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猛然回頭,死死地盯着這輛馬車。
這裡並不是京城,而是距離京城十里左右的官道上,也是京城去往禁軍大營的必經之路,很顯然,李慎是在這裡等着自己。
他很快冷靜了下來。
現在,他面對李慎沒有什麼好怕的,相反,應該是李慎害怕他纔對。
靖安侯爺揮手止住了身後的親衛,雙手揣在厚厚的衣袖裡,緩緩邁步走向這輛馬車。
馬車是一輛很普通的馬車,連個漆也沒有,拉車的馬也是一匹老馬,看起來很沒有精神。
坐在前面駕車的是一個二三十歲的年輕人,相貌普通,很不起眼。
李信走到近前,停下腳步,擡頭看向這輛馬車,默然許久之後,緩緩開口:“你是真的以爲,我不會殺了你?”
馬車的車簾掀開,換了一身棉服的李慎,從裡面走了出來。
好幾個月沒見,他又瘦了不少,不過整個人還是很有精神的,一雙嚴靖炯炯有神。
“你是個有野心的人,而且做事很果斷。”
李慎撫掌道:“那天在地窖裡,你沒有讓人來找我,我就知道你不會對我動手了。”
李信咧嘴一笑:“如果現在我改主意了呢?”
“一個人越聰明,就會越自信,越不容易動搖。”
李信臉色平靜,沒有回話。
“怎麼逃出來的?”
李信呵呵一笑:“從上次火燒永樂坊,已經過去了兩三個月時間,我在這京城從小長到大,用兩三個月時間逃出來,難道很奇怪嗎?”
當然很奇怪。
如今的京城,外鬆內緊,表面上看所有的城門都已經打開,行人通行無礙,但是實際上每一個城門都有禁衛甚至是天目監的人在看着,只要有疑似李慎的人,都會禁衛尾隨,然後抓起來確認身份。
從城門開啓這一個多月以來,禁衛私下裡已經抓了幾十個跟李信身材類似的人了。
可是這個平南侯,就這麼輕描淡寫的跑了出來。
甚至還有閒心跑到自己面前裝逼。
李信側身向馬車裡看了看,然後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李夫人呢?”
“我昨天便把她送走了。”
相比於面無表情的李信,這位其實已經“死”了的平南侯要輕鬆許多,他臉上甚至還掛着一絲笑意。
“但是我還要留下來處理一些事情,今天事情處理完了,聽說你要從這裡走,就趕過來見你一面。”
靖安侯嘴角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容。
“來謝謝我饒你一命。”
李慎點了點頭,仍舊很平靜。
“不得不說,那天你能找到我在哪裡,讓我很意外,那是我這麼多年來,距離死亡最近的一次。”
“那天你說的話,也讓我很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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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慎微笑道:“不過後來我就冷靜了下來,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算無遺策,那一次交鋒是你贏了,但是你給了我一次機會,我就還沒有輸。”
“所以我還是決定要回南疆去。”
李信“嗬嗬”冷笑:“就算我今天再放你走,等你回到南疆,你暗中拉攏的那些北周世族,估計沒幾個能活着到達蜀郡。”
“本來就沒有指望他們能活着。”
平南侯微笑道:“他們那些人,就是留給你們殺的,北周世族這些年雖然沒落,但是他們許多人在仕林上都是大有名聲的,小皇帝把他們殺了,就會落下一個暴君的罵名,到時候我在南疆就更好做事了。”
他頓了頓之後,繼續說道:“我之所以讓滎陽鄭氏的人進京,就是爲了讓你跟小皇帝發現這件事,從而對北周世族下手,要不然,鄭家的人爲什麼眼巴巴的到京城裡來送死?”
其實滎陽鄭氏二十七個人,都沒有死。
李信愕然看向這個跟自己有幾分相像的中年人。
“那些北周世族裡,可是有趙郡李氏……”
“沒有。”
李慎面色平靜:“趙郡李氏的核心人物,在幾個月前就已經到了蜀郡,你們殺不了他們。”
李信深深皺眉。
“你告訴我這些,就不怕我告訴陛下,保住這些北周世族的性命?”
“這樣更好。”
李慎呵呵一笑:“那些人怎麼說也幫了我,他們死了有些可惜,能活下來也不錯,反正不管他們活着還是死了,在天下人心裡,他們都會死掉。”
李慎這句話的意思是,不管太康天子有沒有對北周世族痛下殺手,他們都會造謠說皇帝是個暴君。
這位平南侯擡頭看了李信一眼,微笑道:“況且,有那份精心炮製的檄文在,小皇帝也不太可能沉得住氣不殺人。”
“他的心性比他父親,要差上許多。”
李信緩緩閉上眼睛。
他現在有些不太想放這個人回去了。
從前,他之所以有意把李慎放回南疆去,是因爲他有足夠的信心贏他,並且能夠藉着南疆壯大自己,但是聽了李慎的一番話之後,李信突然覺得,自己不一定是李慎的對手。
這位靖安侯爺左右看了看,然後又看了一眼自己身邊不遠處的十幾個親衛。
“李侯爺這般坦誠相見,就不怕我現在把你抓回去?”
“你不會抓我的。”
李慎語氣平靜:“你很自信,甚至到了自大的地步,你要藉着南疆一舉攀爬到更高地方,所以你不會抓我。”
說到這裡,李慎臉上露出了一個微笑。
“而且,京城裡搜捕了我好幾個月,都沒有找到,你李信一出來就找到了,那個小皇帝該如何想你?”
李信默然不語。
“你看,就因爲你姓李,不管你怎麼樣,你在京城裡做事都會束手束腳,需要注意這個,注意那個。”
李慎一邊說話,一邊爬上了自己的馬車。
“我這次來見你,就是想跟你說,你給了我一個機會,我也給你一個,我上次在平南侯府說的條件不變,你如果願意幫我,就來南疆尋我。”
“到了南疆,你不用像在京城裡這樣約束,那裡甚至可以讓你來說了算。”
李信看着這輛馬車,嘴角露出了一抹不屑的笑容:“李慎,你害怕我?”
“是有些怕。”
馬車裡傳來了李慎的聲音。
“你上一次贏了我,所以我不確定下一次能不能贏你,相比較來說,你比那個坐在帝座上的小皇帝要難對付的多。”
李慎沉默了一會兒,接着說道:“其實我一直想不通的是,我派人查過,你只是一個在永州長大的少年人,進京之前一直平平無奇,怎麼突然就變成了心思深沉的靖安侯。”
李信面無表情。
“因爲承德十七年的一場大雪,把我凍開了竅。”
“滾,一柱香之內再讓我看見你,我就把你留在這裡。”
馬車裡的李慎,長嘆了一口氣。
“鐘鳴,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