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劍向後靠着牀頭，晨曦穿過窗口照亮他略顯憂鬱的臉龐，給他打出的那一行行往事塗上緋色霞光。
“去年夏天你第一次來給我們班上課，在黑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我叫龍舞，龍飛鳳舞的龍，龍飛鳳舞的舞，從今天開始就是你們的班主任，對學生我向來只有一個原則——順我者昌，逆我者亡！自我介紹到此爲止，現在開始上課！’，當時我就覺得龍教官超漂亮超威風，不止是我，很多男生都崇拜你。”
龍舞沒想到他把自己去年講的話至今記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臉頰一陣發燙，卻故意裝出無所謂的樣子。
“崇拜不等於喜歡！”
“喜歡往往源自崇拜。”
龍舞想起平時對他十分嚴厲，不免有點內疚：“我沒少抽你……”
尹劍付之一笑：“我也沒少恨你，扯平了。”
龍舞馬上又不高興：“剛纔還說喜歡，現在又說恨！”
尹劍老實交代：“那時候我還沒有確定喜歡你，否則無論如何也不能惹你生氣。”
龍舞奇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就是剛纔，你說到大象的時候。”
龍舞縮縮脖子，有些心虛地去查辭典。
目光掃過“大象無形”詞條，臉頰漸漸泛起紅暈，一直紅到耳根。
陡然氣急敗壞道：“可惡，你竟敢嘲笑我！教官也難免有犯錯的時候，沒什麼大不了的！”
尹劍還火上澆油，“我寧可你多犯錯，你當時的樣子太可愛了……我的心臟一下子停止跳動，整整過去一分鐘才緩過來。”
龍舞悻悻道：“可你明明看不見我……”
“可愛得太過分，從光腦裡溢出來了。”
龍舞想笑又不甘心，緊咬銀牙嗔道：“相信你纔怪！”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尹劍前一句話讓她火冒三丈，接着一句話卻又讓她火氣全消喜不自勝，簡直成了他手中的提線木偶，被他隨心所欲的擺弄。
越想越惱火，恨不得馬上衝到男生宿舍把他拖出來暴打。
尹劍悍不畏死，繼續傾訴衷腸：“不相信也無所謂，只要經常讓我感受到你的可愛就滿足了。”
龍舞深呼吸，鎮定幾秒鐘，寶相莊嚴地打字：“今天你說的話我會全部忘掉，你也一樣！”
尹劍神色一黯：“如果這是命令，請把我送去軍事法庭。”
龍舞既感動又煩惱，下決心撲滅這股危險的火苗。
她把“黑暗中的舞者”這個id連同登陸密碼一起發給尹劍。
“賬號送給你，往後我都不來了。”
“阿爾託莉雅會成爲你的好朋友，我知道你會善待她。”
“我們今天是第一次網聊也是最後一次，就當是做了一場夢……你應該很清楚，真實的我，並不可愛！再見！”
發覺不妥，趕緊補發一句：“永遠不會再見了！”
說完，她的頭像迅速黑掉了。
尹劍呆坐出神，心痛不已。
幸好，離開的只是黑暗中的舞者，不是龍教官。
過了許久，他登陸龍舞發給他的賬號，發現簽名檔是空白，就在裡面添了兩句話。
──我在黑夜中等待，等你回來翩躚起舞。
窗外響起嘹亮的號聲，喬飛伸了個懶腰爬起來，看見尹劍衣衫整齊的坐在牀上，笑道：“你今天起得挺早啊！”
尹劍置若罔聞，匆匆蹬上軍靴，在他詫異的目光下衝出門外。
黎明前的黑夜正是沙塵暴肆虐的高峰，沒有人敢不穿防護服就走出軍營。
剛起牀的學生們三三兩兩聚在窗口，談論會不會因爲天氣惡劣而免去早操，忽然看見一個男生在沙塵暴中逆風狂奔，登時驚呼聲四起。
尹劍冒着沙塵暴一直跑到停機坪，尋找現實中的“公主騎士·阿爾託莉雅”，打開密碼匙，輸入龍舞給他的賬號密碼。
然後，俊美的女騎士甦醒了。
尹劍鑽進機艙，第一次操縱如此複雜的機甲，一時間他只能掌握基本的行動方式，不過這就足夠了。換了主人的阿爾託莉雅就這樣邁着生疏的步伐，迎着風沙，一直走向軍營，越過女生宿舍，男生宿舍，在無數雙擠在窗口的眼睛凝視下，一直走到北極光號的甲板上。
他知道龍舞的辦公室在左舷窗附近，幸運的是燈還亮着。
他想拉開舷窗，可是沒有控制好機甲的力道，一拳把玻璃窗搗地粉碎。
然後他就看到了龍舞站在窗邊呆呆望着自己，一臉驚駭而又困惑的表情。
尹劍操縱阿爾託莉雅單膝跪地，右手遞至窗邊：“公主殿下，我是您的騎士。”
龍舞自窗口跳上阿爾託莉雅掌心，定定望着他的眼睛。
他知道尹劍的眼睛就在藍色視窗的背後。
“黑暗中的舞者，我的名字是無雙賤聖，從今天開始，我將努力成爲您的騎士。”尹劍操縱機甲單手撫胸給她行了一個古老的騎士禮，“無論身在何處，當您起舞的時候我都會在旁邊默默守護。”
“你這個瘋子，究竟想幹什麼！”龍舞又羞又氣。
她不知道該怎麼收拾這個爛攤子，不知道該怎麼處置尹劍。
然而最讓她感到不安的是自己似乎被這個瘋子觸動了內心最柔軟的地方，否則爲什麼心臟跳得如此猛烈，臉頰發燙似火燒？
就連眼睛也……不爭氣的溼潤了。
……
年輕人總要爲衝動付出代價，“機甲操作不當導致意外事故”，這是尹劍落下的罪名。
要不是龍舞替他說好話，把駕駛“阿爾託莉雅”說成是她的授意，替他攬下主要責任，罪名就不是“誤操作”那麼簡單了。
龍舞在其它教官面前維護尹劍，可是一到兩人單獨相處的時候就變了一副面孔，狠狠地罵了他一頓，還取消他晚上來自己辦公室練功的待遇。
這樣做並不全是因爲生氣，主要還是爲了避嫌。
尹劍捅了這麼大的簍子，好多人都看在眼裡，表面不說什麼，心裡不定怎麼想。若非關係異常親密，一個學生憑什麼能夠駕駛教官的私人機甲？女教官和男學生，年齡相差不過四歲，感情好到這種程度不是很可疑？
龍舞表面上氣得不行，背後還是心軟了，瞞着尹劍替他繳納了修理舷窗的罰金。
她以爲尹劍自己拿不出這筆錢，給父母知道難免捱罵。
其實尹劍最近在遊戲裡發了一筆橫財，修理舷窗的費用完全承受得起，去交罰金的時候得知龍舞已經替他交過了，感動得鼻子發酸。
三天後龍舞收到一隻郵包，打開一看，竟是兩個小巧的手機掛飾，一頭白金打造的小象，還有一隻白玉鑲鑽的小天鵝。她立刻明白是怎麼回事，好氣又好笑，還有絲絲的欣慰在心裡流淌。
她把天鵝掛在手機上，然後用兩根指頭捻起小象，使勁捏它肥嘟嘟的臉頰，自顧自的發嗔：“臭小子又笑話我！大象本來就是有形的嘛！”
尹劍同學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記大過一次，留校察看，此外還要去蹲一個禮拜禁閉。
“你丫真是一朵奇葩，再加把勁兒，有望在實習期間上演蹲禁閉的‘帽子戲法’。”喬飛幸災樂禍。
“蹲禁閉挺好啊，正好肅靜。”
“靠！你丫真變態，蹲禁閉還能上癮！”
尹劍同學當然沒有蹲禁閉的癖好，喜歡肅靜倒是真的。坐在禁閉室裡，雙手抱膝裝作打瞌睡，念頭一動，元神返回五行村。
走出自己的小屋，尹劍踩着積雪來到勾陳居。
“老師，我回來啦，今天學什麼？”
土真人啜口茶，笑道：“五行道訣你都學全了，接下來試試五行貫通如何？”
尹劍興奮的兩眼放光：“好啊、好啊！師傅，徒兒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