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餘人的隊伍終於緩緩上路。
李信曾經帶過數萬人的大軍,只帶一千多個人對他來說,不用花什麼心思,況且他是個憊懶的性子,從來不會想着去親力親爲,所以他很痛快的把這些禁軍的指揮權,交到了葉茂手裡。
此去薊門關,就是小公爺葉茂全面接手葉家的開始,藉着這個機會,讓他熟悉熟悉帶兵的感覺,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此時,已經是夏天的末尾,但是天氣還是很熱,一行人一路早起趕路,臨近中午休息,到下午日頭不是很烈的時候,再繼續趕路,緩緩朝着薊門關的方向前進。
大半個月之後,他們已經距離京城七百多裡,這天下午的時候,李信剛要躺下來歇息一會兒,睡個午覺,一身甲冑的小公爺,帶着一封軍報匆匆闖進了李信的帥帳,低頭抱拳:“大將軍,雲州城那邊有戰報傳過來了!”
李信本來睡眼朦朧,被這一句話弄得睡意全無,他行軍牀上坐了起來,伸手接過葉茂手裡的戰報,一邊拆一邊開口問道:“是從雲州城傳過來的,還是從京城裡傳過來的?”
從地理位置上來說,他們現在的位置無疑是距離雲州城更近,但是按規矩,雲州城一定是先給京城那邊送戰報,沒有道理先給他們這支押送物資的軍隊送的道理。
葉茂低頭道:“是京城那邊送過來的。”
李信點了點頭,心裡暗自推算了一下。
按四百里加急的速度來算,這封雲州城的戰報,至少已經過去了四五天的時間。
他拆開信封,取出裡面的紙張,展開看了看之後,便放在了桌子上。
葉茂低頭道:“大將軍,雲州城那邊如何了?”
靖安侯爺隨手把信紙丟給了他。
“自己看。”
葉茂才把信紙接了過去,詳細看了一遍之後,這個大個子表情有些複雜。
“種家軍大勝啊。”
軍報上的內容很簡單,大概十天前的樣子,宇文諸部之中距離雲州城最近的宇文乞圭部中的一個小族羣,帶人搶掠了雲州城腹地的一個不小的村落,殺了數百人不說,還搶走了不計其數的糧食,這件事出了之後,駐守雲州城的種玄通大怒,立刻派人去宇文乞圭部質問,但是被宇文乞圭部矢口否認,雙方鬧得十分僵硬。
六天前,雲州軍終於按捺不住,率軍征伐宇文乞圭部,雙方在草原之上正面碰撞了一次,最終種玄通的長子種髮帶領的雲州軍大勝,宇文乞圭部傷亡慘重,青壯死傷數千人,不得已向雲州城還有大晉朝廷認輸。
此戰之後,種玄通才上書朝廷,詢問應該如何處置宇文乞圭部。
見葉茂看完了這封戰報,李信淡淡的問道:“看出什麼沒有?”
小公爺皺眉思索了一番,開口道:“種家軍,果然厲害。”
靖安侯爺眯着眼睛,沉聲道:“他們是在草原上交戰的啊。”
不管是什麼時候,哪怕是四十年前葉晟帶兵的時候,大晉都不太能跟北周在空曠的地方拼騎兵,多半是以攻城掠地爲主,那時候的北周人一來已經不擅長騎馬射箭,二來他們也要守城守地,多少限制了一些他們的發揮,因此才被葉晟硬生生趕出了薊門關。
但是四十年過去了,他們不說恢復了當年南下時候的鼎盛戰力,但是至少也恢復的七七八八了,這個時候,種家軍卻跟他們在空曠的草原上交戰,而不是城池之間……
最奇怪的是,種家軍還打贏了……
李信伸手指了指這張看起來不起眼的軍報,緩緩說道:“要麼是宇文諸部已經孱弱到了一定的地步,要麼是種家軍的實力遠遠超出我們的想象,不然的話……”
李信還沒有說下去,一旁站着的小公爺葉茂,便接過了話茬,繼續說道:“不然的話,種家應該是死了很多人。”
李信有些滿意的看了看葉茂,微笑道:“你現在也會想事情了,不容易。”
葉茂嘆了口氣:“旁的事我可能不太清楚,但是戰陣上面的事情,是祖父從小教我的,多少能猜出來一些。”
“這封戰報看起來好看,但是卻沒有寫本部的傷亡,只說大勝,裡面就肯定是有貓膩。”
“不過種家軍應該不至於謊報軍情,所以他們多半是真的贏了,只不過……贏的很慘烈。”
李信用手很有節奏的拍着自己的大腿,淡淡的說道:“更糟糕的是,這封看起來很漂亮的軍報,已經送進了京城裡,被陛下跟那些官老爺們瞧見了,他們既然看到了這個,咱們跟宇文諸部之間的戰事,多半就避不開了。”
種家數十年未有驚世之功業,所以他們急於立功,甚至做出這種打斷了牙和血吞的事情並不難理解,問題是李信北上接掌薊門關守軍,就是爲了接過雲州軍後面的事情,而朝廷那邊看了這封戰報之後,很快就會催促鎮北軍這邊對宇文諸部用兵。
說到這裡,靖安侯爺看了一眼這封看起來雪白,其實已經被鮮血染紅了的戰報,臉上露出嘲諷的笑容:“寫軍報不寫我軍傷亡,也虧他們種家軍做的出來。”
“更離奇的是,朝廷也沒有在這方面挑毛病。”
葉茂持晚輩禮,垂手站在李信旁邊,低頭問道:“大將軍的意思是?”
“我能有什麼意思?”
李信有些無奈的說道:“既然他們弄出來了這封軍報,朝廷也信了,那咱們也不得不信,不管怎麼樣,雲州城那邊也是真真切切的打贏了。”
“且到了薊門關之後,再從長計議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