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趙家時,太陽已是西斜山郭,殘陽瑟瑟。
嚴嵩剛纔在向李月軒請完罪後,便就找了個藉口先行離開了,他是個很聰明的人,既然自己所求之事已了,便就不再做這個電燈泡了。
嚴嵩走後,李月軒心裡頗爲愧疚的找到趙嫣兒幾人,雖然幾位人兒並未生他的氣,不過李相公還是有些過意不去。畢竟這次是陪妻子回鄉探親,並非爲公事而來。結果一路上總是瑣事不斷,讓幾位妻子擔驚受怕。如今到了頭,遊個湖也給耽誤了半天。他這個作丈夫的實在是覺得心中有愧。
溫言軟語、耳鬢廝磨了一陣兒,李月軒看着時辰還早,便讓船家沿着西湖十景,一個個遊覽了過去。總算是讓幾位美人兒稱了心意。
一行人剛剛回到院子裡,侍女景顏忽然急匆匆的走了過來,向着姑爺和幾位小姐福了一禮,說道:“姑爺,您可算是回來了,獨孤大人帶着獨孤公子和玉兒小姐已經在客廳等了好些時候了”
“獨孤伯伯?”李月軒臉上一驚,有些責怪的說道:“怎麼不叫人通知我”
景顏小聲的嘟囔道:“是獨孤大人不讓奴婢去找姑爺的,說等姑爺回來再說。”
李月軒也知景顏這丫頭向來機靈,若是沒有人發話,肯定是不敢不來稟報的。李月軒微微苦笑了一下,道:“算了,我這就去客廳,你先扶夫人回去休息”
景顏急忙道了聲是,正要去扶趙嫣兒時,不想趙嫣兒忽然走到李月軒身旁,不依道:“相公,嫣兒身爲晚輩,獨孤伯父來了,不見上一面總是不妥的,而且嫣兒與相公的姻緣也多虧了獨孤伯伯的,嫣兒和你一同去。”
李月軒想想也覺得是這麼個理,畢竟嫣兒家與獨孤家淵源頗深,她的確是該去見一見長輩。只是想起今日玩了一日,李月軒不由有些擔心起她的身子。
趙嫣兒彷彿看出了李月軒的心思,嘻嘻一笑,道:“相公放心,嫣兒一點也不累”
李月軒見她如此,便也不再多說什麼,讓紅娘子和劉良女先回去休息後,便拉着趙嫣兒直奔客廳而去。
趙宅裡的佈局在杭州城裡可是有名的雅緻清幽,凡是到府上來拜訪的官員商賈都無不佩服、喜愛。爲此,趙勇貞這個巡撫大人可沒少費心思。
趙勇貞對園林設計,家宅佈局頗有一套,也很喜好此道,所以宅子裡無論是從客廳到廚房幾乎都是由他經手佈置的。若是有人去趙宅裡轉悠一圈,總是可以看到一些精緻特別的擺設點綴其中。讓人感覺很清雅自然。
客廳,既是待客之處,自然是更得花力氣了。客廳中,頂懸一盞蘇州的七彩琉璃燈,燈下是一張做工精細的紅木八仙桌,兩邊主位及兩旁客位則是樺木*背椅。位置,大小都是十分考究,得體。看上去十分的自然。主位兩側還擺放着兩盞一米多高的龜鶴延年燈以及一對價值不菲的彩繪花瓶。看上去層次分明,頗爲悅目。
兩邊牆上則錯落有序的掛了一些珍貴的墨寶真跡,平日都是用絲綢繡花簾掩住,等有客人來時,才揭開來供人觀賞。
李月軒拉着趙嫣兒從後院走來,見着兩位中年長者正在客廳品茶閒聊,神色悠然,談笑風聲;兩旁客位上正坐着三個自己熟識的年輕男女,不由臉上一喜,走了進去。
“月軒見過獨孤伯伯”李月軒扶着趙嫣兒來到獨孤宏義身前,長長一揖。
“嫣兒給獨孤伯伯請安”趙嫣兒也福了一禮。
獨孤宏義看上去比一年前要消瘦了不少,身體也不像原來那般富態了,臉頰更是連顴骨都微微突了出來。好在精神還算不錯,當見到李月軒盈盈拜禮時,他臉上頓時笑眯了眼,急忙輕輕一扶道:“月軒賢侄快起,一家人不必如此多禮”獨孤宏義說着停了一下,扶着李月仔細軒打量了一遍,笑哈哈的說道:“老夫可有快一年都沒見你了,賢侄如今風采更勝從前啊,哈哈哈~”
李月軒赧然一笑,拱手道:“獨孤伯伯也依然是這般健朗爽性”
獨孤宏義輕輕點了點頭,笑容微斂,喟然道:“自從朝廷開海禁以來,伯伯可就沒閒過一日,你瞧,這人都瘦了下來,連你岳父都說伯伯如今都有了幾分玉樹臨風了”
李月軒聽得啞然失笑,寬慰道:“月軒雖在京城,也是知道獨孤伯伯在開海禁一事頗爲勞心勞力,功不可沒。陛下每每與月軒說起如今江南的大好局面,對獨孤伯伯的所作所爲也是大爲讚賞啊”
獨孤宏義一陣激動,昂首向北拱了拱手,慨然道:“皇上能知臣心,臣便是再苦再累也豪無半句怨言”
李月軒知道這個時代的士子官吏,無一不以得皇帝讚賞稱道爲榮,獨孤宏義是個忠君愛國的人,心裡自然也是希望能得到天子讚譽的。
李月軒靜靜等着獨孤宏義向遠在北京的正德表完忠心。心裡卻是苦笑着想到,自己果真是變了。這種本是該家常閒聊的話,自己竟然不覺間已變成了用上位者的語氣說道起來。
在場的人都知道李月軒說話的語氣已不是一個晚輩對長輩說話時該有的了,可是誰又敢說什麼,如今他貴爲當朝太師,領內廠,又史無前例加封特等無雙超武侯,視與親王同級;深得皇帝寵信,執掌天下權柄,實是尊榮已極。這樣的男人,如何讓他在他人面前低眉恭順?
獨孤宏義老淚汩汩,感慨歌頌了一陣兒,纔回身道:“讓月軒見笑了”
李月軒笑着搖了搖頭。
李月軒以女婿身份坐於左手第一張椅子,趙嫣兒見過獨孤宏義後便就先回屋了。
獨孤宏義看了一眼左手第二椅,臉色奇怪的兒子,笑道:“今日,老夫本是有些公務需要找志堅兄商議,出門前,想一想,既是要來,便索性讓明兒和玉兒一起過來和賢侄見個面。”
一旁一言不發的獨孤明如今看上去已經成熟穩重了不少,只是那英俊的面龐卻是像掛着個油罐子似的,從見到李月軒進來就一直板着。趙嫣兒與他行禮,也只是禮貌性的回了一聲,並沒有多親近。
“老夫知道,明兒在京城時與賢侄有些小誤會,你們都是年輕人,容易義氣用事,老夫希望你們不要因爲一點小事而傷了和氣”
李月軒看了一眼一旁像誰欠了他幾百兩銀子似的獨孤明,微微一笑道:“獨孤伯伯哪裡話,月軒與知人今生今世都是朋友,豈會因一些小事而傷了和氣”
頓了頓,李月軒向獨孤明笑道:“知人說是麼?”
獨孤明冷哼了一聲,卻是看向了別處,理都沒理他。
李月軒心中一陣苦笑,還以爲他真個成熟很多,沒想到依然還是這個性子。真是讓人頭疼。李月軒苦惱的想了想,心說自己當初不就是無意間撞見你去了趟青樓麼,有必要記恨這麼久?再說你們打了正德,還是自己幫着收拾爛攤子的呢。
李月軒可是有自知之明的,見獨孤明既然這副模樣,便也不再多話,轉而向獨孤玉看去,獨孤玉卻小臉一扭,竟也不大理他,反倒是一旁跟着獨孤宏義一起來的崔瑩,目光時不時總偷偷的向他瞟來。
李月軒見了崔瑩心裡就亂慌慌的,見着人家餘光看着自己,微笑了一下後,趕忙向老岳父閒扯了起來。
獨孤宏義這趟走訪,總得來說肯定是失敗了。吃過飯後,獨孤明便找了個藉口先走了,獨孤玉也拖着崔瑩去後院找趙嫣兒去玩去了,李月軒愣是一個都沒留住。
心裡只好嘆道:這年頭,人真是小氣。
在趙家呆了兩日後,李月軒在第三日領着紅娘子和劉良女去了西溪。進了行邸纔剛見面便被黛紅玉、馬憐兒滿臉幽怨的嗔怪了一番,言語間,李相公儼然就成了薄情寡義,見異思遷的負心郎了。
李月軒對幾位妻子倒是十分的寬容疼愛,不但不反駁,還好言哄了半天。黛紅玉、馬憐兒嚐到了甜頭後,終於纔不鬧騰了。於是李相公便在西溪住了幾日。在度過了幾日墮落糜爛的日子後,纔回到趙家。
這前腳剛塔進家門,身後卻是喊魂一般傳來了一聲高亢的叫聲。
李月軒心下一苦,這叫聲她可不陌生,連忙佇立轉身,向着跑的氣喘吁吁,小臉潮紅的獨孤玉笑道:“玉兒,何事這般慌張,你這一嗓子,鄰居們恐怕要以爲誰家殺豬了”
獨孤玉這次竟然難得豁達了一次,沒有生氣:“你這沒心沒肺的人這個時候還有心思開玩笑,崔姐姐已經回蘇州了,你也沒去送送她”
“崔姐姐?”李月軒心中一跳,這幾日他在西溪醉生夢死,早已忘了崔瑩還在杭州。如今聽來,心裡不由一急,忙道:“她何時走的?”
“今日一早便走了,這是崔姐姐給你的信,你自己看吧”獨孤玉遞給李月軒一封蠟封的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後,轉身便走。
李月軒拿着信,心裡卻忽然一陣茫然,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