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洪玉帶着兩個助手,推着車過來,來接葉紫進產房。
張燦卻死死的拉着葉紫,不讓洪玉去動。
洪玉也知道,葉紫一旦進了產房,生命便宣告結束,張燦和劉春菊不捨,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但是,就這樣拖着不放也不是辦法,多在這裡耽擱一會兒,不但葉紫保不住,甚至連小孩兒也有危險。
只是洪玉覺得,葉紫的老公救過張燦,還爲此付出了生命,就算張燦一家人報恩,也表現得有些太過了吧,畢竟那只是人家的老婆,朋友的妻子,但張燦和他老媽,哭得那個傷心,比自己的老婆還心痛。
張燦有些怒意,說道:“你知道個屁,她就是我老婆,那又怎麼樣,你想怎麼着?你給我聽着,大人,我要!小孩,我也要,她們要是有個什麼好歹,信不信我拆了你們醫院?”張燦急得有些昏頭。
洪玉自從進了這個醫院,那個見着她,不是恭恭敬敬的,像張燦這麼蠻橫、甚至是威脅她的人,倒還真是第一個見到。
有身份與地位的大官大爺,哪裡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他們越有身份地位,倒越是謙和恭敬。
洪玉也有些怒意,對張燦說道:“你這叫什麼話,她都這樣了,你還要耽擱下去?你,你還忍心啊!你,你簡直沒人性。”
葉紫忍住陣痛,對張燦說道:“張燦……你理智一點兒……”
張燦一咬牙,說道:“好,洪醫師,我只有一個要求,我必須的跟她在一塊兒,她去哪兒,我就必須跟在哪兒,要不然,我……”
洪玉沒好氣的說道:“你,你到那兒,你能幫得上忙麼,別攪合了,快讓開!”
張燦握着葉紫的手,抱起葉紫,把她放到推車上,然後依舊緊緊的握着葉紫的手,緊緊的跟在旁邊。
洪玉見張燦始終不肯放開葉紫的手,一時間也沒有其他的辦法,只得任由張燦跟在一塊兒。
張燦的身份有些特殊,這是洪玉知道的,像他們這樣的人,醫院的一些條例,雖說是爲病人作想,但在他們這樣的人面前,不想遵守的時候,依舊形同虛設。
更何況,在洪玉的眼裡看來,張燦只不過是在送葉紫最後一程,既然如此,又何必一定要去阻攔着,讓張燦完成這樣最後一個心願,比惹得他在這裡胡攪蠻纏,要好得多。
剛進產房,葉紫的羊水便已破開,緊接着便是開始大量的失血,產房裡頓時一片忙亂。
蘇雪送走葉紫之後,又流了一會兒淚,只是沒想到陪着葉紫流了這一陣眼淚,自己的肚子裡那小傢伙也不安分起來。
劉春菊看着蘇雪痛的得色煞白,不由得有些着了慌,急急忙忙的要去找醫生過來。
可是,一開門,卻差點撞到一個人身上。
來人高大之極,黑黑的臉上,兩道黑黑的濃眉,幾乎遮住了眼睛,但那兩隻眼睛,偏偏又精光四射。
劉春菊並不認識這個人就是黑毛,黑毛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差一點摔倒的劉春菊,不好意思的問道:“對不起啊大媽,我想問一下,張燦,張老弟的家屬,是住這裡吧?”
劉春菊見黑毛問起張燦,又急着要去找醫生,只是略一點頭,說了句:“是啊,你是……”
蘇雪有氣無力地說道:“媽,他是黑毛哥,是我們的朋友……”
黑毛聽見蘇雪得說話聲,喜出望外的說道:“啊,果然是這兒,還好,還好……蘇雪妹子,是這樣的,有個老鄉,要過來看你們,又不知道你們住哪兒,就託我帶他們過來。”
“誰啊?”出於禮貌,蘇雪忍痛問道。
這時,從黑毛身後走出來一個瘦瘦的,穿着農村人才穿的碎花布襖的女人,這個女人一見蘇雪,很是親熱地叫了聲:“妹子,我來看你了。”
蘇雪勉強擡起頭來一看,這個女人居然是荷花嫂,蘇雪“嗯”了一下,又問了聲,“荷花嫂!……你怎麼來了?”
荷花嫂一笑,正要說話黑毛在一旁笑道:“說起這事啊,哎,荷花嫂也算是有心了,你們回來之後,她可是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天天跑進落霞山裡,去給你們找安胎順產的‘鬼蓮子’,呵呵,可吃了不少的苦。”
“找到之後,又想着要送過來,又天天好酒好肉的招待着我,說我和你們熟,一定要我帶她過來。”
荷花嫂坐到蘇雪身旁,只看了一眼,便笑着說道:“啊喲,妹子,你這是馬上就要生了吧……”
荷花嫂又把手伸進被子,在蘇雪的肚子上略一撫摸,不由得有些緊張的說道:“哎呀,妹子,你怎麼搞的,你這孩子的胎位怎麼有點不大正,你這……這可怎麼好啊?”
蘇雪心裡一緊,沒聽醫生說自己的胎位不正啊,荷花嫂是怎麼知道的?可是,看荷花嫂的神色,肯定不是和自己開玩笑。
“像你這種胎位,弄不好會難產的,你這是怎麼弄的?”荷花嫂說道。
黑毛一聽蘇雪會難產,不由得一驚一乍的說道:“啥,荷花嫂,這事可不是能開玩笑的,你……你別嚇我們啊!”
荷花嫂臉色一正,說道:“黑毛大哥,我哪裡會和你們開玩笑,這事是能開玩笑的嗎?我估摸着,別是前不久,妹子動過胎氣,胎位只是有點不正,那個時候又看不出來,也沒怎麼矯正,可能剛剛又受到什麼刺激,胎兒就一下子打橫過來。”
“動過胎氣的人,特別容易影響胎位,很多時候不知不覺的,就讓胎兒的胎位變得不正常了,這可真不是開玩笑的。”
蘇雪心裡明白,荷花嫂可沒瞎說,以前,蘇雪挨槍傷那一次,就差點沒保住胎兒,後來又跟着張燦一路顛簸,根本就沒注意到胎兒的胎位是否正常,現在又因爲葉紫,自己劇烈的動了幾下,要說胎位不正常,這也不是沒可能。
不過,這裡就是醫院,自己的體質又不錯,應該不會出什麼大的問題的。
荷花嫂見蘇雪臉色痛得煞白,舉起雙手,在嘴上呵了幾口氣,對蘇雪說道:“妹子,我看你時候還沒到,孩子有些調皮了吧,來,嫂子給你揉揉。”
荷花嫂說罷,把一雙呵氣呵得熱乎乎的手,伸進被子,在蘇雪的肚子上,一陣撫摸。
蘇雪只覺得荷花嫂的手,雖是粗糙了些,但熱乎乎的,動作又輕柔無比,幾乎是有些癢癢的感覺,但奇怪的是,沒多大一會兒,難忍的劇痛便漸漸地消失了。
沒了陣痛,蘇雪緩過一口氣來,剛要給荷花嫂道聲謝,劉春菊帶着一個醫生,風急火燎的闖了進來。
劉春菊見蘇雪好了許多,不由上前握着蘇雪的手,問道:“閨女兒,你怎麼樣?好些了嗎?”
蘇雪點點頭,說道:“多虧荷花嫂子,我……好了很多,媽,荷花嫂子說,我的胎位有些不正,我,我好怕啊!”
“你這不是好好的嗎?真是多事!誰說胎位不正?”跟劉春菊一起來的女醫師樑曉惠,一雙小眼睛,從鏡片後面露出一絲輕蔑的神色,“胎心音什麼的都正常,B超、彩超什麼的,不都是顯示正常麼?雖然有一點點兒,但那也是在正常的、可接受的範圍之內,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荷花嫂是老山區裡的鄉下人,平日裡大城市也沒怎麼進過,見的世面自然不大,這時見樑曉惠說得神色嚴厲,一板一眼的,當下也不敢堅持自己的意見。
樑曉惠檢查了一遍蘇雪的情況,淡淡的說道:“用不着着急,臨盆前有些陣痛,這是很正常的事,用不着大驚小怪,好了,多注意休息,待會兒,我再過來看看……”說着,樑曉惠頭也不回的走了。
先那一刻,蘇雪差點痛了個死去活來,但這個樑曉惠一句“不要大驚小怪”就給打發了,別的人倒沒什麼,倒是荷花嫂大是不忿。
哪有這樣的醫生,想自己從婆婆手裡接過接生的手藝,也不是一年兩年,見過的產婦也不是一個兩個,雖然自己只是一個大山裡的土接生員,但那有產婦陣痛之時,不守候在產婦身邊照顧不說,還三兩句話就給打發了的醫生。
要在咱們大山裡,就憑這態度,你做醫生接生員,你喝西北風吧你!
當然,荷花嫂只敢在心裡這樣說,再就是自己的公爹、婆母,在張燦沒到仙霞石村以前,荷花嫂陪着他們去那個縣城醫院裡,見到的那些醫生,比這裡的還生硬,兩隻眼睛上貼着偉人頭似的。
就因爲自己那個時候沒鈔票,所以,直到現在,一見這些穿白大褂子的醫生,心裡都還有幾分發怵。
其實,要說荷花嫂接生的手藝,那可算得上“獨門秘傳”,荷花嫂也有過許多兇險異常的接生經歷,只是荷花嫂每每都憑着從落霞山裡採來的奇藥“鬼蓮子”,配合着自己婆婆親傳下來的獨門手法,次次都逢凶化吉。
可是,土接生員終歸只是土接生員,獨門秘法也總歸只是不爲大多數人接受的土法子,一句話,土的,見了這些土洋結合的,終究不好意思上得檯面來。
荷花嫂也被樑曉惠一陣B超、彩超、什麼心音之類的專業術語,弄得稀裡糊塗,就算自己有本事,有獨門絕活,一時之間也不敢再亮出來。
黑毛在樑小惠走了之後,又有些尷尬的向蘇雪問道:“蘇小姐,葉姑娘呢?她怎麼樣了,她應該也快了吧。”
說起葉紫,劉春菊和蘇雪都不由一陣黯然傷神,張燦跟着葉紫進了產房,也有一段時間了,不知道葉紫現在怎麼樣了。
荷花嫂見劉春菊和蘇雪兩人的臉色都不好,不由得又有些擔心起來,要說她心裡最尊敬,最感到親近的,就是葉紫,雖說蘇雪也不錯,但她畢竟比葉紫後去不少的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