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把他們抓了。”
因爲是客人,葉鳴很自覺的坐在了客座之上,李信跟他客套完幾句之後,也沒有坐到主位上,而是坐在了葉鳴下手,他淡然一笑:“方纔小弟在大理寺大牢裡,把最爲囂張的沈寬一刀給殺了,另外幾個嚇得戰戰兢兢,生怕我把他們一家老小連帶三族全殺了,於是就很乾脆的全部交待了罪行,現在罪證已經送進了未央宮裡。”
“只他們四個寫出來的名單,差不多就有近百人。”
聽到李信說完這句話,白髮蒼蒼的葉大將軍並沒有太過驚訝,他擡了擡眼皮,看了李信一眼。
“多年相處,爲兄多少了解一點你的性子,整個朝廷裡也就只有你能做出這種事情。”
葉國公悶聲道:“你此舉一定會惹惱所有的讀書人,但是坐在那把椅子上的人未必會領你的情,你李長安衝在最前面,爲那位掃清所有障礙,說不定人家拿了你遞上去的名單,轉頭就去做人情。”
“到最後,那把椅子上的人是聖君,仁君,只有你一個人是萬世不易的大奸臣,後世給你著書立傳,千千萬萬的人都要吐你的口水。”
李侯爺燦爛一笑。
“不瞞兄長,剛纔在宮裡的時候,我已經主動與天子說了,讓他拿着這名單去做人情,一百多個人不可能全殺了,殺了朝綱便大亂了。”
“在此之後,沈寬一系的人,也要被朝廷清洗,用來當做這一次用來儆猴的那一隻雞。”
說到這裡,靖安侯爺自嘲一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兄弟我,就是殺雞的那把刀。”
葉國公深深皺眉。
“你今日罔顧法度,在未央宮裡拿了先帝任命的輔臣,已經是那些文人的眼中釘,如果再動手屠戮讀書人,此事之後,你靖安侯的名聲,將會是我大晉開國之後最差的一個,甚至大晉朝堂都會容不下你。”
說到這裡,他深深地看了李信一眼,隨即緩緩搖頭:“這種事爲兄肯做,但是你李長安是不肯做的,你十多年沒有吃過虧,怎麼可能主動去背下這口天大的鍋?”
李信哈哈一笑。
“師兄你肯做,天子也不讓你做!”
葉鳴沉默了一會兒,隨即自嘲一笑:“自老父打爛北周之後,歷代天子便沒有姓過葉家人,我有個女兒在宮裡做皇妃,還有個外孫,天子不信我也是正常的。”
說着,他看了李信一眼。
“你大有古怪。”
“太康八年,你因爲西南的事情就不惜舍掉與先帝多年的情分,差點就要跟先帝徹底翻臉,骨子裡絕不是什麼忠君之人,你跟今上雖有師徒名分,但是情分還沒有與先帝身後,不可能就突然變成了一心爲君,不惜己身的忠臣。”
葉大將軍端起桌子上的茶水,抿了一口之後看向李信。
“你想做什麼?”
李信眨了眨眼睛,笑着說道:“如果是小弟是要給朝堂正風氣,師兄信是不信?”
“我不信。”
葉鳴淡淡的看了李信一眼。
“京城這件事你原本是不必管的,只要躲在永州看着就好,不管是沈寬他們贏了還是天子贏了,跟你都沒有多大關係,你進京相幫故人之子,爲兄可以理解,但是幫到這種地步,就大有問題了。”
“你待先帝,也不會這麼好。”
靖安侯爺笑了笑:“師兄,人都是會變的,小弟在老家待了半年,深切體會到了朝廷這些年對我的恩德,因此回京精忠報國來了。”
“在我面前,你也不說實話了。”
葉鳴微微嘆了口氣,隨即看了李信一眼。
“長安,爲兄與你商量一件事。”
李信笑了笑。
“師兄請說。”
“殺雞這件事,爲兄代你去做。”
葉鳴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你做到現在這個地步,已經足夠了,這口鍋太大,你一個人扛不下來,剩下的部分,葉家幫你一起扛。”
“然後……不管你想要做什麼,都到此爲止。”
靖安侯爺半眯着眼睛,呵呵一笑。
“師兄這話就不對了,沈寬嚴守拙已經定性爲禍國奸臣,小弟替朝廷剷除奸臣,順天應人。哪裡來的黑鍋?”
葉鳴悶哼一聲。
“大晉自武皇帝以來,未有文人大案,況且此事一旦做下來,全天下的人都會以爲天子亂母之後,殺了楚貴人全家,羣臣進諫不成,反被盡數誅殺,其中沈寬因爲直諫天子,一家被夷三族!”
“沒有人敢罵皇帝,也沒有人會把皇帝的錯處寫在史書上,但是這件事總要被記下來,你李長安只要做了,就一定會扛下這口大鍋!”
葉鳴深呼吸了一口氣:“老父曾經說過,長安你的心思比葉家所有人都通透,也比葉家所有人都看的遠,這些爲兄都能看得到的事情,你不可能看不到。”
“你該做的事情做完了,接下來的事情葉家替你去做。”
“明日起,沈寬一系的人,爲兄替你去殺,你就靜靜的待在府裡看着。”
葉鳴聲音平靜,開口道:“我活不了幾年了,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隨老父而去,我去殺人,也會被罵,但是等我死了,看在我葉家這些年功勞的份上,他們便不會再罵我了。”
“兄長替不了。”
靖安侯爺含笑道:“壬辰宮變之後,如今大晉的將門家中,都沒有多少家將在,陳國公府的家將部曲也都散了,師兄一沒有聖旨,二沒有人手,如何去殺人?”
“師兄該不會以爲,今上會願意把禁衛交到葉家手裡罷?”
李信伸手端起茶壺,對着葉鳴笑了笑:“再有就是,兄長如果做了這件事,葉家不管有再大的功勞,也要被那些讀書人唾罵,到時候就連葉師的功績,多半也會被他們抹黑,詆譭。”
“葉師戎馬一生,師兄就讓他老人家在史書上光亮一些罷。”
聽到李信這句話,葉鳴心中大爲觸動,他滿是皺紋的臉,也有些動容。
這位老人家嘴脣動了動,最終緩緩嘆了口氣。
“葉家這麼多人,都不如長安你有孝心。”
“爲兄不知道你要做什麼,也沒有辦法管你。”
這位葉國公站了起來,對着李信抱拳作揖。
“爲兄只能求長安你一件事情。”
李信連忙站了起來,伸手扶住了葉鳴。
“兄長有什麼吩咐,儘管說就是,這樣就是折小弟的壽數了。”
葉鳴擡頭深深地看了看李信,然後沉聲道:“將來不管長安你要做什麼,一定要跟葉家知會一聲。”
“我在,你跟我說,我不在了,你就去與老四說,再不行,你也要跟葉茂說一聲。”
“葉家與靖安侯府,永遠同氣連枝。”
李信沒有猶豫,立刻點頭。
“李信受葉師大恩,一直就是半個葉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