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嘩啦
方圓數十里的海浪激盪着,滔滔不絕地從四面八方涌了過來,很快便填滿被炸缺一角的海島深坑,逐漸歸於平靜。
數尺高的浪花仍自起伏着,但卻怎麼也比不上衆人此刻的心情。
“怪物……”
不知道是誰最先嘀咕了一聲,頓時之間,聽到的人便不由自主地打心底裡生起了一股贊同之感。
沒有錯,就是怪物
剛纔他們還以爲,鐵甲天屍力大無窮,不死不滅,這便是怪物,但卻沒有想到,轉眼間就被呂陽轟殺得屍骨無存,究竟誰纔是怪物,已經不言而喻。
尤其是他此刻催動玄黃化龍訣,身化半龍半人怪物的形貌,更加印證了衆人心底這一感慨,不少人看着呂陽的眼神,當即便變了。
本來他們初識呂陽,是見他仗義救援同道,而且又是結丹境界的師兄,因此四處打探他的身份和來歷,逐漸知曉。
不過,這在他們心中,並不見得就有多重的分量,仙門弟子大多精通人情世故,圓滑老練,想要結識呂陽,也不過就是讓自己認識的高手多增加幾位,以後若是有機會,彼此幫扶而已。
更有甚者,有人覺得他能傍上呂家四小姐,乃是沾了褲帶關係,說不定還有什麼不爲人知的隱秘身世,難免暗中嫉妒,不屑。
只是此刻,再也沒有人能夠輕視呂陽,呂陽先是擊殺修羅宗弟子,後又接連打碎三具天屍,哪怕在先天五重高手面前也毫不露怯,強橫的氣勢已經摺服了衆人。
這個折服,不論正邪,無分仙魔,都是同樣的一種觸動,畢竟在場絕大多數先天修士都是歷盡千辛萬苦,由凡人修煉而成的,他們擁有如今的成就,或多或少也曾經有過如此的膽量和勇氣。
甚至連以爲呂陽得罪寒霖,要呂陽向寒霖道歉,或者祭出呂月瑤這面大旗以求自保的林澤,也不由得心中深深震動了一下。
他現在才發現,同爲結丹境,甚至自己的丹形遠比呂陽穩固,但是膽量和勇氣都遠遠不及。
他絕不會以爲,呂陽不明白“屍魂宗少宗主”這個身份的深意,更不會以爲,呂陽沒有注意到寒霖深不可測,修爲和境界都遠遠高於結丹境修士,但卻還是毫不猶豫地與之對陣,並且一口氣滅殺三具天屍,完全沒有一絲退讓。
甚至以旁人的眼光看來,境界較低的呂陽反而還佔了上風,寒霖自恃身份沒有出手,而是召喚出三具天屍與之鬥法,想要憑藉天屍便擊殺他,結果卻被一一擊碎,狠狠地在臉上連抽三記。
“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枉我等結丹多年,以前輩身份自居,但卻還不如這小子。”
屍魂宗的天屍非同小可,乃是幾近不死不滅的怪物,尤其是那兩具身披玄鐵重甲的,更是其中的精銳。
林澤想到這裡,不由得便暗自苦笑,思忖如果自己遇到這樣的場景,不說擊碎天屍,打寒霖的臉,就是否能招架得住都還要另說。
“厲害”
前幾日還和林澤緊張對峙的結丹境魔道中人,則是簡潔得多,一個詞就道出了他對呂陽的看法。
能夠做到如此程度,也的確當得起這一聲讚歎。
但在這一聲讚歎之物,魔道中人忽又說道:“只可惜,還是有些急躁,這樣就把全身解數用盡,接下來該將如何?”
林澤聞言,下意識地點頭:“不錯,寒少宗主的實力絕不是我等年輕一代可以抗衡的,他不止是自己一個人,背後還有宗門數千年積累下來的底蘊,呂陽無論如何也不會是他的對手。”
兩人說到這裡,不由自主地對望一眼,突然有種英雄所見略同的感覺。
其實,這並不是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畢竟現在的局面已經明朗了,呂陽爲了擊碎三具天屍,用盡了秘法,甚至連瞬間恢復法力的絕技都施展出現,肯定已經是強弩之末。
兩人心中不免便有些嘆息,這樣一個厲害的天才,恐怕將要就此殞落了。
修真界中,從來不缺乏天才,尤其大門派更是如此,如果呂陽死在這裡,那就真的是毫無價值可言,也不會有人記得他今日所做的一切。
再驚豔的表現也沒有用。
“你竟然能擊碎我的鐵甲天屍”果然如兩人所料,看見呂陽竟然故伎重施,轉眼便將鐵甲天屍擊碎之後,寒霖發怒了。
或許又該是惱羞成怒,因爲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把呂陽這個結丹修士放在眼裡,甚至隨意召出一具天屍對付,根本不屑於親自出手,但卻萬萬沒有想到,呂陽給他的迴應便是凌厲的三記耳光,抽得他鼻青臉腫,顏面大失
衆人驚訝,讚歎,抑或是種種議論,在他耳中,全都變成了刺耳的聒噪,彷彿在譏笑自己一般。
寒霖不禁回頭看了一眼,見到黎蓉兒嘴脣微張,眼睛睜大,亦是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不禁越發惱怒。
當然這惱怒並不是對她而發,而是對始作俑者呂陽。
他還清楚地記得,自己曾在蓉兒姑娘面前誇過海口,說呂陽只是土雞瓦狗,根本不值一提,但現在的事實,剛好與這說法相反。
“好,很好已經很久沒有人能夠挑起我的怒火了,這麼多年來,你還是第一個”寒霖面色鐵青,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憤怒之意,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道,“不過你的好日子也就此到頭了,我不會再對你手下留情,你就準備受死吧”
“笑話,剛纔是誰大言不慚,說我只能憑藉紅蓮業火克敵制勝的,還想只憑一具天屍便來殺我,難道這就是你所謂的手下留情不成?可是在我看來,這只不過是你的愚蠢自大罷了,我呂陽身爲結丹修士,豈是這些小小天屍能夠殺得死的,無論你放出再多天屍,我也是來一個殺一個,來一雙滅一雙”呂陽聞言,冷笑一聲,傲然說道。
“狂妄無知的小子”寒霖面色陰沉,低低地唾罵了一聲,“我屍魂宗天屍道法的奧妙,又豈是你這無名小卒所能知曉的。好,既然你敢不把我的天屍放在眼裡,那我便只以天屍殺你,看你還能堅持到幾時,鐵甲天屍,給我出來。”
隨着他的這一句話,空中黑風大作,漫天的屍氣向四面八方瀰漫開來。
衆人驚詫看去,只見又濃又黑的屍氣之中,黑影隱約可見,竟然是足足四具披着重甲法器的天屍,個個都可堪與剛纔那兩具匹敵。
“果然如此,這下呂師弟要糟了。”林澤看到這一幕,心中頓時一驚。
“還真是大手筆啊。”魔道中人見此,也不由得嘆了一聲。
“鐵甲天屍又是這種鐵甲天屍”
“他孃的,還真是無窮無盡啊,這寒少宗主身上到底還有多少這樣的天屍?他說既然呂陽不把他的天屍放在眼裡,他便只以天屍殺他?”
就在這時,躲在遠處圍觀的衆多仙魔弟子,還有少數散修,也都在議論紛紛。
剛纔只出現兩具鐵甲天屍,便已經讓他們驚詫萬分,現在突然出現四具,這份驚詫便越發地深厚。
“尋常修士就算僥倖得到遠古天屍道的傳承,費盡千辛萬苦,也不過就是煉製出一具普通天屍而已,若是有運氣好的,斬殺幾名先天修士,還可以再煉製數具,但這也已經是畢生積蓄的極限,而寒少宗主卻能隨隨便便就拿出如此之多的天屍,更爲難得的還是天屍身上所披重甲,每一件都是貨真價實的先天三重法器,單以靈玉價值而論,一件起碼也是價值數十萬啊。”
“屍魂宗大小也是個中等門派,數千年的底蘊,豈是尋常修士所能比擬的?我看剛纔呂陽也是使用了能夠瞬間恢復法力的靈丹妙藥,甚至很有可能是天品以上的絕世靈藥,這一下用掉,只怕再也拿不出來了吧?財侶法地,修行四寶……財字排在第一,先賢前輩總結出來的至理豈是有假的?這呂陽什麼不好比,偏要與寒少宗主比拼財力,還真是愚蠢”
“我看他這次準得傻眼了,人家兩具鐵甲天屍不行,直接就再扔出四具,如果這四具還是不行,那就是八具,十六具,三十二具恐怕再多天屍恐怕也不缺,直接就能把人壓垮而且,他剛纔自損修爲,現在已經法力全失,不要說四具了,恐怕就連一具也對付不了,人家寒少宗主只是不屑動手殺他而已,否則的話,哪用得着驅使這些天屍動手”
一些修士看到這樣的情形,陰陽怪氣地議論道,這些大多都是魔道弟子,恥於剛纔的觸動,免不了便要改口說呂陽的壞話。
畢竟,他們和仙門弟子並不是一路人。
而仙門弟子們,大多也不看好呂陽,甚至有人覺得,呂陽已經是死人一個。
他現在法力全失,對手又是四具鐵甲天屍,還能有什麼勝算?除非,他能像剛纔一樣……
然而就在有人心中剛剛動起這麼一個念頭的時候,便見呂陽動了起來。
他宛如一支利箭,深深地插入了四具鐵甲天屍的陣形之中,落在最後一具身前。
“他想幹什麼?”
“難道……他還留有餘力”
看到呂陽這一幾乎是自尋死路的舉動,衆人不由得心中一驚。
就在這時,一股絕不陌生的氣息,彷彿滾滾天河,又再一次掀着滔天巨流噴薄而出
雄渾的法力籠天罩地,強橫的氣息瀰漫四周,只在一個剎那之間,呂陽便似經歷了數載苦修和靜養,所有的法力,竟然又重新出現在他的身上。
“啊,他果然還有法力,他的法力又重新回來了”
“他竟然真的留有餘力,這怎麼可能”
魔道弟子紛紛驚叫。
仙門弟子也徹底驚呆了,一時之間,竟然都忘了退避。
“獻祭法力,全力一擊”
衆人的反應絲毫沒有影響到呂陽,他的手掌之中,雷光流溢,一股絕不弱於尋常修士全力一擊的力量,涌動在其中。
衆人只見雷光閃動了一下,呂陽身上的法力便以足足百道的恐怖消耗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卻是被他一掌擊中的鐵甲天屍,身軀猛地顫了一下。
轟
又再一次的震天巨響之中,整個鐵甲天屍身軀炸裂,在那一陣陣雷罡涌動,雷霆四溢之中,飛灰煙滅。
“給我消失”
呂陽仰天大吼一聲,再次飛身閃爍,瞬間挪移到其他天屍身旁,接連擊出數掌
轟轟轟
三團血肉炸開,帶着滿天的鐵甲碎片四散飛舞,彷彿只在寒霖意氣風發地召出四具鐵甲天屍,然後衆人紛紛驚歎,倒吸涼氣,各自猜測呂陽能否抵擋時,呂陽便以接連的四掌給了他們一個答案,徹徹底底地印證了他那一句話。
來一個殺一個,來一雙滅一雙
揮手之間,飛灰煙滅
這個時候,在旁看熱鬧的修士們,甚至都還沒有過足議論的癮。
“又是獻祭法力又是自損修爲難道他的法力真是無窮無盡不成,還是他身上有什麼瞬間恢復法力的靈丹妙藥,否則的話,怎麼可能做到如此地步?”寒霖深深震驚。
這一次,他是真的被嚇了一跳。
呂陽擊碎鐵甲天屍的過程,他看得清清楚楚,完全沒有一絲遺漏,所以也清醒地知道,呂陽什麼花招也沒有耍,完全就是以強橫法力注入天屍身軀,然後引爆,以一種接近自殘功力的方式換取強大的威力。
其實這一類功法,魔道纔是發源地,廣爲流通的典籍數不勝數,比如天魔解體大法,血遁大法……這些都有許多相通之處。
然而,這一類功法固然是以自損修爲、自損元氣,甚至自損壽元爲代價,換取一時的強橫力量,但卻始終無法持久,也不能像呂陽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施展,他實在無法想像,呂陽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雕蟲小技,也想糊弄我不成?既然四具你能擊碎,那便試試看十具,一百具,一千具天屍我有的是,哪怕是滔滔大軍,也能召喚出來”
寒霖震驚之餘,很快便爲自己的表現感到屈辱,不由越發地惱羞成怒,一道又一道黑光,不停地從他腰間儲物袋飛了出來。
仙魔兩道弟子,這次是真正驚駭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甚至連結丹境界的林澤和那魔道中人也死死地瞪住天空,嘴巴微張,雙眼渾圓,就這麼定格在原地。
他們看到,不計其數的屍兵屍將,鋪天蓋地地乘着黑雲而來,很快把呂陽淹沒。
之所以說這些是屍兵屍將,是因爲這些天屍不再像剛纔的鐵甲天屍那般,注重強橫的防禦,而是隻重數量,不重修爲。其間天屍實力也是良莠不齊,有一些像剛纔的幾具天屍那樣強橫,甚至身上屍氣濃厚,猶有過之,而有些則明顯是由凡人武師煉製而成,明顯只有凡胎肉身,純粹濫竽充數。
但即便如此,這鋪天蓋地的威勢,還是無法言喻的強大,呂陽就彷彿是被淹沒在滔天巨*之中的一片樹葉,轉眼之間便不見了蹤影,甚至連神識也感應不到了。
漫天的屍氣瀰漫,屍臭沖天,黑煙猶如雲霧一般翻騰,涌動,彷彿一隻巨型的猙獰兇獸
尋常修士何曾見識過如此壯觀而又可怖的場景,全都驚呆了。
然而就在衆人都以爲呂陽凶多吉少的時候,一點紅芒陡地在黑雲之中出現。
這一點紅芒,就彷彿是在原野之中的星火之光,初時毫不起眼,但轉眼之間,便如熾烈的驕陽一般,突然變得光芒萬丈起來。
紅光沖天而起,一朵妖異的猩紅蓮花在雲中盛開,方圓數裡,全都被捲入了這一朵蓮花之中。
“是他的紅蓮業火”終於有人回過,失聲驚呼。
“啊,寒少宗主失算了,他召出天屍大軍,但卻忘了自己的先天玄水有限,無法護持所有天屍,只這一下大半天屍都被點燃,尤其是那些沒有達到先天境界的凡人屍身,只怕轉眼就要被燒成灰燼了。”
果然,這人話音剛落,衆人便看見,大片大片的黑雲散開,一具又一具焦炭似也的黑色乾屍墜落海面,撲通撲通,炸起陣陣浪花,彷彿下了一場壯觀的黑色冰雹
這些天屍原本都是由肉身極爲強橫的武師或者修士所煉製,銅皮鐵骨,非常耐打,但被紅蓮業火燒成焦炭之後,竟然驅除了屍氣,神秘的天屍道控屍之法也從此失效。
寒霖連忙把一些較爲強橫,沒有立刻燒成焦炭的天屍召回,一抹幽藍水光籠罩在它們身上,搶救了回來,但卻終究手腳有限,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其他搶收不及的繼續墜落,爲這一場壯觀的黑色冰雹再次增添幾分聲勢。
不久之後,所有乾屍終於掉完,又或者是被寒霖收回,黑雲徹底消失,呂陽的身影再次出現在衆人眼中。
“怎麼樣,你還有什麼手段,儘管再使出來。”
他手中提着紅蓮燈,神情冷漠,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寒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