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七 增印

張問去見戶部的人,卻吃了個閉門羹,人說楊洛不在,只收了張問的鹽改方略。張問在門口踱了幾步,也不能這樣找王化貞,因爲浙黨的人現在還以爲張問已經和東林的人翻臉,直接去找王化貞,就暴露自己的陣營了。

一旦知道張問還和東林一個鼻孔出氣,說不定他那提舉的椅子還沒坐熱,又要變成被攻訐的對象。

張問白跑了一趟,有些疑惑地回了鹽課提舉司衙門,陳安上拿着一張紙走進簽押房,放到公案上,說道:“大人,開中納米的官報,書吏已經擬好了。”

“哦。”張問打開印匣,將手放到印上時,總覺得不對勁,又將手縮了回來,“別急,等等上邊的回覆,一旦發了官報,有窩引的商人獲知確切消息,定然會搶購鹽引,囤積食鹽坐等鹽價上揚,要慎重。”

“是、大人說的是。”陳安上會意,既然有上面的人下來,提舉司犯不着自己扛任何責任,還是等上邊的指示爲好。陳安上也心知肚明,這鹽改要成功幾乎沒有可能。

張問總覺得事情蹊蹺,可能是去找楊洛沒見着人的原因,讓他產生了一種直覺。楊洛既然身負浙黨重託,這會兒正是辦公時間,跑到哪裡去了?

這時候戶部分司裡,楊洛正躺在後堂的木塌有一聲沒一聲地哎喲呻吟,只見他是個絡腮鬍的黑臉大漢,穿着青色官袍,戶部郎中是正五品,只比張問大一級,但是他是中央的人,代表的是戶部。

楊洛咬着牙,一邊叫喚一邊喘氣,腦袋上已經插滿了針,一個郎中正站在塌前,左手小心撩着右邊的袖子,右手拿着一枚針輕輕插在楊洛的頭髮裡,慢慢捏着旋轉。

旁邊的板凳上坐着一個身寬體胖的中年人,耳大五官端正,正是王化貞,他疑惑地看着楊洛道:“楊大人,您好些了麼?”

楊洛停止叫喚,閉上眼睛躺着,也不答話。王化貞欠了欠身,看了一眼楊洛那張黑臉,臉太黑,根本看不見臉色,王化貞又轉頭看向郎中,郎中道:“王大人請放心,楊大人白日突發頭疼,是乃陽症,肝陽上亢,肝火肝風,老夫鍼灸之後,只需用藥調養,半月便可痊癒。”

這時候楊洛睜開眼睛,掙扎着要坐了起來,郎中忙幫了把手,說道:“楊大人要注意休息,不可操勞費心。”

楊洛滿頭的針,黑腦袋像個刺蝟一般,唉地嘆了聲氣,說道:“我也想省心,可現在不僅部堂、中丞關心這裡的事,整個戶部都指着咱們把事兒辦好,我能省心嗎?”

他是說給旁邊的王化貞聽的,意思是總督、巡撫、戶部,都是咱們浙黨的人,你們省點心磕頭認輸吧。

王化貞臉色一變,心道老子是嚇大的嗎,口氣不善道:“改洪武法,根本就不可能!別說是楊大人,就是首輔來也沒辦法!”

楊洛看向郎中道:“針可以取了嗎?”岔開話題,心道:你王化貞除了牛轟轟說大話,還會什麼?居然把首輔方從哲也搬出來輕辱一番,首輔招你惹你了?東林黨就是嘴賤。

“大人您坐着別動。”郎中聽出他們對話的口氣不善,加上本來就判斷出這楊大人多半就是裝痛,就想把針快些拔了,好儘早離開這是非地。

楊洛又看向門口,問門口的皁隸道:“剛纔你進來稟報何事?”

皁隸躬身道:“回大人話,鹽課提舉司提舉張大人剛剛求見大人,小的們見大人身體不適,就尋了個藉口說大人不在司裡。”

“哦,他有什麼事兒嗎?”

皁隸走上來,將手裡的卷宗雙手呈到楊洛面前,“張大人是送方略來的。”

這時候郎中已取了針,收到盒子裡,又將盒子放到藥箱,拱手道:“在下先行告辭。”楊洛喊了一聲送客,然後拿起案上的方略,王化貞伸長脖子要看,楊洛啪地一聲又合上了,“本官還有些乏,先休息一下,這本子,一會本官看了,再和王大人商量。”

王化貞神色難看,騰地站起來,但是楊洛是上官,王化貞也不敢怎麼樣,雙手一抱拳,連腰也不彎,直挺挺地說道:“下官還有公務要處理,告辭。”

楊洛坐着動也不動,鳥也不鳥王化貞,只對門口喊道:“長順,進來給我摁摁太陽穴。”

待王化貞走了,那被喚作長順的人才走了進來,恭敬地站到楊洛身後,用雙手拇指給他按摩太陽穴和頭皮。長順穿着灰布衣,頭髮束在頭頂形成一個髮髻,頭髮花白卻沒有戴帽子。

過了一會,楊洛屏退左右,指着案上的本子,說道:“念。”

“是。”長順便拿起本子低聲唸了一遍,然後將本子小心放到案上,垂手立於一旁。楊洛閉目想了想,說道:“這方案少一條,你說說看。”

長順回頭看了一眼門口,心道這楊洛和他哥楊鎬一個德行,完全沒有保密意識,也不管在什麼地方,想說事就說事。

但是長順不敢違抗主人的意思,儘量放低聲音道:“是。小人以爲,少一條增印鹽引。一旦鹽改的官報下去,商人一定會在期限內大量購進鹽引,囤積食鹽奇貨可居。鹽課司就是想不給期限也不行,因爲運米往東北也需要緩衝時間不是。這樣一來,短時間內籌集到五十萬兩軍費如同囊中取物,解內閣之憂,解皇上之憂。”

楊洛睜開眼睛,呵呵一笑,“你越來越長進了。”隨即又冷冷道,“東林黨的人,勾結江南商賈牟利,反而動輒要挾皇上,這次他們自個跳坑,怪不得別人,哼,奇貨可居,我看是投機取巧,這些窩引鹽商是誰指示的?”

“小人有一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長順見楊洛首肯之後才說道,“如果我們叫張問增印鹽引,張問會不會看出彌端,或者會不會讓東林人士知道?”

楊洛呵呵一笑:“知道了又怎麼樣?這是戶部擬定內閣通過宮裡批紅的事兒,他們要抗命不成?再說了,如今在浙江的東林黨,能摻和這事兒的,一個王化貞,不足爲慮;一個左光斗,可他已經去實地考察民生去了。張問?你沒見他去年在午門門口嚇得尿褲子?東林的人甚至憤怒得要直接刺殺他,去年在京師不是爲這事兒吵了一場嗎?”

“東家高見。”長順提起筆,“小人這就代東家批覆這方案麼?”

“慢!”楊洛睜開眼睛,沉吟了片刻說道,“皇上之所以會首肯此事,是因爲能拿銀子回去……要是到時候東林黨的人罵起來,皇上不是也給一起罵了?皇上沒錯,那咱們就錯了,明白嗎?所以不能給他們把柄。”

長順放下筆道:“是,有公文就是證據,所以只能口述。”

楊洛點點頭,又說道:“我看這事就你去辦吧,你辦事我放心。”

“是。謝東家擡愛。”長順道。楊洛給了印信,長順正要出門,楊洛又叫住他道:“把張問拿上來的方案,給王化貞帶過去,讓他自個尋思去。”

長順領了命,乘車前往鹽課提舉司。

張問聞得皁隸稟報,便從簽押房前往後堂接待來人。皁隸又問道:“大人,儀門開正門麼?”

“又不是楊洛親自來,開什麼儀門?”

張問坐於後堂正中的公座上,黃仁直和同提舉陳安上站於一側,不一會長順就被皁隸帶到了堂中。長順拿出楊洛的印信,交到皁隸手上,張問看了確是無疑。

長順拿回了印信,慢騰騰地走過去,卻見張問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當即皺了皺眉頭,揖道:“在下長順,見過張大人。”

張問唔了一聲點點頭,也不還禮,說道:“咱們長話短說,不知楊大人有何指示?”

長順心下不爽,連坐也不請坐?他故意回頭看了看屁股底下,意思是怎麼沒座位?張問卻裝着不懂,你一個報信的,還坐個鳥蛋。

長順看了一眼張問,呵呵一笑,說道:“張大人果然是快人快語,好,在下就直說了,楊大人已經看了您的方案,考慮還算周全,特別是緝捕私鹽販子和聯絡鎳司衙門防範外省鹽貨,楊大人十分讚賞。只是……”

陳安上聚精會神地聽着,也許在他的眼裡,中央下來的人都十分牛叉。

長順看了一眼陳安上,眼睛裡閃過一絲精光,繼續說道:“只是……還欠缺一條。”

張問想了想,覺得並無疏漏,不禁問道:“哪一條?”

“增印鹽引。”

“增印鹽引?”張問品味着這句話,過了一會,便說道,“鹽引是按鹽場開採或曬鹽多寡印製的,豈能隨便增減?鹽商買了鹽引,提不到鹽,官府信譽何在?”

“大人此言謬也!”長順道,“鹽場月月都有產鹽,本月提不到鹽,下月提便是,有何不可?”

張問愕然,心道:商賈大量購置食鹽囤積,等改“開中納米”的期限一到,沒地方買鹽引了,商人們自發就要藉機擡高價格謀取暴利。那時候,鹽引該銷不出去的,仍然銷不出去,造成鹽引淤堵;商人們卻有大量食鹽囤積,擡高價格。買不到新的鹽引了,價格自然上揚,有什麼辦法?

段四七 遠報段七七 牢籠段四 琴心段三十 受降段二七 紅丸段七六 滄桑段五四 老李段二十 敵酋段十九 龍權段五七 腳趾段十九 麪粉段十 玉蓮段二九 西山段七 風月段三三 時機段三九 成仁段二二 枯井段四十 信王段三五 黃雀段十三 便宜段四十 安嬪段五八 飛石段四十 血泊段三十 龍脈段四十 中興段九 五味段五九 公平段二 家事段二 賣笑段十五 夜行段十五 宮變段八十 輝煌段二八 老寨段三九 成仁段二八 隱患段七 客人段三一 西苑段三六 冬雷段五 上虞段五四 老李段七十 金甲段七 目的段八五 罪惡段二九 鬼火段三六 冬雷段三三 琴聲段二 家事段三二 證詞段十二 良人段三五 流光段四八 整軍段三十 選兵段二五 借刀段二六 流言段一 機遇段五十 機關段三八 梢間請假段十 玉蓮段八八 一席段二四 官廳段三三 校場段十五 歌聲段三六 借題段二八 禁城段二 門生段五五 三桂段十六 懷柔段九 祥瑞段一 機遇段八 一葉段十五 叢林段三一 妖書段七六 滄桑段六八 皇宮段十八 貝勒段二六 阻攔段三九 喪鐘段十五 菜市段十四 大內段四 雀爭段十七 大風段五五 強迫段十二 逼供段十一 誘敵段八八 一席段三 玉瑕段十二 逼供段十一 白兔段十一 誘敵段四七 悠揚段三六 祝莊段五六 大定段三十 意外段三六 冬雷段七三 暈血段四十 血泊段七二 捷報段二四 死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