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釋迦格斯議長大人!是什麼讓您暴怒到採取這樣瘋狂的行爲?”白衣主教問道。
神的僕人們飛快退到主教大人的身邊,神聖騎士將他層層圍住,神官在他身後吟唱起恢弘的聖詩,時刻準備召喚魔法,或者提騎士們釋放輔助魔法。
吸髓魔族戰士同樣退到釋迦衰輪的身後,緊張的盯着對面的死敵,隨時準備再次撲上去。
嗡!
一聲發自靈魂震顫,整個空間輕微搖晃一下,一圈圈如水的波紋盪漾開來,光暗對峙的中間地帶憑空出現一個巨大的漩渦,強大而詭異的氣息瀰漫開來。
一個漆黑的身影慢慢浮現……
黯淡的大教堂閃爍着烏黑的亮光,一股深邃而詭異的氣息散發開來,呼喚着人們深藏在心底的陰暗。
一尊漆黑的雕塑慢慢浮現在戰場正中,那黝黑的光澤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只要看它一眼就再也不想把眼球移開,就連靈魂也有些沉醉。
高亢的聖詩吟唱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曲幽幽小調,好似美人低語,悠揚婉轉之中帶有一股邪異的魔力,讓人期待着想要看見這尊雕塑的全貌。
老菲利普別樣的屍體完全呈獻在衆人面前,這張因爲劇烈的痛苦而扭曲到極致的臉,那崩潰的表情讓人覺得現在還能聽到他的慘叫。
這位翼展長達二十米的吸髓魔族長老,懺悔一般低垂着腦袋,兩隻翅膀延伸開去,如同被倒吊在半空一般。
明紅光輝猛然閃爍,盪漾起點點血光波紋,似乎帶動了四周一切發生共振,所有人覺得血液按照不同於心臟的頻率流動開來,似乎要撐破血管的束縛,噴涌而出。
喬小玄卓立在黑色雕塑之上,清秀的臉龐帶着笑意,就像一個積極向上的大男孩一般,但是他那頭銀白的長髮卻破壞了陽光的笑容,再加上眼中盪漾的血光,更加增添了幾分邪異的魅力。
“有雪茄嗎?”喬小玄對發呆的釋迦衰輪說道。
少爺?少爺!”
釋迦衰輪推金山倒玉柱撲到雕塑腳下,激動萬分的跪拜下去。
吸髓魔族戰士們不知所措的對望幾眼,立馬跟着議長大人一起跪倒在地。有心人已經發現,這尊雕塑怎麼和菲利普家族的長老,是那麼的相似?
深愛着油畫的白衣大主教有些莫名的激動,喬小玄那一個微笑太值得記錄在畫布上了,一定是一副完美的作品。
“親愛的釋迦衰輪小夥子,你的少爺現在需要一支雪茄解解饞。”喬小玄笑道。
“是是是。”釋迦衰輪連忙丟掉鐮刀,如同一個被逼債的窮迫流浪漢,全上下套摸着,卻沒能摸出哪怕是一點菸絲。
“大人?”
耳邊響起小聲的詢問,釋迦衰輪百忙之中回頭一看,卻是一位親王正遞過一盒上好的巴西雪茄。
釋迦衰輪頓時高興不已,暗自記下這個很有眼力勁兒的傢伙的名字。
有幾位正把手伸向懷中的吸髓魔族,懊惱的看着這一幕,嫉妒的看着那位馬屁拍得正好的親王大人。
直到喬小玄噴出一口濃濃的白煙,對面的神職人員們纔回過神來,這還是戰場嗎?
“你好,黑暗生物,我是巴蒂白衣主教。”主教大人終於從油畫的意境中清醒過來,他還沒有忘記,這位最理想的模特是他們的死敵呢。
吸髓魔族戰士重新從地面爬起來,死死盯着對面的傢伙。
喬小玄看了看巴蒂,又轉過頭來,蹲在雕塑之上,問道:“親愛的釋迦衰輪,你們在幹什麼?這裡好像是聖保羅大教堂吧?難道現在的吸髓魔族已經囂張到直接在神的面前捕獵了嗎?”
釋迦衰輪的笑臉突然垮了下來,小心道:“少爺,您認識的那位曉琳小姐被他們抓到了這裡?”
“嗯?!”喬小玄疑惑不已:“她不是一位善良的神官嗎?”
釋迦衰輪咬牙切齒道:“正因爲她的善良,她給了一位狼人小女孩一片面包,這是‘通敵’的罪名。”
“看着我的戰利品。”
喬小玄猛然站起身來,點了點腳下的雕塑。釋迦衰輪愣了愣,才發現這怎麼那麼像菲利普家的那個老鬼?
血光一閃,這麼神秘來客消失不見。
“咣噹!”一聲響,一位有些茫然的年輕神官不小心碰到了身邊的蠟燭架,這差點造成滿場魔法亂飛的走火情況。
所有人的視線投了過來,這位有些靦腆的小夥子漲紅了臉。
三分鐘過去,對峙的雙方都有些不耐煩了。
喬小玄悄然出現在雕塑之上,慢慢蹲坐下來,他的手中還抱着美麗的曉琳,這個可憐的姑娘滿身都是傷痕,她那明亮的大眼睛滿是茫然失措,嘴裡喃喃念道着:“善良?”,“邪惡?”,“救贖?”,“背叛?”,“遺棄的羔羊?”
一股無與倫比的怒意充斥了喬小玄的腦海,蓬勃的烈焰從他身體每一個角落傾瀉而下,最先倒黴的是站在陣型最前列的神聖騎士們。
忠誠而正直的戰士們發現,讓他們驕傲不已的神聖鬥氣這個時候變成了一層窗戶紙一般,在這綠幽幽的火焰面前是那麼的脆弱。
高亢的聖詩吟唱聲響起,神官們在主教大人的主持下想要再次召喚聖光降臨,卻只吟誦完咒語的上半闕而已,然後被這火焰的海洋淹沒。
騰騰黑煙瀰漫而上,到處是面容扭曲的靈魂,在火海中做着最後的無力掙扎。
心驚膽戰的吸髓魔族戰士們沒有一個敢動一動,事實上在喬小玄那強大的氣勢籠罩之下,他們也動不了。
幸虧還有一個好消息——翻騰在四周的火海似乎有着自己的智慧,並沒有傷害他們分毫,反而散發着一點淡淡的溫暖,讓這些沒見過太陽的傢伙很是有點新奇。
短短几個呼吸時間,這一千名吸髓魔族也難以攻破的聖保羅大教堂只剩下滿地的黑色灰燼,奇怪的是,除了神職人員,連一片紙屑也沒有燃燒。
“少爺?少爺?少爺!我們回去吧。”釋迦衰輪鼓起最大的勇氣問了一句。
喬小玄點點頭,釋迦衰輪如蒙大赦,連忙招呼着“擺駕回宮”。
鳩盤荼小鎮,這個荒廢了九年之久的古老城堡,喬小玄倚坐在那口鏽跡斑斑的銅鐘旁邊,懷裡抱着失去常性的曉琳。
喬小玄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還沒有開始呢,怎麼就沉醉了?
當他第一眼看到曉琳的時候,似乎就陷入了她那雙純淨的眼睛之中,但那也不過是有好感而已。
難道是因爲這九年時間的不時想念?
那麼爲什麼要想念一個最多有些善良,卻只見過一面的陌生人?
喜歡她?愛上了她?
還是……因爲她很像梓琳?這個念頭馬上被他趕出了腦海。
一連串問號在喬小玄腦海中翻涌,他那顆從不知道什麼叫軟弱的心,有一種被灼燒的痛楚。曉琳那一雙迷茫的眼睛,讓喬小玄有些茫然失措。
“你說,什麼是善良?”曉琳迷茫的眼神看着喬小玄,那樣子就像是溺水的人在尋求一根最後的救命稻草。
“善良,應該是無私的幫助他人吧,雖然我一直認爲這有些愚蠢。”喬小玄笑道,竭力不去看她滿是痛楚的眼神。
“是嗎?不是!這世界,根本就沒有什麼善良!幫助一個飢餓的小姑娘是善良嗎?不是!是通敵!”曉琳有些激動的嘶吼着,“你會被神遺棄的!你的信仰太不純粹了!你是一隻迷途的羔羊!你已經在墜入邪惡!”
喬小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只能緊緊的抱着她。
他知道,她的信仰崩潰了,支撐着她靈魂的精神支柱崩潰了。
對於自己一直追求的東西,她迷茫了。
什麼是對,什麼是錯,她已經不知道了。
難道光明就一定正確?黑暗就該全都下地獄嗎?雖然這不一定是神的意思,但該死的裁判所劊子手們,替神,作了出審判。
喃喃說着什麼,曉琳的語調越來越輕,眼睛慢慢合攏,她的手緊緊抓着喬小玄的手臂。
血光浮現在喬小玄的手中,飛快的流向美麗的姑娘,想要挽救她飛速逝去的生命。
一滴晶瑩的淚珠流出喬小玄的眼角,他突然覺得這個世界充滿了悲哀,不是不想做好人,而是這個世界逼你做一個壞人,否則你根本無法生存下去。
曉琳停止了訴說,閉上了眼睛,流下了她人生的最後一滴淚水。
喬小玄聽到一聲清脆的破裂聲,是心碎的聲音,他現在才知道,原來,傷心,是會死人的……
“喬小玄!”
一聲清脆的怒喝驚醒了失神的喬小玄。
一位短打勁裝的美麗女孩出現在城堡之下,手中一把黑鞘長劍,那淡漠的眼神,只有梓琳纔會擁有。
喬小玄有些迷茫的眼睛閃過一絲神采。
梓琳一個翻身衝上城堡。
倉哴!一聲金石之響,半空一道劍氣攔腰斬來,梓琳急忙長劍出鞘,揮出一道金色的劍光斬滅劍氣,繼續朝上升騰。
釋迦僵蟄那小小的身影浮現虛空,正要再次出劍,卻聽一聲斷喝:“退下!”
喬小玄暴怒而起,直直瞪視着城堡之下,那一個個對梓琳虎視眈眈的吸髓魔族戰士們。
釋迦僵蟄應聲而回,身影消失在半空,和準提夫人,繼續守護在城堡門口。
釋迦衰輪急忙呵斥着手下,讓他們一個個的滾蛋。
“他們是什麼人?血妖?你和他們混在一起?”梓琳問道。
喬小玄愣愣的坐回原地,繼續抱着曉琳,沒有說話。
這個場景讓梓琳稍稍有些不適,卻被她飛快的掩飾掉了,“她又是誰?”
喬小玄擡頭看看她,“她叫曉琳。”
梓琳深深的看着這個死去的女孩,卻發現她和自己怎麼那麼的像?如果她不是西方人的話,梓琳都懷疑這是自己的同胞妹妹。
“你們很像,是吧?”喬小玄微微一笑,卻有些苦澀。
“怎麼回事?”
“這是一個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的故事……”
……第二天,鳩盤荼小鎮旁的墓場上多了一座新墳,這個世界少了一個善良的姑娘……
淡淡月華灑下,寂靜的黑夜,有些寂寞了。
古堡之中,喬小玄、梓琳相對而坐。
默默品着面前的香茶,梓琳一言不發,聽喬小玄講述着分別之後的事情,西海大戰,正道設伏,流落西方,收復吸髓魔族,政變事件,詭異長老,九年坐關。
一邊說來喬小玄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自己還真是個災星,走到哪裡都是大戰連連,血海滔天。
這一別九年,再見梓琳,心頭有股淡淡的、說不出來的味道。
“那你怎會出現在這裡?”喬小玄問道。
梓琳輕輕抿了一口面前的茶杯,皺眉道:“這是什麼茶?”
“呵呵,這異國他鄉的,將就點吧,再說了,我的手下也不喜歡喝茶,這臨時準備的東西,哪裡好得了。”
“是嗎?他們都喝血吧?”
這句話一出口,空氣稍稍凝結。
喬小玄看着梓琳,半晌,幽幽一嘆,“修道這麼多年還在講究什麼是非對錯?”喬小玄搖搖頭,“盤古開天地,不是爲人開的,天地萬物存在都有其不可替代的嚴肅性,哪一個物種都有其生存方式,你能讓狼吃素嗎?你能讓羊絕食嗎?你能讓草不吸收大地的養分嗎?”
梓琳淡淡一笑,“這番話倒是合了天道,那人道呢?”
“紅塵萬象,人道微不可察,比之天道還難琢磨。”喬小玄頓了頓,又道:“至今我也只窺視到一點,與人爲善,不可受辱,如此而已。”
“其實你說的沒錯,能做到與人爲善的又有幾人?以前我一直認爲正道都是好人,魔道都該降伏,可事實卻不是那樣。”梓琳搖搖頭,眼神飄向了遠處,“和你分開之後,我就回到師門,日子還是和以前一樣,燒丹煉氣、讀經問道。”
“突然有一日,護山靈獸重傷而回,殿前金鐘長鳴一十二響——這卻是警示之鐘,當下我就去了大殿,才發現,師傅滿臉鐵青的與來人對峙,對方上百劍修對我門中師徒幾十人虎視眈眈。”
“劍修?……”喬小玄暗自琢磨着味道。
“卻聽師傅呵斥來人,我才明白事情始末,卻是那蜀山劍派貪圖我門中嫡傳寶劍,說是要我派加入那蜀山劍派聯盟,以嫡傳神劍作爲獻禮。”
“如此欺人,師傅怎能答應,一時間氣氛僵持,那蜀山弟子卑鄙無恥之極,突然出手,齊齊縱起劍光,上百道劍氣轟然而至,幾位師妹當場慘死,連元神都被絞成飛灰。”
喬小玄無言以對,這兩天還真慘事連連,默默拍拍她的肩膀。
梓琳身子稍稍僵硬一下,轉而釋然,悲泣道:“那周衝身爲蜀山長老,居然將劍光夾雜在弟子之中,偷襲出手,當下就重傷了師傅,不過盞茶時間,我羅孚劍派上下五十三口,除了我,沒剩下一個活口。”
“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我本想以身殉派,卻被師傅打出護山大陣之外,還有這把神劍。”
梓琳擡起手中那把黑鞘長劍。
“這就是你們的鎮派之寶?”喬小玄看了看,卻是看不出什麼異樣,不過值得雞足山這樣的大派撕破臉皮、動手搶奪,那也應該是什麼了不得的寶貝了。
話說到這兒,兩人齊齊住了嘴,看向門外。卻是有人走了過來,以喬小玄如今的修爲,別說城堡之內,就是這方圓十里之內,有任何動靜也是明察秋毫。
“少爺?”釋迦衰輪站在門口,又朝梓琳點頭致意。
見喬小玄點點頭,這才走了進來。
“少爺,恐怕我們有點兒小麻煩了。”釋迦衰輪躬身說道,“紅衣大主教辛德勒先生似乎對我們殺掉聖保羅大教堂所有神職人員很是憤怒,聽說教廷的八大聖騎士有四位朝大無間虛魔城調集過來,還有爲數至少一千的神聖騎士,和不知道多少的裁判所劊子手。”
喬小玄皺着眉頭沒有說話。
這事兒明顯很不對勁兒,畢竟黑暗議會纔是教廷最大的敵人,就算再怎麼憤怒也不應該這麼明目張膽的來和密宗黨決戰,那不是明擺着告訴黑暗議會的傢伙,去抄他們的其它教區嗎?
更何況,魔黨盤踞的荷蘭纔是教廷武裝投入的最大教區,這些傢伙可都是些瘋子,最大的夢想就是統領地球、奴役人類,或者,大家一起毀滅。
他們覺得這兩種結果,都比這麼無趣的活下去更好。
“呵呵,親愛的釋迦衰輪,你做九年的議長,這種事情不必對我多說,事實上我並不需要什麼權力,只需要在適當的時候,有一股力量而已,你能明白我說的話嗎?”
喬小玄目光炯炯的看着釋迦衰輪。
低着頭的密宗黨議長大人似乎看到了喬小玄背後那翻騰的血海,和無盡的九幽冥焰,他有些汗流浹背。
目光閃爍幾下,釋迦衰輪點頭道:“是的,少爺,您的僕人會做好您所交代的每一件事情。”
“很好。”
這兩個字一出口,緊張的空氣似乎緩和了幾分,釋迦衰輪頓時鬆了一口氣。
“那麼,去買一點正宗的華夏茶葉吧。”
喬小玄當然不會什麼想法都透露給手下知道,那還是領袖嗎?那是狗頭軍師!
“介紹兩個朋友給你認識認識。”喬小玄笑着對梓琳說道。
釋迦衰輪識相的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