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裡的這場風波,被限制在了一場很小的範圍內,以至於除了承德皇帝和幾個當事人之外,京城裡大多數人都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不過只要有心人能看到李信寫的那份大字報,聯繫到圍獵取消,京兆府的府君被降官兩級,多多少少也可以猜出一些梗概。
不過這事涉及到天子,李信那份大字報更是有誹謗天子的嫌疑,因此京城裡沒有人敢把這件事放在明面上來說,因此這場風波被最大程度的掩蓋了過去,就算是知道的也裝作不知道,大家只當是無事發生過。
第二天的時候,大街上京兆府的官兵們消失不見,通緝李信的文書也不翼而飛,一直到了這個時候,李信忐忑不安的心思才終於定了下來,因爲到了這個時候,他才完全相信了七公子所說的話。
不管怎麼樣,他跟七公子畢竟沒什麼交情,兩個人滿打滿算,也才認識了兩三天時間,李信有一些防備也是正常的事情。
好在這位七公子跟李信說的話,沒有一句話是錯的。
這樁風波,真的如七公子所說的那樣,被輕而易舉的揭了過去,那些昨日還在大街上,如狼似虎的京兆府官兵,此時就像從來都沒有存在過一樣,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天,李信這個人在大街上走了溜達了半天,也沒有發現七公子所說的內衛監的人,不過想來也不奇怪,那些人就算奉命保護自己,也不一定非要在明處,他們躲起來的話,自己也發現不了。
於是乎,在大街上採買了一些柴米油鹽之後,李信便動身返回自己在大通坊的小院子,等他回到住所的時候,天色差不多已經到了傍晚,李信推開院門,發現院子裡不止賣炭翁和賣炭妞祖孫兩個,還多了一個滿頭銀髮的青衣老者,這青衣老者正坐在賣炭翁的牀前,時不時問上一兩個問題。
賣炭翁滿臉笑容,兩個人老頭顯然聊的很開心。
他們說的是京城這邊的方言,而且說的很快,李信聽了兩句之後,發現有些聽不太懂,便拉着一旁的賣炭妞問道:“丫頭,這老……他是誰?”
按照小說裡的劇情,此時多半應該是天子微服私訪了,然後接下來的劇情就應該是天子向自己問政,自己慷慨激昂發表一番驚天地泣鬼神之語,然後讓天子驚掉下巴,拜服不已,最終成功進入朝堂,走向人生巔峰……
很可惜的是,這種劇情一般都不會輕易發生的,天子如果微服出巡,白龍魚服的情況下,周遭必然滿是護衛跟隨,而且會在一定範圍之內警戒敵人。
可李信剛纔在進門之前,大通坊外面的大街上還是人來人往,沒有半點被警戒的跡象。
而且,皇族身上都有一股上位者的氣質,這個老者雖然也有一些氣質,但是比起七公子都還略顯不足,更不可能是什麼皇帝了。
賣炭妞往房間裡面瞅了一眼,然後擡頭看了一眼李信,脆生生的開口道:“哥哥,這位老人家自稱是你的長輩,來這裡看你的,已經等了快一個時辰了。”
長輩…?
李信皺了皺眉頭,他在京城可沒有什麼長輩,如果非要說有的話,那麼也就是平南侯府那邊的親戚了,可是他是真的不想跟平南侯府,再有任何的關聯。
想到這裡,李信咳嗽了一聲,從房間外面走了進去,對着這個青衣老者微微拱手:“老人家找在下?”
青衣老者正在跟賣炭翁說話,聽到李信的聲音這纔回過頭來,上下打量了一眼眼前的這個少年人,然後開口道:“你就是李信?”
李信緩緩點頭。
老人悶哼了一聲,沉聲道:“老夫按照輩分,應該是你的伯父,怎麼一點禮數也沒有,見到伯父也不行禮?”
李信眯着眼睛說道:“老人家,在下在京城無親無故,更沒有父親,不知道這伯父二字是從哪裡來的?”
青衣老頭從牀邊站了起來,李信這才發現這個老人家身材頗爲高大,比李信還要略微高出一些,老頭認真的看了一眼李信,開口道:“這裡不方便,咱們出去說,老夫有些話要問你。”
李信沉默了一會,然後微微點頭。
人家都找上門來了,這個時候逃避也是無用,如果真的是平南侯府那邊的親戚,應付兩句打發走也就是了。
李信從自己帶回來的菜籃子裡,取出一包粘糖,遞在小丫頭手裡,輕聲笑道:“拿去吃,先去跟爺爺說會話,哥哥一會兒就給你弄飯吃。”
李信從有了收入之後,每次出門就經常給小丫頭帶一些零食,只不過最近他們的小木屋給燒了,李信又在忙一些別的事情,所以一直沒能給小丫頭買糖吃,今天李信纔想起來,給她帶了一包糖回來。
小丫頭結果糖果,抱在懷裡,規規矩矩的坐到了賣炭翁身邊。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氣,轉身走出了房間。
這個時候,還在臘月天裡,院子裡還是頗爲寒冷的,李信在院子裡生了處篝火,兩個人圍着篝火對坐。
老頭伸手在火上烤了烤,擡頭看向李信。
“你可知道老夫是誰?”
李信低頭道:“猜到了一些。”
老人家低哼一聲:“既然猜到了,老夫有些話就不得不跟你說說了,年輕人有些想法固然是好事情,可是做事之前,總是要想一想後果,這一次若非是聖上從中護着你,此時你最好的下場,也是在京兆府大牢之中吃牢飯!”
說到這裡,這個老頭子氣呼呼的看了李信一眼,冷笑道:“還天子聖德昭天下,老翁凍死北山中,那個賣炭老者,此時活的好好的,便被你拿來誹謗聖君!”
李信微微皺眉。
雖然這個老頭說的話,句句屬實,但是這些話在平南侯府的人口中說出來,多少會讓他有些不舒服。
於是李信站了起來,開口道:“這位老人家,在下在京中無有親戚,更不會有什麼伯父,你應該是認錯人了,至於在下做什麼不做什麼,也是在下自己的事情,與旁人無干。”
“與旁人無干?”
青衣老者被李信這一句話氣個半死,他豁然站了起來,又是吹鬍子又是瞪眼,對着李信大聲道:“老夫李鄴,忝爲京兆府府尹,這一次拜你所賜,老夫直接被削官兩級,你居然這件事說與我無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