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改朝換代,上位者都會大封全族,不止是敕封自己的直系親族,只要能叫上名字的,都會跟着一起雞犬升天。
之所以這麼做,一來是終於出人頭地,自然要好好張揚張揚,在親朋故舊面前裝個大逼,而更重要的原因是,一旦改朝換代,就必須要有一個全心全意擁護新朝的羣體。
這種新羣體,自然就是新的皇族了。
當年那個女人如此討厭自己的孃家的哥哥,還不得不重用本家子弟,大肆封賞武姓子侄,就是這個道理。
如蕭治平所說,西南集團雖然都是李信的下屬,但是他們畢竟不跟李信同姓,也大多跟李信沒有血緣關係,新朝想要成型,就必須要擁有一撥與新朝同生死共存亡的核心利息羣體。
不得不說,這個窩在祁陽縣的小家族,幹什麼事情都很小心眼,但是在這件事情上看的很準。
如果不是李信已經準備好了這件事,那麼他可能真的要重用自己母族的這些人,用來作爲將來鞏固朝廷的力量。
李大都督坐在主位上,似笑非笑的看着蕭治平。
“十多年前我回永州的時候,就跟你們說清楚了,從那天之後,我與我娘跟蕭家就沒有什麼關係了,看在你們家生養我孃親的份上,我沒有動你們家一分一毫,這些年甚至默許你們用我的名聲,在祁陽作威作福。”
說到這裡,李信頓了頓,緩緩說道:“本來想罵上你們幾句,但是與你們動氣實在是不值當,你從哪裡來回哪裡去,我身邊不需要用你們這些自家人,況且……我與你們也不是同姓。”
蕭治平有些緊張的嚥了口口水,對着李信叩首道:“侯爺,小民不敢奢望能夠在朝廷做官,只是這孩子的確有志於學,還請侯爺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收留這個孩子……”
“這孩子的父親,是……老夫人當年最喜歡的侄子。”
李信的母親肖青蘭,就是蕭治平的親妹妹,但是蕭治平爲了不惹怒李信,只能稱呼自己的妹妹爲“老夫人”。
李信放下手中的文書,起身看了一眼這個“蕭姓”孩童,面無表情。
過了許久之後,他看向蕭治平,聲音有些沙啞。
“你們這些人,一心一意就想着往上爬,但是卻不知道站在高處也不是隻有好處,站的越高反而越危險。”
“誠然,我現在輕輕拉你們一把,不止這個孩子,你們蕭家所有人都可以到京城裡來,但是到京城容易,在京城裡生存下去卻並不容易。”
“你們在祁陽甚至是在永州,就算哪天遭了難,至多也就是傾家蕩產,要是在京城裡跌了跟頭,說不定便是……夷三族的下場。”
以李信現在的能力,不要說伸手拉誰一把,只要他輕飄飄一句話,就能讓一個人甚至一個家族青雲直上,但是如李信所說,位高不一定是福,你能力不夠坐上這個位置,被人“偃苗助長”,可能會給自己家裡招災。
蕭治平的意願很簡單,他們蕭家想留下一個孩子在京城裡,這個孩子最好是在李信的靖安侯府里長大,這樣一來無論如何這孩子將來都能在京城裡謀到一官半職,這樣蕭家也能憑藉這個孩子,慢慢從祁陽縣那種找地方跳脫到京城裡來,成爲“大家族”。
蕭治平帶着自己的孫兒跪在地上,叩首無語。
李信默默的看着這祖孫兩個人,然後緩緩問道:“我問你一句話。”
“當年我母病逝在祁山裡,你們這些蕭家人,可曾有過一絲傷痛之心?”
蕭治平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早就有了。”
他垂淚道:“阿妹是我等看着長大的,早年也是父親最寵愛的一個孩子,若非如此,她犯了錯父親也不至於氣到那種地步……”
“小妹走的時候才三十三歲,我這個做兄長的,每每想到此事,都忍不住扼腕嘆息……”
“好了好了,不要再說下去了。”
李大都督面色平靜,淡淡的說道:“儘管知道你在演戲給我看,但是我心中還是舒服了一些,想來我母親要是在天有靈聽到這段話,心裡也會暖和一點。”
“這孩子可以住在我家裡,也可以在京城求學,但是我有一件事情要交給你去辦。”
蕭治平用袖子擦了擦眼淚,叩首道:“侯爺吩咐就是。”
“我……舅公無子,但是他應該還有侄孫之類的後人在,我這些年擔心連累外人,便沒有去找尋,你們蕭家一直住在祁陽縣裡,回頭幫我尋一尋我舅公的後人。”
“我舅公的後人到了京城,你們蕭家的這個孩子,便能在京城裡住下來。”
李信的舅公,也就是蕭治平的舅舅,他聞言精神一震,立刻低頭道:“侯爺放心,小民一定幫侯爺尋到舅父的後人。”
李信面無表情。
“莫要想着隨便找個人哄騙我,我會派人與你一同回祁陽去。”
“小民不敢。”
…………
李信留下這個蕭家人,自然是有自己的想法的,除卻西南集團之外,他的確還需要弄出一批對自己死忠的羣體出來,這樣不至於西南一派一家獨大,集體內部的權力能夠達到相對平衡。
二來,假如天下易姓,李信的母族也的確要給一些封賞,當然了,李信選擇給舅公的後人封賞,而不是祁陽的蕭家。
簡單接待了蕭治平祖孫兩個人之後,天色已經差不多黑了,放下手中的書卷,從暖閣起身,回到了自家的後院。
後院裡的積雪,雖然沒有清掃乾淨,但是已經掃出了行走的路徑,李信走到了長公主的院子門口,伸手敲了敲房門。
本來,他也是這間院子的主人,進去是不用敲門的,但是前些天夫妻兩個人鬧了矛盾,長公主至今還在生氣。
李信站在院子門口等了一會兒,長公主的侍女翠兒偷偷摸摸的來到了院子的門口,隔着院子門對着李信輕聲道:“侯爺,公主現在還在悄悄抹眼淚,不過已經比前幾天好些了,您要不要過兩天,等她氣消一些了再過來?”
此時屋外還是頗爲寒冷的,李信現在院子門口,有些無奈的摸了摸鼻子。
長公主與李信成婚十幾年,夫妻兩個人從沒有吵架生氣過,但是這一次,九公主確實是氣憤到了極點。
因爲……她的大侄子懷王殿下,莫名其妙暴病而亡了。
這是從李信進京之後就必然會發生的事情,只不過從元昭五年一直拖到了延康元年。
而懷王殿下之死,也不是李信下的手。
是他生下了一個兒子之後,自己服藥自盡了。
當然,在此之前,可能是收到了一些人的傳信。
整個過程,李信沒有參與,但是他默許了。
“那我今夜去暖閣睡了。”
李信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
“你替我多勸勸公主,讓她不要傷了身子。”
此時,李信的第四個孩子也就是他的幼子,剛出生不到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