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小玄吃驚不小，倒不是說這妖怪有多厲害，就算它厲害，也不可能是喬小玄的對手，四九血神一出，天地變色，更不要提水火陰陽合一的血海火焰，如今的喬小玄，就算回到中土，那也是一等一的高手，若是還要算上那把劍光慘綠的元屠寶劍，這天下，還真是找不出一兩個對手了。
關鍵是這妖怪修煉的法門，有點兒上古術法的味道，加之這傢伙又潛伏在這蠻荒之地，這一揣摩下去，可就算有點意思了。好比現代戰場上，還有人拿着石器時代的武器在戰鬥一般，當真是稀奇。
若是假以時日，這妖怪煉化身軀，雖無二郎真君那般厲害，可那一身皮肉也是凝練堅固、變化靈通，到時候又是一個了不得的大高手。
幾乎被夷爲平地的大無間虛魔城中心，到處是滿臉興奮，提着刺劍打掃戰場的密黨血族，卻是在尋找漏網之魚，特別是那後來衝入戰場的精靈戰士，卻是不能放過了。
一棟唯一完好無損的三層小樓鶴立雞羣的矗立在一片廢墟之中，一個個親王級別的吸髓魔族實權人物，從半開門扉的小樓，魚貫而入。
即使漫天烏雲，也掩蓋不了他們臉上那一份激動、興奮和不可置信。
是的，從今天開始，黑暗將凌駕於世界之上，遊走在黑暗的生物，徹底擊敗了所有的對手，成爲這片大陸真正的主人。這是他們奮鬥了千萬年，一直看不到勝利曙光的，幾乎沒人會相信它會到來的，終極理想。
卻在一位東方人的手裡，短短十年時間，就實現了。
釋迦格斯親王大人穩坐在王座之上，那威嚴的目光掃視着滿場的吸髓魔族大佬。在他威嚴神情的背後，是一顆忐忑的心，做夢也沒有想到，血族第一代帝王的光環，落在了他的身上，而且，這個帝王同樣是黑暗世界的帝王，整個西方的帝王。
竹影深深，流水滔滔。
“卻是沒想到你我的緣分始於千萬年之前。”喬小玄感慨的看向了遠方。
女娥溫柔的笑着，“洪荒大陸無禮儀之道，只有最直接的弱肉強食，我先天神明一流更是心智狂傲、不知天時、不辨玄機，若不是你，我只怕早就神智喪失，肉身迴歸天地，不存於世了。”
喬小玄擺擺手，“你我一體，這些卻是不必多說，只是你方纔說的上古神明是什麼意思？”
“天地初開，盤古以肉身神通演化天地萬物，有一衆生靈得天獨厚，天生就有大神通，呼風喚雨、出入青冥，無所不能，被各自領地的弱小生靈奉爲神明以求庇護。”
喬小玄皺眉道：“也就是說，和那封神榜上的神靈卻是不同的。”
女娥搖搖頭，“不同也同，上古神明天生神體、強橫無比，壽數悠久。現在的神靈借封神榜法力顯化，自然也是不死不滅之輩。其次，大道茫茫不可測度，‘神’之一職，似乎天生就是爲調節天地運行而存在。上古神明多是擁有某一項特殊本領，諸如時空五行一類的，卻是有調節風雨雷電、天地元氣的天生神通。那最爲出名的，便是每一代的五行魔神，像是祝融、共工等等。”
“上榜封神的神靈雖然自身修爲比不得上古神明，但司職相同，一樣是監管天地運轉的存在。”
喬小玄默然半晌，點頭道：“大道運轉當真玄妙非常，豈不是這天地開罷，一切都是定數。試想一下，天生這些神通廣大之輩，就是爲了讓他們調節天地運轉，可他們不識天數，不以天生神通造福蒼生，反而日漸驕縱，卻是自取滅亡。是故，大道又生封神榜，天機運轉之下，三教封神，生生造出一幫神靈來，在封神榜掌控之下，他們想不盡心職守也不可能了。”
女娥笑道：“此是正理，若是人人都明白‘以己報天’的謙卑之心，三界也不會這般爭鬥連連了。”
“對了，我方纔好像見到一個修煉肉身神通之輩，卻是有點兒意思。”
“哦？沒想到現在還有這樣的法門流傳？許是我巫教的後人。”
“巫教？我只知佛截、闡，卻是不知道還有這巫教一說。”
女娥嫣然一笑：“這巫教的建立，說起來，還有你的一份功勞在內呢。”
“是嗎？那你卻是說說。”
“呵呵，上古之時，神通廣大之輩多不勝數，各自佔領的領地也是涇渭分明，那些弱小的生靈既然求得庇護，也各自盡心奉養着追隨的神明。可是那些弱小的生靈壽數有限，於是就在生滅之間，一代一代的傳承了下去。後人也只是在先祖口口相傳中知道奉養神明的存在，於是漸漸深入人心，成就了數不清的教派的雛形。”
“蠻荒時期，不同禮法，個個爲了活命，都是大戰連連，數不清的神明迴歸天地，他們的教派也自然消散在歷史之中。”
“卻是你以術數之道，算得人族大興，恰巧奉養我的子民正是人族一支，於是我便應你之言，盡心照顧子民，還傳他們一些簡單法門。只要他們虔誠祝禱，我也時常顯靈，人族也越來越強盛。漸漸成就了巫教威名。”
“再後來，我等巫神漸漸入滅，後輩信衆祝禱之時，因無神明顯靈，巫教的聲望也越來越弱，直到姬軒轅統一大地，成就人皇功果，人教徹底深入人心，其它教派也就相繼滅亡。”
喬小玄笑道：“該不會那蚩尤戰黃帝之事也和巫教有關吧？”
在他詫異的目光中，女娥點點，“正是，上古三皇分天地人，人皇軒轅自不必說，乃是人族；天皇伏羲人首蛇身，女媧之兄長，乃是妖族；地皇神農，卻是牛頭人身，乃是我巫教、先天神明後裔。”
女娥看着喬小玄慢慢瞪大的雙眼，掩嘴一笑，“你也不必驚訝，這也不是什麼稀奇之事。——那蚩尤乃神農部落的族人，有神明血脈，天生強橫，爲人驕傲，自然不肯將皇位讓與軒轅部落，纔會有後來的逐鹿之戰。”
“你該不會告訴我，那些請神弄鬼的巫婆巫漢也是你們巫教傳人吧？”
“巫法通玄，以心念溝通天地，算是一個神明已逝，如今的神靈都是道門中人，請又怎麼請得動？那些人也許是我巫教傳人吧，不過，都得什麼傳承，也無多大.法.力。”
“這樣一說，倒是和‘陣法’相似。”
女娥搖搖頭，“不同的，陣法一道乃是洞悉天地運轉變化，小規模演變天地大力，不管怎麼樣，還是逃脫不了天地至理的束縛。而巫法則是直接攝取天地大力爲己用，從規則上改變世界，有着本質上的不同。”
“哦？”喬小玄伸手一揮，三節竹枝掉落地面，自然圍成三才之形，佈下一道簡單的聚靈陣法。天地元氣倒灌而入，一汪靈泉漸漸出現在陣法之中。
“你以聚靈陣法匯聚遊離水行元力，從而得了一汪靈泉。靠的就是強行以陣法之力干擾天地搬運過程，換句話說，還是要遵循天地運轉的規律。你且看來。”
女娥笑笑，伸手打出一道印訣，水紋突顯虛空，滔滔江水之聲不絕於耳，憑空出現一條大河橫在兩人面前，那河水之中，還有魚兒遊動，“我以巫法溝通三界水靈，直接攝取水行精元就是，哪裡還需要遵循什麼變化。”
喬小玄動容，“這卻是移山換嶽的大神通了，沒有煉神返虛的修爲，那是萬萬施展不出來的。可是，我見你施法之間，自身法力波動寥寥，卻攪動整個天地元氣生克轉化的連鎖反應，當真是‘四兩撥千斤’的奇妙技法。”
女娥點點頭，“正是如此。若是水神還存在於世，那我方纔‘借水’之時，就得經過他的同意，其它屬性的元力運用也是一樣。不過，現在當然沒有水神的存在，那先天水靈正存於你的體內，若是將來必然會出現一個水神的話，那就一定是你！”
“不是吧？！那我體內還有火靈存在呢？！”
“這正是我要說的奇妙之處。”女娥雙眼異彩連連，有些激動的說道：“天心最慈，凡事總留一線，你我洪荒之時頻頻遭難，卻沒想轉劫重生之後奇遇連連。你知不知道，這先天五行靈魄乃是天地本源所在，萬事萬物都是由五行元力演化而來。若是你收納全部五行靈魄，並且煉至五行極變，領悟大道元訣，就能成就混元大羅金仙，萬劫不磨的聖人！”
喬小玄沉默半晌，得承認，他確實被震驚不小。
“這樣說來，這五行靈魄誕生的魔神都是縱橫三界的存在，又怎麼會相繼去世，平白便宜了我？”
女娥微微皺眉，“五行魔神不知天時，心思狂傲，樹敵無數，劫難重重，加之五行相生相剋，五位魔神之間也是爭鬥連連，到的今日，不死纔是怪了。”
“莫非這五行靈魄全都死去？化爲這樣小小的令牌了？”喬小玄單掌平伸，兩片指甲大小的晶瑩白玉浮現掌心，正是令牌模樣。
“此爲煉獄神符，正是五行靈魄之所在。”女娥說話間伸指一點，兩道白玉神符滴溜溜旋轉起來，一個上面冒出一點燈火，一個上面冒出一滴水珠，煞是靈動玄妙。
“這控火、控水的法門我也知道了，水火相濟的道理也已經領悟，說實話，我並沒有覺得有什麼質的變化。”喬小玄皺眉道。
女娥笑道：“這卻正是我要跟你說的，你的練法不對，只是通過五行靈魄的本能，窺視到一點點法門而已，連神符都還沒有煉化，更談不上修煉了。”
“哦？這麼說你懂得怎麼煉化？——話又說回來，你怎麼知道這麼多？”
“呵呵，你現在還未成就天仙之位，業力糾纏之下，脫不了生死輪迴，自然前塵矇昧，不知過去未來。等你煉化三點靈光，恢復前世神通的時候，你自然也是知道的，因爲，千萬年之前，我就告訴過你了。”
“你且說來。”
“我知道這麼多，是因爲我就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五行靈魄成就的魔神——后土。”
一點精光從女娥眉心射出，一塊同樣晶瑩剔透的白玉神符懸浮虛空，浩瀚的土行元力波動連連，這感覺，就像是整個大地縮小成了指甲大小，漂浮在你的面前。
“當年我轉劫之時，特意將真靈一分爲三，一點靈光留在那後人膜拜的后土宗祠之中，另外兩點靈光投入六道輪迴，轉世重生，一直在等待你來接我。”
“我接你？”
“是的，你說過，我神識醒轉那一天，就是你接我之時，再續千萬年之前緣，共闖大羅金仙之道。”
女娥深情望着喬小玄，那一雙眼睛，看到了他心裡去。
兩人對視半晌，這份沉寂千萬年的情感慢慢一點點浮出水面，兩人突然心靈相通了一般，一個動作，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對方所思所想，好似相處一生的伴侶。
“天道酬勤，我這就傳你修行法門，你我之間，也不必多說什麼。”女娥笑道。
喬小玄點點頭，面色一肅，頂現一畝血雲，清響連連，流轉不休，四九血神在雲中穿梭來去，陰風陣陣、血光憧憧。
女娥盤坐對面，眼神一凝，頂現清光，一點金黃在清光中沉浮起落，淡淡煙雲飄飄蕩蕩，更有陣陣妙音縈繞。
這清光一現，喬小玄頂上那血雲好似吃了補藥一般，猛然劇烈的翻騰起來，更有明紅色光芒肆意放射，浩瀚法力運轉開來。
猛然，兩點白玉浮現血雲之中，正是那水火兩道煉獄神符。血雲猛然騰起火焰，卻是喬小玄最爲純正的玄陰血炎，包裹住兩塊神符，不斷的灼燒。
喬小玄大袖一揮，從虎鯨那收刮來的黃金、白玉、法寶、飛劍，全都衝出袖口，懸浮虛空。
張口一道血炎噴了出去，也不管是什麼，一股腦圍住所有的東西，猛烈煅燒。
不過一個呼吸，只剩下一團晶瑩剔透的流質懸浮虛空，喬小玄兩手一分，流質分作兩團。
連連打出印訣，一道道虛空凝結的符籙飛入兩團流質之中，漸漸改變着形狀。
不斷的膨脹收縮，不大一會兒，成了兩根孤零零的旗杆，都是晶瑩剔透，有三丈高下，上面還有數不清的符文蝌蚪一般流轉不停。
喬小玄不再動作，兩手各自騰起一道血炎，不停的灼燒兩根旗杆。
女娥默坐，也不見有什麼動靜。
兩人就這樣相對而坐。
日升月落，直至七日之後。
女娥猛然清詫一聲，“咒！”
喬小玄頂上那血炎轟然騰起丈高，安然懸浮在血炎當中的煉獄神符猛然散化，融入喬小玄血雲之中。
女娥伸指一彈，頂上那一點金光也衝出清光，一下落入血雲之中，同樣融化不見。
“你？！”喬小玄驚叫一聲。
“不用多說，寧神行法。”女娥微笑着說道。
此時正值關鍵時刻，喬小玄不敢怠慢，只得強壓下心中驚詫，默運法力。
那兩根旗杆猛然一個變化，一個變的鮮紅似火，一個漆黑如墨，呼啦啦！一聲響，各自扯出三丈旗幡，一面書跳躍火焰，一面書淡淡水紋，靈動鮮活，說不出的奇妙。
喬小玄功行九轉，兩面旗幡突然飛速變小，直到只有巴掌大小，各自衝入血雲之中，懸浮虛空，不再有變化。
“只要你成就大道，我便是一個凡人，又有什麼關係？更何況我另有成道之途，我等五行靈魄，生受天妒，個個不得善終，舍了這土行靈魄，才能避免煉體之苦，大道有望矣。”
女娥那淡淡的嗓音在兩人心神間傳遞。
清光猛然一亮，攪起一道青濛濛的長龍，猛然鑽進血雲之中，好似光雨，轟然散化，落入血雲每一個角落，肉眼可見的，一點點好似螢火蟲的光點在血雲中沿着奇怪的軌跡瘋狂運轉。
喬小玄那腦海之中浮現數不清的畫面。
兩面旗幡也是變化連連，那火焰、水紋都化作奇特魔神形象，一者獸麪人身、成龍操蛇，鱗甲遍佈，兇威信信；另一紅髮長鬚，人面蛇身，耳垂兩蛇，雙眼開闔之間，寒光迸射。
玄陰血炎蒸騰而上，一個變化，那兩魔神皆盡化作喬小玄盤坐的模樣，銀髮道髻、血色道袍、玉簪芒鞋，真個是得到仙長之象。
清光鄒然匯聚，化作一條長龍，回頭女娥頂上，繼而沉寂，不再變化。
月色灑落海面，激起陣陣波光，好似龍鱗。
海風輕拂，一片烏雲籠罩了這方海域。若是眼力夠好的話，還能看到那雲中載沉載浮的絲絲血光。
轟隆隆！！
一聲炸雷打響，電光一閃，一溜火星憑空出現，好似長龍蜿蜒，一頭扎進了海面，居然不曾熄滅。
火光閃動之間，分化出無數火星，個個靈動勝似游魚，朝四面八方飛竄出去，冥冥之中，似乎張開了一個火星組成的大網，靜靜等待着獵物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