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第二日清晨,天剛矇矇亮起,城內的景象還在萬物沉寂的階段之時,器字樓的大門便悄然打開,而後一位中年男子探頭探腦地走了出來,四下環顧,當發現沒有人跟蹤自己,學徒們還在熟睡的時候才鬆了一口氣。
這就是做師傅的爲難之處,如果讓他們知道,自己爲新進的弟子就可以不顧生命危險去勇闖鳳火洞,並答應爲他們鍛造這麼難以煉製的神器,說不定器字樓的整整三層之中就會升起一股股打翻醋罈子的酸意。
閉目擡頭,扭了扭長年以來因爲鍛器的疲勞而漸生僵硬的脖頸,尋狂暢快地呼吸了一番清晨的空氣,隨後在沒人注意的時候竟然蹦蹦跳跳,雙手依次掄動,以這種奇異的鍛鍊方式舒活着自己的筋骨。
“老師,您在做什麼?”
心頭一驚,尋狂的身軀停在了原地,然後尷尬地回頭看着不遠處走來的兩位學生,後悔不應該做出這樣滑稽可笑的舉動,這個樣子有哪裡有半點鍛器大師的風範。
然而在看到二人身後的老者之時,尋狂的臉色瞬間變了,其後臉上震驚難言,萬萬沒有想到楊丹爲了幫助豪大獲取天鳳石居然請動了赤芒城德高望重的城主。
赤芒天披着一身紅色兜袍,似乎也害怕被人注意到,試想如果城主冒然出城,只爲了幫助兩位少年而不惜去試險西境內有名的火焰凶地,不說城內百姓會對此而感到憤懣難平,第一關城主府就不是那麼好過的。
對此楊丹也沒想到只是短短地數語之間,赤老爺子就會同意自己的請求,而且是無條件應允。
“尋狂大師,別來無恙。”豪邁爽朗的笑聲傳來,赤芒天以真面目示人,他們二人在城內大體可謂平起平坐的輩分,平時雖然見面次數很少,但是對彼此都極爲了解。
懊悔地拍了拍額頭,尋狂硬着頭皮笑道:“原來是赤老哥,剛纔......”
看着尋狂吞吞吐吐的樣子,赤芒天眼神一愣,而後想起了剛纔尋狂又蹦又跳,臉上還洋溢着溫暖的笑意,不由也在心底忍了忍想要發笑的衝動。“尋狂老弟是鍛器奇才,有時候行事作風自然有屬於自己的道理,無怪無怪。”
尷尬地寒暄了幾句,平時他二人不常來往,但是從多年來的聲譽和名望來說,也都對彼此有所敬佩,當下尋狂還是面露驚奇問道:“我始終好奇着,雖然不知道我這位學生與老哥有什麼樣的淵源,但老弟我實在沒想到這次你能出山。”眼神頗具深意地看了一眼楊丹,尋狂道:“看來,我這兩位新進的學生果然還隱藏着不少我不知道的秘密。”
聽到老師將話題引到了自己身上,楊丹無奈一嘆,卻聽赤芒天道:“尋老弟,聽說你這兩位學生只是剛剛入門,而你平日在器字樓鍛器,也不怎麼聽聞城內的大事,自然會遺漏很多有趣的事情,坦白說楊丹小友是在下的忘年交,說起來他還應該算是我們城主府上上下下百口族人的救命恩人,就連你那位老相識雄獅還有夜市的雲老頭都對楊丹小友很是客氣。”
這話從城主的口中說啦,就不得不讓人相信,尋狂定力不錯,但還是有些恍惚地看了看楊丹,這小子!隱藏的倒是夠深的。
“既然赤老哥出手,想來計劃應該沒什麼問題了,我們莫不如趁着天還沒有大亮就出發,免得再生事端。”
“好。”幾人應下,向東城大門方向走去。
昨夜楊丹親自和豪大拜訪城主府,來者看到拜訪的少年正是楊家二少爺,歡歡喜喜地將他引了進去,楊丹也將事情的詳細過程講給了赤芒天,本打算試一試,卻沒想到老爺子沒有半點猶豫,爽快地答應下來。
院會在即,很多西境的內的諸多勢力已經派出門內弟子前來,兩大學院佔據着西境的三大主城之一,歷來備受矚目,雖然還無法定論是否能與天星城的各大學院天才相提並論,但是豪大和森然的名聲已經遠播了出去。
因此無論是東城大門還是其餘三個方位,幾日出入城門都會經受嚴密地審覈,恐有差池,所以剛到東城門口之時,城門還處於緊閉的狀態。
幾名軍統的下級守城士兵慵懶地斜靠在城牆上,此時正在互相抱怨着差事的勞苦,偶爾還在竊竊私語着各自偷閒時的風月之事,臉上流露着士兵本不應出現的表情。沒辦法靠實力和勢力步步高昇,也只有每日守着這份苦差,所以除了在一些普通平民的身上搜刮一些民脂民膏之外,這些污言穢語倒成了他們津津樂道的談資。
一名臉色蒼白,頭髮有些繚亂的婦人彎着腰向城門靠近,婦人手中提着一個飯盒臉色的蒼白明顯是因爲長期患病所導致,走上幾步便要停下來喘息片刻。
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婦人看着東城大門口處的幾名士兵,露出一抹勉強的微笑。
晃動着脖子,那些士兵正在圍繞着誰家女子體態豐腴,牀事定會過癮的話題而口抹橫飛,當下瞥了一眼不遠處緩緩走來的婦人,臉上露出一抹怪異的神色。
“幾位大人,我給我兒子做好飯了,但我不知道他在哪裡,我想打聽一下赤芒學院。”
幾人瞧見婦人一臉病態,喘着粗氣的樣子便沒好氣道:“你兒子在赤芒學院?”
婦人撫了撫用粗布包裹的飯盒,無聲地笑了笑。
“瞧你這模樣,能生出什麼好兒子來,赤芒學院可是年輕天魄師的修行地,可不是招收什麼阿貓阿狗的地方,如果你兒子能進赤芒學院,哥幾個備不住早就進了皇家軍統。”一名士兵上前兩步,輕蔑之意一覽無遺。
婦人艱難地喘了幾口氣,不知道該怎麼辯解了:“不是的大人,我兒子他真的......”
打斷了他們正在火熱談論的話題,那名士兵生出了不耐,“滾遠點,大早上就找不自在,要找你兒子自己去找。”
婦人的臉色越發蒼白起來,手中顫抖着舉起了粗布包裹,看着這幾位士兵,臉色出現了短暫的呆滯。
可是這樣呆滯的神情外加上婦人憔悴的面容,都使得這位脾氣本就火爆的士兵越發厭煩起來。
“不行的,我熬夜爲他做的,大人求求您幫幫我,我實在找不到小齊。”說着,婦人蒼白的臉上流露出了懇求的目光,將手中的粗布舉起。
啪,一巴掌將婦人手中的飯盒拍飛,那名士兵臉色鐵青,長久以來棲身東城門,沒有任何進階的機會,數年的壓抑已經在他的心底積壓了無數的怒火,今日婦人的要求無疑在他的憤怒的火焰之上又澆灌了一層厚厚的油。
“一個臭婆娘現在都敢命令我做事了,如果你再不滾,被拍飛的就不僅僅是飯盒這麼簡單了。”
婦人看着士兵沒有任何畏懼,只是臉上出現了許些疲倦,隨後她當着幾人的面艱難地彎腰去收拾掉落一地的飯菜,消瘦粗糙的手掌即將落地的一剎那,另兩雙白皙的手掌竟悄然探出,楊丹扶起了老婦人,而豪大蹲在地上將所有散落的飯菜重新收拾起來。
“伯母,你要找赤芒學院的誰?”楊丹疼惜地看着婦人蒼白的面頰,在後者淡淡的笑意中不由心底一痛。“我就是赤芒學院的學員,我來幫你。”
“好,好啊。我兒子叫齊立,是很了不起的學員,你們認識嗎?”
婦人的臉色雖然瘦損,但她樣貌卻並不普通,如果仔細觀察的話會發現,這些蒼白與汗水以及婦人的樸素衣着都在遮掩着一股難言的氣質,只是婦人眼裡傳遞出的光芒少許暗淡,老態了很多。
“伯母,我們是好朋友,我是楊丹。”
那名婦人心頭一驚,隨後擡頭注視着楊丹,“你就楊丹,我聽小齊說過你,而且很多次,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喂喂喂,你們幾個,離這遠點,我們奉城主之名鎮守東城門,閒雜人等快點滾開。”見楊丹和豪大隻顧着婦人,絲毫沒有將自己放在眼裡,那名士兵長臉色不太好看。
“等我一下伯母。”楊丹緩緩起身,擡起眼眸淡漠說道:“老爺子,這樣的人留在城裡只會玷污我們城主府的聲譽,我看莫不如讓他收拾包袱滾蛋吧。”
被楊丹狂妄的話語弄得一愣,那名士兵長哈哈大笑起來,“臭小子你以爲你是誰啊,我告訴你,我們也算是西境主城的軍統一員,想要讓我們滾蛋除非城主親自下令。”
“那好辦啊,你現在可以收拾包袱滾蛋了。”淡淡話語從一旁傳來,赤芒天摘下兜帽,漠然地看着他,隨後在他呆滯的目光之中有重複了一遍:“難道城主我下令還不夠資格?”
其餘看熱鬧的士兵頓時圍了過來,齊齊地跪拜下去,誠惶誠恐地看着赤芒天。
“我,我。”那名士兵長結結巴巴,慌忙之中跪了下去,身軀忍不住打顫,他實在想不到,在東城區一貫囂張橫行的他居然會落在城主的手中。
點頭致意,楊丹笑着看了一眼老爺子,隨後對婦人說道:“伯母我們還有事要辦,你放心齊立在學院一切安好,那的活食也很不錯,我遇見他會盯住他常回來看您,您放心吧。”
聽着楊丹懇切的話語,婦人心頭一暖,臉上終於出現了久違的笑容,“那就太謝謝您了,這位兵長並沒有做什麼,您看。”婦人下意識看了看赤芒天。
“你想繼續留在城中也可以,但現在就調派你做這位女士的私人護衛,酬勞城主府會按期給你,你有異議嗎?”赤芒天看着他,語氣里根本沒有半點商量。
驚慌失措下那名士兵長連連點頭,“多謝城主,多謝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