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王允的話一出口,徐濟便知道王允要對呂布下手。轉過頭來看看王允的盟友鮑信,卻見鮑信並沒有側耳傾聽王允和呂布兩人的談話,卻把身子靠向了那一直閉目養神程昱,而程昱此時眼中目光閃爍,正在鮑信耳邊低語,不知在說什麼,聽得鮑信連連點頭。
果然,只見呂布先是一愕,隨即臉上出現了不耐煩的神色,不過徐濟知道,這不耐煩其實並非針對王允,而是董卓。王允早就知道呂布乃是心胸狹窄之輩,根本經不起自己的挑撥。
王允見到呂布臉上的神色,心中暗喜,表面上卻道:“溫侯,莫要怪老夫多嘴,你與丞相乃是父子,父子之間還有什麼解不開的仇怨嗎?難道非要弄得翻臉的地步?”
徐濟聞言暗暗叫絕,王允這番話表面上聽是在安慰勸解呂布,但是卻是其實在進一步挑動呂布對董卓的不滿,這番話只會令呂布再一次想到自己所遭受到的“不公平”待遇。
徐濟觀察呂布,發現呂布的神情更加不悅,心中暗呼厲害。
不過呂布終是非常人,在這種場合當然不可能發火,只是勉強的舉起杯來,和王允對飲了一杯。
在一旁的鮑信此時卻笑道:“溫侯,王允大人說得對,人生在世,難免會遭到別人的誤會,就拿我那老朋友曹孟德來說吧,當年的確是要把七星寶刀獻給丞相,結果卻因爲溫侯你的突然進屋,把孟德嚇了一跳。神色難免慌張,又見溫侯你的面色不善。就知道溫侯你誤會了,這才連夜逃跑。又哪裡是什麼行刺丞相呢?時候孟德也十分後悔,覺得自己不應該逃跑,因爲這件事情明明能解釋清楚的,丞相是明白人,自然能明瞭事情的是非曲直。”
徐濟和戲志纔對望了一眼,同時看出對方眼中的駭然之色:這個鮑信好厲害的言詞!鮑信何時變得如此厲害?
這哪裡是在安慰呂布,這分明是在提醒呂布,董卓很難真的原諒他,早晚會收拾他。更絕的事情是把曹操當年行刺董卓的事情說出來,給呂布這當事人聽,那無疑是在喚起呂布的殺機。當年董卓對曹操十分的信任,所以曹操纔有機會靠近董卓,並且行刺董卓,可惜卻因爲呂布的原因而功敗垂成;現在呂布乃是董卓身邊的最親近的人,若是想要刺殺董卓實在是比曹操要方便得多,而且機會大把有的是。
而這番話最狠毒處莫過於說出來的時機,現在正是呂布對董卓不滿的時候。這番話說出來只會令呂布心中更加懊惱,爲何當初自己那麼多事,破壞了曹操的行動,否則哪裡會有現在董卓懷疑不信任。乃至要除掉他的事情發生?
果然,呂布的眼中閃過一絲後悔,這次十分主動地倒滿酒。向鮑信朗聲道:“鮑信大人,呂布當年孟浪。錯怪了孟德兄,可惜孟德兄不在這裡。唯有敬鮑信大人一杯,希望鮑信大人帶話給孟德兄,說呂布向他賠不是了。”鮑信呵呵一笑,和呂布欣然對飲。
徐濟看向王允,卻見王允對着鮑信微微點頭,顯然是對鮑信的表現十分滿意,鮑信卻把眼光放在了身邊的程昱身上,眼中露出讚歎之意。徐濟恍然大悟,剛纔那番言語乃是出自程昱的手筆,想一想,這才正常,鮑信雖然是智謀之士,但是如此老辣奸猾的計策絕非是他所能想得出來的。若是出自程昱的腦袋,則一點都不奇怪。
而且可以肯定,這計策乃是程昱隨機應變制定的,剛纔他和鮑信耳語,大概就是爲了這件事情吧?
這幾人在這裡各動心機,其餘人哪裡知道?不過徐濟卻知道這些人的這些心機很難瞞過一個人,那就是賈詡。轉過頭看看賈詡,卻見賈詡的眼睛落在了程昱的身上,不露絲毫異樣,但是徐濟卻知道賈詡看穿了眼前的一切。
想到這裡,徐濟不由得有點頭痛,這個賈詡會否把這事情告訴給董卓知道呢?以賈詡的智商肯定可以看出王允的整個佈局了。
戲志才卻猜出了徐濟的心思,對徐濟低聲道:“主公放心,賈詡是絕對不會把這件事情告訴董卓的。”
徐濟看向戲志才,不明白他爲何會如此肯定,要知道這可是一個賈詡贏得董卓絕對信任、打擊李儒的絕好機會。戲志才笑道:“首先是時間上來不及,我剛纔早就問了,王允今晚的宴會的名義之一就是送李傕郭汜出長安,他們明天一早就啓程。否則則能請到受傷的呂布和張濟叔侄?更何況今天晚上這場宴會一定會進行到很晚,要知李傕和郭汜乃是十分愛熱鬧之人,他們肯定會喝到很晚。然後纔回去準備出發。”
徐濟聞言點頭,戲志才說的對,看來賈詡的確沒有機會向董卓彙報這事情了。
戲志才低低笑道:“再說董卓新得了曹玲,愛不釋手,恨不得死在曹玲的身上,現在只怕正和曹玲顛鸞倒鳳呢,哪裡有時間去理會賈詡?更何況,現在董卓身邊都是李儒的人,賈詡如何見到董卓?即便時見到了,董卓會否信他都是一回事。否則王允豈會放心大膽的當這賈詡的面施展計策?王允這老狐狸分明就是看穿了賈詡是什麼樣的人。”
徐濟驚異地看着戲志才,再一次驚訝於戲志才的過人之處,就這番見識,決不再程昱之下。
戲志才又道:“最後就是賈詡的爲人決定了他不會去做這種事情,一方面這事情難度太大全無把握,另外一方面賈詡知道自己沒有把整個事情弄明白,所以他絕不會輕易發言。而且賈詡並不在乎別人的死活,這件事情擺在面前,賈詡只在思考會跟自己帶來多大的好處。”
頓了一頓又道:“主公難道不覺得賈詡突然離開長安的事情有些奇怪嗎?這事情一定是李儒搞出來的。李儒肯定會對董卓說,要不是賈詡的原因。呂布和曹玲就沒有接近的機會,就是曹玲向呂布敬酒的事情才弄出了這許多的麻煩。”徐濟聽得心中一震:這話很有道理。
徐濟低聲笑道:“志才言之有理。”戲志才着才發現徐濟眼中對自己的讚賞之意。當下一笑,但並不放在心上,看得徐濟心中一讚。
這時,宴會的場面開始熱鬧起來,因爲王允向李傕郭汜敬酒,這兩個人生性粗魯,稍微一沾點酒就會放肆起來,看得不少人皺眉不已。
張濟和張繡兩人和賈詡情感極深,也許賈詡對這兩人沒有真感情。但是張濟和張繡是絕對捨不得賈詡走的,故此兩人對賈詡頻頻敬酒。
這一輪酒後,王允藉着賈詡的遠離長安的話題,向張濟和張繡敬了杯酒,然後笑道:“張濟大人,差點忘了,賤內已經有些時日沒有見到過尊夫人了,十分想念,希望請尊夫人到寒舍作客。未知可否?”
張濟不疑有他,呵呵笑道:“王允大人太過客氣了,她們兩人本就情同姐妹,更是時常來往。哪天叫他過府都是一樣。”
王允心中大喜,表面上卻一拍腦袋笑道:“老夫糊塗了,還以爲她們娘們兒間見面要和我們一樣先下請帖呢!”
王允這番話登時引得在場人無不大笑。李傕和郭汜更是連連說了幾句淫穢不堪之言,用以證明男女之間的不同。聽得人人掩耳。
在這場合裡,一直和衆人格格不入的就是冷眼旁觀的劉備和張任了。他們兩人獨自組成一個小團體,親密交談不時微笑,全不理別人。
李傕和郭汜兩人素來豪飲,很少醉酒,因此連連勸酒下,弄得不少人喝得滿面通紅,爬伏在桌子上,死活再也不肯喝了。到了最後,衆人紛紛告辭,只剩下幾人在陪着李傕和郭汜。
徐濟當然實在裝醉,便要和真正喝醉了的戲志纔回蔡府,王允見兩人東倒西歪,生怕他們有事,正要叫人把他們送回去,卻見鮑信站起身來,說是要送兩人回去。王允看了一眼已經“醉”得不成樣子徐濟,點了點頭,不再說什麼。而徐濟則心知肚明鮑信有話對自己說。不過要不是看在自己已經醉成這個樣子的份上,那個王允說不準會懷疑鮑信現在的企圖呢!早就知道這雙方並非推心置腹。
鮑信和程昱把徐濟兩人扶到車上,然後這兩人也上了車。才上車,鮑信就一拍徐濟的肩膀,笑罵道:“駙馬大人好演技,只是如今還是莫要再裝了。”
徐濟哈哈一笑,這才坐正了身子,看向鮑信笑道:“我早就知道瞞不過你。”鮑信笑道:“這個當然,”在一旁的程昱卻接過口來道:“我雖不知道駙馬大人的酒量,但是卻知道鮑信大人和駙馬大人有話說,所以纔會知道駙馬大人是在裝醉,不過李傕郭汜這兩人的確是令人心生厭煩,換了任何人都會學駙馬大人逃跑的。”
徐濟看了程昱一眼,發現了程昱的一個特點,那就是特別擅長於用詞語打動別人,剛纔呂布的事情就是一個明證,現在和自己說的這番話又是如此,自己和程昱原本只說過幾句話,而且當時由於是在長安城門處,因爲有李肅在一旁,所以兩人僅僅是限於一般交談罷了。
現在這個程昱卻可如此自然的和自己搭上腔,就好像兩人已經認識了好久一般,自然會消除兩者之間的陌生感,在這種情況下,是最容易套出話來的。要知道程昱本就是陌生人,有他在場,徐濟將會有許多話說不出口來,程昱現在這麼做正是在消除兩人間的隔閡。
想到這裡,徐濟心中一動,自己何不散播一些假消息呢?故此親熱地對程昱說道:“程昱先生真是智者,居然一下子就猜出我是在裝醉,若是換了鮑信兄這等深知我習慣的人也就罷了,偏偏程昱先生也猜了出來,不愧是孟德帳下的第一謀臣。”
程昱聞言微笑,顯然是因爲自己和徐濟套近乎成功而高興,但隨後仍舊是自謙了幾句。而鮑信也笑着看了程昱一眼。顯然對其過人的才智深表佩服。
徐濟看了看正在呼呼大睡的戲志才,心知今天只能靠自己應付着兩人了。正想着。鮑信對徐濟道:“駙馬大人,自從你上次和孟德說過你在半途中被人襲擊的事情後。孟德就在暗中一直調查這件事情,最後發現,這事情有可能是張繡做的。”
徐濟心中大奇,張繡襲擊自己?根本沒有理由。這個鮑信到底想要幹什麼?程昱見徐濟一臉疑問的樣子,連忙對徐濟道:“駙馬不必懷疑。其實這事情不是張繡想要針對將軍,而是張繡在泄私憤而已。”頓了一頓道:“駙馬可知道長安關於董卓和張濟的夫人鄒氏的謠言?”見徐濟點頭,便又道:“雖然我們不知道真假,但是張繡和鄒氏之間的事情卻是真的,因此纔會對這謠言憤怒異常。所以董卓和鄒氏之間的事情很有可能是真的,可惜他卻沒有辦法宣泄,所以便領兵外出,美其名曰是練兵,可是他到哪裡練兵卻沒有人知道,一直到我們都來到長安後,這個張繡才現身,駙馬大人難道不覺得巧合嗎?其實這道理很容易說通,那就是張繡希望殺死各地諸侯的使者。給董卓找麻煩,因爲使者死在長安的路途上,這件事情董卓是脫不了干係的。張繡既然奈何不了董卓,當然就採取這種極端的方式了。相信駙馬也看得出來,張繡的爲人非常陰狠決絕。故此這麼做一點都不奇怪。而且張繡出外練兵就是在駙馬號召各地諸侯派使者進長安之後的事情。”頓了一頓道:“不過幸好駙馬殺得張繡大敗,弄得張繡無力在襲擊其他的諸侯使者。說起來這些使者還真得感謝將軍呢。”
徐濟看着程昱,不明白自己今天碰見的人爲何都這麼能撒謊。先是王允,然後是現在的程昱。不過程昱的話聽起來還真是那麼回事。而且絲絲入扣,十分合理,最關鍵處是張繡的爲人,是極有可能這麼做的,而且張繡最大的嫌疑處還在於張繡進出長安的時間偏偏就在各地使者趕赴長安之間,實在是太過巧合了,即便是張繡在場,只怕也是百口莫辯。可惜,徐濟卻百分之百肯定這事情絕對不是張繡乾的。
的確,那偷襲者的大旗上有一個大大的“張”字,但這不能說明任何問題,偷襲者的軍隊也的確訓練精良,可是訓練精良的軍隊天下比比皆是,張繡的軍隊只不過是其中之一而已。至於時間問題更是莫名其妙,各地使者來長安,張繡被張濟叫回來參加宴會乃是一種禮貌,沒什麼奇怪的,說張繡出外練兵,沒有人見到他,那即是說張繡也完全有可能沒有襲擊使者,因爲原本就無人知道張繡的去向。
可使程昱和鮑信的用心,徐濟卻完全知道,徐濟心中冷笑,自己早已經知道了你們和王允之間的協議,不過因爲怕王允只是利用你們,並且用張繡限制你們,所以現在來打我徐濟的主意,那即是說然自己誤以爲偷襲自己的人乃是張繡,然後利用自己去消滅張繡,這樣一來,沒有張繡後,王允就會完全的依賴曹操,端的打得好算盤。不過既然人家這麼辛苦,自己就將計就計假裝信了,好好愚弄他們一番。
想到這裡,徐濟的臉上一沉,冷冷罵道:“好個張繡!看我徐濟怎麼收拾你!”鮑信和程昱臉上喜色一閃而過。
鮑信一把拉住徐濟,沉聲道:“誒,駙馬不要衝動,現在不是動手的時機,而且自已的軍隊全在城外,我看駙馬還是在面見完後先一步出長安城,因爲我們的人已經得知張繡會在這段時間內的某一天出城,畢竟長安城的謠言還未過去,而且駙馬上回打得他那麼慘,他豈有不報仇之理?很有可能對駙馬銜尾追擊,先下手爲強,駙馬完全可以半路伏擊張繡。”
徐濟心中冷笑,從鮑信的話裡,徐濟已經知道一點,那即是說,張繡在王允的計劃中是要負責城防這一塊兒的,也就是說在刺殺董卓成功後,張繡一定會奉命出城巡視一番,而在報信的印象中因爲先一步離開長安而不知道長安發生大事、被矇在鼓裡的自己,當然就會誤以爲張繡出城是奔着自己而來的,一定會伏擊張繡的。而且這麼做可以把自己先一步調離長安,如此一來,長安城外的自己就不會攪局了。
既然張繡負責城防,那麼曹操的軍隊就會在董卓被殺後被調進城內來維護治安。
不過曹操要除掉的人還很多,因爲即便沒有張繡,呂布也是王允手中的棋子,同樣可以制約曹操,當然呂布乃是匹夫,容易對付的很。不像張繡,手下有賈詡,雖說賈詡那時已經被李傕郭汜帶走,但是長安發生董卓身死的大事後,賈詡當然隨時可以回來,一旦賈詡回來,張繡就更不好對付了,看來曹操已經從王允那裡知道賈詡的厲害了。
原來鮑信找自己談話的目的是借刀殺人!
哈,這事情真有趣,每個人都有秘密,偏偏每個人的秘密自己都知道,而每個人卻都以爲在瞞着自己。徐濟想想就覺得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