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道身影站在高牆那頭,一個發須烏黑,面容卻是十分蒼老;另一個滿頭白髮束於腦後,模樣不過二十來歲,輪廓分明的臉上,像是從未出現過喜怒哀樂,漆黑的瞳仁深不見底,連月光落上去,都變成了黑暗。
這樣一雙眸子,竟沒將世間萬物盡數吸走,真是怪事一樁。
這二人都不是宋府的家丁,宋子若之前從未見過,卻無端端地覺得眼熟。
“近日來,我的修爲非但沒有精進,反而不斷後退,始終不知是何原因,或許需要閉關修煉一陣。”黑髮老者說。
“對狄成淵來說,長老閉關修煉,可不是什麼好消息。”銀髮少年道。
狄成淵?
這三個字,在古苑郡,乃至整個車犁國,都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狄成淵是車犁國北面的門派,也是整個大陸數一數二的勢力。創立此門派的老祖,一個姓狄,一個姓成,是一對夫婦,後來因爲抵抗魔族的入侵,雙雙隕落,後人便用二人的姓氏,作爲門派的名稱。
如今一個喚作海塵塔的勢力,忽然青雲直上,培養了大批令人望塵莫及的高手,眼看就要同狄成淵一爭高下。
這種時候,狄成淵的長老修爲倒退,實在不是一件太妙的事。
而此時的宋子若,處境也不太妙。
一來到禁地,她腰間的刀鞘就好似變成了活物,瘋狂吸收着四周的靈氣,每吸收一股,心跳就不由自主地加快一分,意識也變得昏昏沉沉,本欲繼續聽下去,但不知繼續下去會發展到何種地步,只好轉身離去。
哪曉得這一轉身,身後就傳來了一聲怒喝:“誰!”
不遠處,黑髮老者轉頭看向她所站的方位,目光如炬。
白髮少年沒有表情的臉上,也浮現一絲淺不着痕跡的驚訝。這附近的陣法,是他親自設下的,怎會如此輕易就被人破去?
待看清宋子若的面容之後,他眉宇間的詫異更濃……居然只是個十
一二歲的女子?
“你是何人?”黑髮老者厲聲喝道。若不是忽然瞧見牆角的月光,比別處要黯淡些,他根本不會察覺此處還有第三個人。
被發現之後,宋子若倒沒有之前那般提心吊膽了,從暗處走了出來,反問道:“你又是何人?”
老者見她面色平靜,毫不慌張,不禁有幾分好奇,一張老臉卻還是板起:“你不知我的身份,卻要偷聽?說,是哪個門派派來的奸細!”
宋子若並未從他眼中瞧見殺意,藏在袖中的右手雖依舊捏着子母玉片,但緊鎖的心已是鬆了一分,說道:“我是奸細?我倒還怕你們是故意在說謊給我聽,你若真是狄成淵的長老,爲何不遠千里,三更半夜跑到古苑郡來,找這麼一個一看便知不是高手的人,說這等大秘密?”
聞言,銀髮少年面色一怔。
老者的氣息,渾厚深沉,而他渾身上下,沒有半點靈氣波動,彷彿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也難怪宋子若會將他看扁。
在宋子若神色自若的直視之下,他的面色變得有些古怪,下一刻,一股暴虐的氣息如同萬千野馬,極快地踏過後院的每寸泥土,剛一出現,就消失無蹤,快得像是一場錯覺。
宋子若不禁結舌,沒等她開口,黑髮老人就笑了起來:“虛舟啊虛舟,你何必同一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較真。”
宋子若正忍不住反駁,少年忽然轉目看向爬滿藤蔓的圍欄,說道:“有人來了,似乎是這女子的血親。”
宋子若臉色一變。
能立刻辨認出他人血脈的人,絕非她口中所說的“不是什麼高手”。
這麼晚了,何人會來後院禁地?莫非,是那日害死她的人?
正想着,一道熟悉的聲音出現在圍欄後,竟是母親?
“娘?”她這才發現,方纔那暴虐的氣息出現的一瞬,自己竟不知不覺捏碎了子母玉片。
“石長老?”唐江靜看清老人之後,好不吃驚,
“不知您深夜來訪,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說着,朝那少年看了一眼:“這位是?”
這人果真是長老?宋子若眉頭微蹙,心中疑惑更深:莫非這幾日刀鞘指引着自己,就是想讓自己發現這人?
這後院,雖是宋家的地盤,卻並不真正屬於宋家,也不知是何種原因,此地常有強烈的氣息波動,百年之前,先祖就親自下令,無論何人都不得擅自入內。
見老人和少年面色古怪,均不作聲,再一看女兒一臉茫然,不明所以,唐江靜便將事情猜到了幾分,心中好不着急:“長老,小女年少無知,衝撞了長老,還請長老不要責怪!”
“你這女兒,偷聽到了我狄成淵的大秘密,你說該如何是好?”老者一本正經地問。
宋子若卻沒由來地覺得,他這一本正經的皮囊下,藏着一副狡黠的笑臉。
“她什麼都不知道,而且什麼都不會說!”唐江靜忙說。
宋子若靈機一動,忽然搖頭道:“不,我什麼都知道,而且會盡數說出來,除非……你將我帶入狄成淵,到那時,我在你的掌控之中,自然亂講不得。”
她若入了狄成淵,那躲在暗處的敵人必定會有所顧忌,不敢再輕舉妄動,連帶着母親也會安全不少。再者說,狄成淵的靈氣較別處濃厚許多,而且還有不少奇珍異寶、珍貴卷軸,修煉起來定是如有神助。
都說機遇隱藏在危機之中,這話果然不假。
老者顯然未想到她會說出這種話,捋着鬍鬚問:“我何不殺了你,死人的口風不是更緊?”
“你身旁這人嘴拙,一看就是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的,我能言善辯,可以替你應付不少人。”宋子若指了指那白髮少年,隨口瞎編道。
“巧舌如簧!”老者哼了一聲,眼底卻是閃過一絲笑意。
三棍子打不出個屁?
這小丫頭,竟將鍾虛舟當成了他的弟子,或者供他使喚的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