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月樓中喧譁依舊,並沒有因爲任何一個人的離開而變得安靜。蕭瀟無故失蹤、水木和胖丫贖身如此,沈老媽子死後仍是熱鬧的光景。
只有花姨娘和鄭綿綿相互陪伴,在沈氏房間裡燒過一次紙錢,可是祭奠儀式被手眼通天的鄭東流發覺,兩人捱了好一頓教訓,這纔再也不敢提任何有關於沈氏的話題。
“義父。”寧流煙等衆人都散去之後,環顧四周,俯身向鄭東流行了一個禮,低聲道,“不知義父叫我前來,所爲何事?”
鄭東流方纔和花姨娘發生了激烈爭論,此刻臉紅脖子粗,悶哼了一聲,指着身邊一把椅子讓寧流煙坐下說話,低啞道:“你那個姐姐寧流歌最近可有異常舉動?”
寧流煙細長的平眉微微蹙起,不解道:“我與姐姐今日走得近,並未發現她有什麼秘密,不知義父想讓我去探聽什麼消息。”
鄭東流面露了然之色,他並不懷疑寧流煙的話,這些日子,他的確將姐妹情深看在眼裡。稍躊躇了片刻,鄭東流轉而問道:“監視咱們臥月樓的那一批人,你可曾捉住了?”
寧流煙略一垂眸,並不急於回答。
鄭東流在臥月樓藏了三四個月,一直苦於沒有機會出門。一則是夏侯天桓發現他回通州暫避之後,派了一批精英暗衛安插在臥月樓四周,時刻監視他的一舉一動;二來是好不容易等到這幫人鬆懈了,宮裡凌妃娘娘又放出話來,說已經同太子商定,不再追究過往的事情。鄭東流是一頭霧水,一方面要防着太子促起發難,另一方面又不能違逆了凌妃的吩咐,左右爲難。便來問寧流煙,臥月樓外蹲守的剩餘那些人,到底是在監視誰。
“沒抓住一個麼?”鄭東流聲音急促。
寧流煙遞了一個放心的眼神給他,緩緩起身,攪着手中帕子,不緊不慢道:“義父,外邊那些暗衛根本不是在監視咱們。”
“哦?”鄭東流眸色一凜,難以置信道,“夏侯太子煞費心機,竟不是在監視我?那他還對樓裡那位姑娘上心麼。呵呵呵……”他不屑地笑着,似乎在嘲諷夏侯天桓居然看上了青樓貨色,實在可笑。
寧流煙眸中劃過一絲惋惜。一時想到了姐姐寧流歌的癡情,不過她聽出鄭東流的意思,萬萬不會把姐姐和夏侯天桓有牽連的事情說了出去。鄭東流目不轉睛地凝着寧流煙,她不敢拖延時間,隨即開口道:“那位。的確是在監視咱們樓裡的一個姑娘。”
“誰?”鄭東流手中一緊,瓷杯應聲而碎。
“是兩個人,雪萍姑娘和鴻顏。”寧流煙如實稟報。
鄭東流抿着血紅色的脣,乾咳了一聲,似笑非笑道:“怎麼,那個突然失蹤的丫頭。真的是被夏侯太子帶進宮的?既然他們對雪萍和鴻顏如此上心,那我們自然不能坐視不管……”
寧流煙聞言心中一寒,她沒想到鄭東流打算對雪萍和小刀動手。試探道:“義父打算如何處置?”
“我聽婆娘說過,失蹤的那個鬼丫頭叫蕭瀟,與那二人關係親密,估計進了宮之後仍惦記着二人還在咱們臥月樓,想爲他們贖身。”鄭東流一語點醒寧流煙。
“怪不得。奉聖茶館的溫大人會連夜去縣衙救人。”寧流煙低聲道。
鄭東流旋目一想,似乎已經想好了應對之策。面有喜色。寧流煙是兩邊做奸細,一方面要顧着姐妹情,一方面還需爲鄭東流做事。此時見鄭東流成竹在胸的樣子,有些擔心那兩個人的處境,略提了一句:“義父,何不處之而後快?”
“不急,殺了他們多沒意思。”鄭東流凝着寧流煙緊張的面色,擺了擺手,慵懶道,“臥月樓還要靠他們撐場面的,殺了,豈不是砍了搖錢樹麼。”
既然鄭東流沒有滅口的意思,寧流煙懸着的心便放了下來。她剛纔的建議,正是爲了試探鄭東流的意思。
鄭東流口風緊,一直沒有透露接下來會怎麼處置雪萍和小刀,眉宇中盡是算計的神色,寧流煙心中戰戰慄慄,卻不好說什麼,隨便找了一個由頭,告辭退了出來。
寧流煙離了屋子,碰上眼紅的花姨娘,她在門外站了許久,就等寧流煙出來,然後進去跟鄭東流賠罪。沈氏之死,她多少還擔心自己做的太過了,畢竟沈氏是自己的乳孃,現下死在自己經營的臥月樓了,心中多少有些愧疚。
“姨娘安好!”寧流煙行了禮數,淺笑着走下樓,向着內苑臥月臺方向走去。她要去找姐姐寧流歌,商議對策。
臥月臺上,一個碧藍色身影翩然起舞,在十數個舞姬簇擁中,忘情地跳着優雅的舞步。寧流煙駐足觀看,細細端詳着寧流歌的步態和舞姿,她雖不善舞蹈,卻愛欣賞這絕美的身姿。
不知怎的,寧流歌旋身點踏上一旁白玉欄杆的剎那,似乎沒踩穩,身型略偏了一下,雖然接下來的動作一氣呵成,結束舞步的寧流歌站定後仍胸膛起伏,似乎有些慌張。
“今天就到這裡吧。”就在衆舞姬的一片掌聲中,寧流歌忽然冷着臉,告訴她們今天的功課到此結束,而後不顧她們的挽留,收拾好自己的裝束,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臥月臺。
寧流煙雙眉一擰,迅速追了上來。
“你們先帶着寧上師的東西回屋,我有話要對她說。”寧流煙支開左右婢女,探手牽扯住恍惚的寧流歌的衣袂,笑道,“姐姐,你這是不想見我麼?”
寧流歌聽出背後是寧流煙,停下匆匆的步伐,無奈道:“你知道我的性子。”言外之意,她並不是基於這個原因而避着寧流煙。
寧流煙靜靜立着,等寧流歌平定心緒轉過身後,凝着她悵然若失的眸色,疑聲道:“姐姐魂不守舍,依我看,是擔心那個人吧?”
寧流歌沉默了片刻,淺笑道:“你總愛胡亂揣測別人的心意,我只不過崴了腳,便被你大做文章……”她眸中一絲毅然之色,對上寧流煙審視的目光,漸漸化爲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