到外臣會知道得這麼快。張嫣握緊纖手,冷冷地說道:“先別動,等張閣老來了再說。”

午門外面,一羣王公大臣正聚集在城樓下,有的甚至已經披麻戴孝放聲大哭,更多的人則圍在那裡持觀望態度。宮門緊閉,外面的一隊披甲侍衛嚴陣以待,自然不會隨便放人進去。

這時張問和張盈騎馬奔到了午門,他眼見面前的情況,也是吃了一驚,沒想到這些官員的消息比自己還快。

“張閣老……張閣老……”衆人複雜的目光都聚集在張問的身上。張問沒有下馬,冷冷地掃視了一遍衆官,目光在那幾個披麻戴孝的人身上停留了一會,說道:“消息還沒被確認,你們就這麼着急披麻戴孝,是急着尋死?”

張問的意思很明顯,如果皇帝並沒有駕崩,這些哭喪的官員就是大逆不道詛咒皇帝,其大罪誅滅九族都不爲過……不過皇帝是真死了,張盈的心腹親眼看了纔去告訴張問的。

衆人頓時安靜了一些。張問不再管他們,策馬來到午門前,說道:“我奉太后懿旨進宮,開門!”

不多一會,宮門便嘎吱一聲沉重地打開,剛開了一條縫,張問便“駕”地喊了一聲,和張盈一起奔進了午門。

張問二人來到乾清宮前,從馬上下來,正遇到太監李芳,張問便說道:“傳令敲鐘發喪。”

李芳吃了一驚,愕然道:“張閣老,是不是急了點?”

張問道:“這種事兒瞞得住?大臣們早就知道了,如果不盡快發喪,別人還以爲咱們有什麼陰謀。先發喪,然後把先帝靈柩停放到乾清宮,一會大臣們來了要到先帝靈前哀悼。”

李芳知道太后都會聽張問的,既然是張問的意思,他也不用去請旨,隨即便說道:“好,咱家這就去辦。”

當張問剛剛走進西暖閣時,宮中就便響起了沉重的喪鐘之聲。只見御榻上的太后震驚了一下,她擡頭看着屋頂,彷彿可以從空中看到聲音似的。

“太后,喪鐘是臣叫人敲響的。”張問說道。

張嫣見到張問二人,忙從御榻上站起來,走到張問面前,怔怔地無言以對,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張問。

他的冷靜讓張太后心裡安定了不少。每當危急的時候,張問反而更加鎮定,這是因爲他有無數次的歷練,他明白慌張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心放淡一些反而成功機率越大。

“現在應該怎麼辦?”張嫣顫聲問道。

張問踱了兩步,說道:“喪鐘已響,滿城都已知道皇上駕崩,一切都按照發喪的常例來,太后應該下旨在京的三品以上地方官、五品以上京官進宮哀悼先帝;穩定官府衙門的政令,顧閣老在內閣,他知道怎麼辦……現在最重要的是,要在先帝靈前擁立新君。”

太后和張盈都看着張問,太后不禁問道:“立信王繼承帝位?”

張問點點頭:“現在皇家最近的血脈,只有信王,如果不立信王,根本就說不過去。名不正言不順,等於是承認我們操縱大明朝廷、擅自廢立。”

張嫣聽罷心裡頓時一緊,她的肩膀在微微發|顫,突然乾嘔了一陣,兩顆晶瑩的眼淚滑了下來。她害怕地說道:“要是信王登上大位,掌握了大權,發現我肚子裡……他會怎麼對我?”

任太后那悲慘的模樣頓時浮現在張嫣的腦海中,讓他全身發冷。任太后真不是一般的悲慘,她自己變成那樣,現在連唯一的兒子也夭折了,不過朱慈炅的夭折和張太后一黨沒有關係。實際上最不願意看見朱慈炅死去的人,就是張太后一黨。

張嫣的嘴脣都發白了,她那張美麗的鵝蛋型俏臉就像遭霜的花朵一般憔悴。她戰戰兢兢地說道:“我害怕……”

張問忙道:“太后不要擔心,小心孩子……你放心,只要我張問還在人世,絕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我的人,除非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這時候的張盈卻完全和她的妹妹不同,張盈那模樣,就像天塌下來都無所謂的似的,又像眼前發生的事兒和她沒有任何關係一樣,依然鬆垮垮的毫不在意。張盈軟軟地說道:“妹妹要聽相公的話,肚子裡的孩子纔是大事,什麼陰謀陽謀別去管它。”

“嗯……”

張盈又說道:“咱們怕誰來着,從中央到地方無數的新浙黨官員不還要聽相公的?最精銳的鐵軍西大營不是相公的嫡系?誰他|媽|的把咱們惹急了,讓這天下改姓張不就得了?”她的話中居然帶着髒字,從這麼一個清秀的女人口裡說出來,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張問無語地看了一眼張盈,但對她那牛哄哄的話並不反感,反而覺得很中聽。他說道:“太后下旨擬詔,詔信王從河南封地回京繼承大位。”

到了下午,朝廷百官都陸續來到了乾清宮,在哀樂中哭拜。張問也換了衣服,披麻戴孝去哭喪。

死去的皇帝不過就是一個不懂事的孩子,對於朝臣們來說,實在想不出有什麼發自內心悲傷的理由……恐怕對於三黨大臣來說,面上在哭,心裡不知道都樂成什麼樣了。

於是這哭喪哭得很有意思,時而奏哀樂,時而大哭,而且非常整齊有節奏感。哭時衆人一起大哭,哭得死去活來,比死了親爹還傷心;停時就一起停,沒有一個人出聲,簡直做到了感情收放自如,達到了行雲流水般的境界。

如此哭拜了一陣,突然一個老頭大呼道:“皇上駕崩,國不可一日無君,爲什麼沒有人宣讀遺詔?”

衆人頓時白眼相對,皇帝才兩歲,話都說不了多少,有個毛的遺詔啊。

就在這時,一個太監喊道:“太后駕到。”

只見張嫣在一衆太監宮女的簇擁下來到了乾清宮,她穿着喪服,表情悲傷,但是沒有眼淚……表情可以控制,可眼淚實在沒法控制,張嫣並不善於表演,不過她依然拿着白手帕輕輕揩了揩眼角,反正沒有盯着她看。表示一下喪子之痛是必須的,朱慈炅也算是張嫣的兒子,雖然不是她生的。

一個大臣說道:“老臣請太后儘快下詔冊立新君,穩定社稷。”衆人紛紛附議。

張嫣儘量用悲傷的語氣說道:“李芳,宣旨。”

李芳走上前來,在先帝的靈前高聲道:“太后懿旨:先帝駕崩未有遺詔,太后作主,立信王朱由檢繼承大統。”

段三八 尋找段三八 功亭段五九 公平段十四 先子段五 閣臣段六九 遭罪段四 煮酒段三五 張嫣段八 一葉段十七 歡心段二五 太后段十七 醋意段六九 遭罪段四八 海棠段三四 進攻段二四 血戰段十四 出行段十四 偏西段三十 奶孃段六 內宅段二九 得勝段六十 寶璽段十四 偏西段二 賣笑段六 白衫段五三 東風段二二 祈福段二八 隱患段九 準備請假段二五 變臉段五六 大定段十二 富陽段二五 借刀段二十 特產段四三 欺壓段八五 濁酒段十五 菜市段七 出關段十三 便宜段十五 夜行段四 石板段四十 中興段六肆 兵戈段二七 紅丸段二四 血戰段二七 登高段三五 流光段四 倒魏段三 反思段五一 話別段十四 殘兵段二三 預謀段十一 千兩段二七 杖刑段三八 尋找段七二 權守段五七 進退段十八 名妓段二十 磨鏡段二 開中段二十 碧瑤段三十 選兵段六二 錦州段二十 敵酋段八 寒煙段七十 奴性段十三 劉鋌段七一 降霜段四七 悠揚段二八 忠賢段四四 合作段七 目的段五十 血雨段二五 太后段四二 巡狩段二八 隱患段四一 密檔段三六 封閉段十八 客棧段三二 腐敗段三一 破產段三六 封閉段五一 話別段二七 棋館段七一 人海段二六 效死段三六 冬雷段四 天命段二五 太后段三六 借題段七 風月段三七 薰香段三八 梢間段四 回京段四 煮酒段三九 成仁段四三 火索段八五 罪惡段十七 夕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