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劍笑而不答,吹着口哨揚長而去。
歌莉婭氣得夠嗆,衝他背影啐了一口,還不死心,轉頭問徐玄:“他是你男朋友?”
“當然不是!”
“可是你們看起來很親密的樣子,就像一對情侶。”
“那是你的錯覺……”徐玄的肩膀垮了下來,一臉無奈。
歌莉婭沒再追問這個話題,心下卻是不以爲然,越否認越說明有問題,萱兒妹妹準是害羞了。
這時候會場中響起一陣掌聲,賓客集體起立望向前方,阿隆索和方櫻聯袂出現在晚會現場。前者一身軍裝高大英俊,後者晚裝長裙豔光四射,很快成爲人們關注的焦點,紛紛讚歎兩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聽到這些議論聲,尹劍心裡很不是滋味,轉身向宴會大廳門外走去,打算找個清靜的地方透透氣。
剛走到大門口,忽然聽見“啪”得一聲,扭頭一瞧,地上摔碎一隻玻璃酒瓶,還有叫罵聲自人羣當中傳來。
尹劍走過去一瞧,不由皺起眉頭。
一羣鐵血學院的男生正在推搡喝得醉醺醺的馬修,時而爆發一陣嘲笑聲,帶頭凌辱馬修的男生正是“大炮”皮卡斯。
“搞沒搞錯,這是人待的地方,誰把豬玀放進來了?”皮卡斯裝腔作勢地叫嚷,還煞有介事的抽抽鼻子,“媽的,臭死了!快把這堆垃圾扔出去!”說罷將一杯烈酒潑在馬修臉上。
馬修被酒精刺痛眼睛,頓時打了個激靈,發出困獸般的怒吼,瞪起通紅的眼睛衝向皮卡斯。
“你他媽找死!”皮卡斯面露獰笑,飛起一腳踹得馬修摔飛出去。
“把他扔出去!”
星海學院的垃圾不配跟咱們爲伍!”
四周皮卡斯的黨羽鼓譟着涌上來,對馬修拳打腳踢。
“滾開!”
尹劍忍不下去了,目光一閃放出無限慧掃射圍攻馬修的那夥人,一人一劍全部擊倒,輕者疼得抱頭慘叫,重者直接兩眼翻白昏死過去,現場一片混亂。
人羣退潮般散開,驚恐的目光集中在尹劍身上。
尹劍徑直穿過人羣走到馬修跟前,目光如同兩支利箭狠狠釘在皮卡斯臉上,嚇得他情不自禁打了個冷戰,掉頭扎進人羣,轉眼便不見了蹤影。
尹劍牽動嘴角,臉上泛起一絲不屑的冷笑。這種欺軟怕硬的貨色也配在馬修面前耍威風?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他不屑跟皮卡斯之流跳樑小醜計較,徑直扶馬修起來,一股刺鼻的酒氣撲面而來,馬修面紅似火眼神迷離,明顯醉得不輕。
尹劍皺了皺眉,既同情他的遭遇又怒其不爭,沒好氣道:“別喝了,瞧你醉成什麼樣子!”
馬修晃晃腦袋,突然掙脫他的手臂,拎着酒瓶踉踉蹌蹌衝向門外。
宴會大廳外風雨正疾,馬修一直朝操場走去,蹣跚的身影在疾風驟雨的鞭打下顯得如此孱弱,正如他那屢遭踐踏的自尊……
尹劍委實放心不下,便冒着暴雨追了上去。
馬修走在暴風雨中,仰頭灌了口酒,突然腳下一滑跌倒在泥水地裡。他翻身跪在積水半尺的操場上,雙手撐地劇烈喘息,喉嚨深處翻滾出一陣嗚咽,壓抑良久,終於忍不住失聲痛哭……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尹劍看到這一幕很是揪心,追上去拍拍他的肩膀,輕聲問:“馬修,跟我說說你和溫妮小姐還有那個皮卡斯到底有何恩怨,說出來心裡就沒那麼難受了。”
沉默許久,馬修纔回應道:“三年前,我曾有機會就讀鐵血學院……”
雖說索比亞家族已經敗落,畢竟祖上興旺過,祖父跟鐵血學院的安德烈校長有些交情,豁出老臉找安德烈校長說情,爲他爭取到一次破格考取鐵血學院的機會。
只要他在中學畢業考試中拿到全鎮第一名,鐵血學院將會破格錄取他。
“我當時的成績在浣熊鎮拿第一名問題不大,原以爲勝券在握,沒想到有人在背地裡暗算我……”
鎮長家的少爺皮卡斯跟馬修就讀同一所鎮中學,馬修是全年級第一名,皮卡斯則是千年老二,但他自詡貴族出身,倒也沒把馬修放在眼裡,別管馬修多出色,平民終歸無緣進入鐵血學院,他卻可以保送就讀鐵血學院,自是前程遠大。
馬修對皮卡斯的情況也很瞭解,即便他破格入去鐵血學院也不會影響皮卡斯的名額,既然沒有利益衝突,自然沒把皮卡斯當成競爭對手,可他低估了人性的險惡,不知道世上有種行爲叫做“損人不利己”。
得知馬修獲得破格考取鐵血學院的機會,皮卡斯如聞噩耗。
從小到大他一直處在馬修的陰影下,往日裡還可以拿“將來我會比你強”自我安慰,現在馬修得到鐵血學院的特招機會,麻雀搖身一變成了鳳凰,豈不是意味着今後還要繼續騎在自己頭上?!
一想到這個,嫉恨便如同毒蛇啃噬皮卡斯的心臟,他心生惡念,決定不擇手段阻止馬修邁進鐵血學院的大門,於是一個陰謀在他腦海中醞釀成形。
馬修的初戀女友溫妮就是這起陰謀的女主角。
考試前天晚上,溫妮突然向馬修提出分手,當着他的面投入皮卡斯的懷抱。
馬修受此打擊在考試中發揮失常,最終沒能如願考取鐵血學院。
爲了逃避情場與考場的雙重打擊,馬修報考了遠離家鄉的星海學院,一晃三年過去了,他仍對當初沒能考上鐵血學院耿耿於懷。
後來他得知溫妮是被皮卡斯收買才背叛了自己,每次想到那對狗男女都恨得牙根發癢!
如今重返鐵血學院,看到昔日女友成了皮卡斯的玩物,三年來心底一直未曾癒合的傷疤再次被血淋淋的揭開,這種痛苦若非親身經歷又怎能感同身受……
比這更痛苦的是在鐵血擂臺上輸給了皮卡斯,輸給一個從前的手下敗將,而且是當着溫妮的面。
在被皮卡斯擊敗的剎那,在人們的嘲笑聲中,他感到自己的尊嚴也被打得粉碎,恨不得去死。
“一個男人,混到我這步田地,也就只能靠酒精來麻醉自己了……”馬修舉起酒瓶狂灌一氣,試圖讓自己醉得更深,在醉夢中忘記挫敗和痛苦。
“馬修!”尹劍奪下酒瓶勸道,“別喝了,你在自暴自棄!”
馬修醉醺醺地慘笑一聲,喃喃道“自暴自棄……那又如何?反正我他媽永遠是個廢柴,永遠是個失敗者,被女人甩了,沒考上鐵血學院,躲在藍星努力三年本以爲回到故鄉能夠揚眉吐氣,結果還是白費力氣,連皮卡斯那個人渣都打不過,我他媽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馬修!你這個……混蛋!”
一隻拳頭穿透雨幕重重打在馬修臉上,將其擊倒在地。
馬修仰躺在溼漉漉的草地上,鼻血合着雨水模糊了他的淚眼。
“隊長……對不起……”馬修嗓音哽咽,“我讓你失望了……”
“讓我失望?”尹劍抓住他的衣領拎沙包似的拽了起來,又是一拳打在他的腹部,“如果你還不振作起來,我才真的會失望!”
馬修立刻痛苦的彎下腰,嘔出一堆散發出強烈酒臭的穢物。
這一拳打得有點重,卻是最好的醒酒藥。
馬修擦擦臉上血跡,黯然垂首,沉默半晌後徐徐道:“隊長……我好像在做一場噩夢,在夢中迷路,越走越孤單,失去很多東西,漸漸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沒有人能幫你擺脫噩夢,除了你自己。”尹劍拍拍他的肩膀,一字一句道,“馬修,每個人都要超越自己的軟弱,失去的你要親手奪回來!”
“可是我……”馬修垂首望着自己的雙手,眼神有些迷茫。
這雙手爲何在顫抖?
是酒精的麻醉,還是因爲喪失了信念?
尹劍看穿他內心的掙扎,又添上一把火:“如果你自己不想站起來,誰也幫不了你!”
馬修點點頭,咬緊牙關站了起來。
暴風雨越發猛烈,時而閃過一道電光,撕裂漆黑的夜幕,隨即傳來隆隆雷鳴,遠處宴會大廳的燈火被雨幕遮住,整個世界彷彿都在暴雨中變成了一片混沌。
透過雨幕,尹劍依稀看見馬修眼中重新燃起鬥志,攥緊拳頭,喉結蠕動——就在尹劍以爲他要發出一聲吶喊的時候,卻在他臉上看到了笑容。
“隊長,謝謝你幫我走出噩夢。”
尹劍也笑了。
身處困境之際,有人會哭泣,有人會吶喊,有人會憤怒,然而會笑的那一個纔是他熟悉的馬修·索比亞。
“雨下大了,我們回去吧。”
“隊長……不知道爲什麼,我突然有點想家,說真的,其實我心裡一直很怕回家。”馬修在雨中喃喃道。
故鄉的小鎮是他出生成長的地方,承載着童年的回憶,也是留下傷心往事的地方,皮卡斯和溫妮的家也在那個小鎮上。
“三年前我離開故鄉去藍星,感覺自己像個逃兵,當時我發誓日後一定要衣錦還鄉,可現在……我還無法兌現諾言。”
尹劍輕輕搖頭,“馬修,其實家人並不在意你是否衣錦還鄉,只要你還是你就夠了,有些愛,是不需要條件的。”
說到這裡,他忽然想起一句記不得從哪裡聽來的話。
“別愛得太遲,多回家看看。”
“別愛得太遲……”馬修深受觸動,擡頭望向尹劍,“隊長,明天可不可以陪我一起回故鄉?”
“榮幸之至。”尹劍笑着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