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方面露難色,陳博卻灑然一笑,也不管他心中是何想法,來得後花園內,只見百花燦爛、池水綠藍,亭臺樓閣裝點精美,四處空寂無人,此時正值午後,縣衙僕役忙忙碌碌,哪裡會去注意自家少爺行蹤?
王元最是着急,跑到園中牆下只是叫道:“青元兄,你倒是快點開門,晚了可就人滿了。”
“急什麼?欲速則不達……”陳博行得牆下,望着厚實牆壁淡然一笑,修長五指幻起點點靈光,畫了一個大大的門字,靈光所致,那青石砌成的厚牆陡然間變成了一扇小小門戶,園內園外,連通無礙。
出了園門,就是縣衙後院,前院家丁把守的風雨不透,後院卻是半個也無。
王元大喜,嘿嘿笑道:“又見青元手段,令人歎爲觀止,快快快,要不然一會這門又沒了。”
三人嘿嘿一笑,徑直穿牆而出,過不一會兒,那門消失不見,依然是一堵既高且厚的巨牆。
這穿牆術不過是道家小法,但卻令王元、李方讚歎不絕,陳博倒也不想藏私,只是小法雖小,但這兩個俗根凡骨的傢伙卻是死也學不會,二人倒也看得很開,更沒有半點求仙問道之念。
陳博被二人領着,從縣衙大堂一路直往碼頭行去,開城縣城足有數裡方圓,從東到西,三人一路行去,路上行人俱都含笑問候,更有街邊孩童唱道:“陳王李、睡吃玩,一日到晚匆匆忙,老大不小自晃盪,腹中草包響噹噹……”
三人年及弱冠,不思詩書禮義,不事生產,調皮孩童見之,無不指指點點,縣中紈絝,實非三人莫屬。
王元被孩童取笑,兀自得意道:“這幫無知小屁孩懂得什麼叫人生苦短,及時行樂?這大好年華不去享樂,還去讀什麼苦書,真是蠢到不可救藥,我輩中人才是領悟人生妙諦啊……”
李方連連點頭道:“王兄說得不錯,功名利祿何足惜,唯有佳人難再得,這天生靈氣,造就絕世女子,得一可慰平生……”
二人皆嘆人生苦短,大有享樂至死姿態,陳博也同樣不把什麼詩書前程放在眼裡,只是見到這兩個恬不知恥的活寶,心中卻是暗暗好笑。
陳博好氣又好笑的道:“好了好了,你們兩個還要臉不要?這縣中父老取笑倒還罷了,如今連孩童都編了歌謠來取笑,你們居然還能自鳴得意?二位仁兄臉皮之厚,實是厚如城牆。”
王元不以爲恥的搖頭道:“男兒在世,唯仗厚臉皮行事,否則怎能玩得開、行得通、做得起大事?非常人行事,自與凡人不同,真是世人皆醉我獨醒吶……”
李方大笑道:“王兄高論,小弟佩服,滿縣俱是癡人,唯有我三兄弟才最清醒。”
三人說說笑笑,一路奔至碼頭處,只見通河碼頭來來往往商旅不絕,各式人物應有盡有,大街之上各式樓臺巍巍聳立,一派繁華氣象。
開城縣本是博陽大縣,此處水土優良,所產之茶、絲、魚、果堪稱上品,販至各洲各縣可獲大利,甚至連京都洛陽也極是暢銷。
王元家中所產茶、絲二物,故而富甲一方,李家籠通河而成魚浦,通河魚大名響徹玄洲,也是極有身家。
陳博出身博陽陳氏,每年家族供給之財亦是不少,地方士紳連年相贈銀兩多達數千兩,十餘年下來就算陳決持政清明,也是小富有餘。
三人到得碼頭大市之內,只見樓臺高聳,人流如雨,卻不知那得月樓又在何方?
王元、李方也是聽人所言,也不曾去過,三人正遲疑間,忽聽前方喧鬧之聲,撥開人羣,卻見一個光頭壯漢正和一個瘦小漢子爭執,那光頭壯漢棱角極怪,耳鼻眉目稍有扭曲,雖是人模人樣,卻長得古里古怪。
瘦小漢子極是刁滑,對着衆人得意洋洋的拱手道:“各位請了,我家養的靈雀可值千金,誰想這光頭如此狠毒,不買倒還罷了,竟一腳把我靈雀踩死,你們說,他該不該陪我?”
那壯漢怒發於胸,只是漲紅了臉叫道:“你休要胡說,明明是拿一隻死雀扔在我腳下,哪裡是我踩死的?”
瘦漢指着地下那血肉模糊的死雀怒道:“光頭,你休仗着你是妖怪便想胡來,這雀兒名喚金絲啼,剛纔路旁只有你經過,若不是你踩死,難道是我胡二自己踩的不成?若是不然,去真君大帝面前評評理如何?”
圍觀衆人見光頭壯漢雖被瘦漢胡二逼迫,卻只是一臉無奈神情,心中不禁暗暗嘆息,真君廟立起之後,開城縣大小妖怪入得人間,就須服人禮、盡人事、作人行,這光頭壯漢長得厚實高大,一身粗布衣裳,本是通河中的一個小妖,這青皮胡二卻也是知名混混,有真君廟做爲倚仗,凡人胡二氣焰竟比妖怪還要蠻橫!
光頭被逼無奈,又不敢妄施妖法,只好忍氣吞聲的道:“既是如此,我們便去真君廟前評理去!若是我踩死你的雀兒,情願以命相償!”
胡二不屑笑道:“何必要去真君廟?便去縣衙請縣主老爺看過就知。”
雀兒已死,死無對證,眼前只有光頭在,胡二斷定就是神仙下凡,也不能知道這雀兒到底是不是光頭踩死,對薄公堂他也不懼。
兩人正爭吵處,陳博嘻嘻一笑,出聲道:“也不必去尋家父,這雀兒究竟是何人踩死,且讓我試上一試就知道。”
衆人見開城三寶混在人羣當中,無不出聲贊同道:“陳家公子行事一向公正,有他判定,一定錯不了。”
胡二本來得意洋洋,見到陳博卻如同見了惡鬼一般,恨不得在地上找個洞鑽進去,陳博灑然一笑,手指一指地上那隻死雀,問道:“雀兒,我問你,是何人傷你性命?”
衆人見陳博居然去問死雀,心中暗暗好笑,怎料到地上那死雀卻忽然跳了起來,厲叫道:“殺我者、胡二是也!我本是尋食麻雀,怎知胡二心黑手毒,將我拋在地上一腳踩死,陳公子替我報仇!”
這死雀叫得淒厲,圍觀衆人大驚,胡二更是瑟瑟發抖,陳博望着胡二笑道:“胡二,這麻雀被你說得什麼金絲啼,你踩死他又來冤枉好人,莫非你視官府律法爲無物、視真君戒律爲兒戲不成?”
這幻術手段用來簡單,但嚇唬凡人卻已足夠,死雀已死,如何能夠說話?不過是障眼法罷了。
胡二驚恐不已,只是連連作揖陪禮道:“陳公子恕罪,小人豬油蒙了心,確是冤枉好了,公子大人不計小人過,饒了我吧!”
衆人見胡二果然招認,無不轟堂大笑,光頭漢子更是臉露感激之色,望着陳博只是拱手。
陳博搖頭一笑,道:“都散了吧,胡二,今後再有這般事情,我定叫你叫苦不迭!”
滿縣青皮俱都吃過陳博苦頭,此時胡二哪裡還敢有半點違逆,聞言只是點頭道:“公子慢走,小人告退。”
陳博臉色一板,道:“慢着!”
胡二渾身一顫,轉過頭來已是一臉慘白,這滿縣之中無論道士妖怪俱都不敢妄施法術,唯有眼前這位陳大公子,長得是弱不禁風,哪知手底下卻是厲害,違律施用術法,真君廟更是視若未聞,不去告狀倒還罷了,去告了一狀,真君廟大小神將鬼差一頓板子打下來,小命也要去半條!
如此這般,滿縣兇徒在陳博面前就成了乖乖小貓,命他上東不敢向西!
“陳公子還有何吩咐?”
“我且問你,這得月樓是什麼所在?現在何處?”
胡二聞言神色一鬆,連連陪笑道:“得月樓不在坊市,卻在城外,公子既然要去,小人前頭領路就是。”
王元胖臉之上露出愕然之色,不解的問道:“奇怪,我明明聽說那得月樓在碼頭大市之內,怎的又變成了在城外?”
胡二道:“王公子有所不知,這坊市之內確無得月樓,陸路更是不知如何去得,但碼頭之處卻有畫舫相候,若是客人想去,唯有乘坐精美彩舟、聆聽妙曲、眼觀瑤歌,自內河轉外河,不過數十里外,東峰山下,才能見到那得月樓。”
城郊東峰山,迷霧起茫茫,這種所在本是極偏僻之所,如今有了一個得月樓,倒變得十分神秘。
王元連聲叫妙,讚歎道:“不錯不錯,這得月樓主如此雅心慧質,想來定是絕世佳人,一介青樓設在城外,定然遠勝城中,快快快,帶我去見見那畫舫是何模樣?”
所謂的嫖客,給了銀子便能上,那纔有什麼興致?
只有欲拒還休、若即若離纔是更加勾人,王元早就深得箇中真味,此時一聽,便大聲叫妙。
青皮胡二連連點頭道:“公子休急,小的這便帶路。”
陳博不耐煩的揮手道:“廢話休要多說,頭前領路。”
三人穿過茫茫人流,走街過市,一路徑直到了碼頭,碼頭上煙波浩蕩,不知多少舟船來來往往,大小船隻忙忙碌碌,萬帆千影,數不勝數,碼頭上更是舟船雲集,倒是認不出那般得月畫舫又在何處。
王元掏出一綻銀子扔到胡二手上,急聲道:“那畫舫在何處?”
胡二掂了掂手上銀兩,足足三兩有餘,他心中歡喜,伸手指着通河碼頭衆船之中一點白影笑道:“那可不就是得月畫舫?”
三人定睛望去,只見這艘得月畫舫極是精美,通體皆用掬山白木製成,潔白純淨、勾龍描鳳,精緻唯美到了極處,停在水波之上,隱然有乘風飄去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