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樨論劍,雖說帶有一個“論”字,卻是實實在在的鬥劍廝殺,殘廢乃至死人都極爲正常。
而且它所牽扯的勢力金錢極多,作爲獎品的銀龍眼一旦落入巔峰劍客手中,甚至能夠造就出百人敵的超級強者。
但是在陳少白看來,這項四年一度的青年劍客爭霸賽實在不怎麼正規,非要用言語形容的話,有六個字能夠很好得描述出來——無組織、無紀律。
趙、李、陳三家常年明爭暗鬥,像這種積蓄實力的時刻,自然不可能聽從對方號令,而木犀城中唯一有權利和威望組織領導的風州牧卻又是個無能之輩。
院中局面一盤散沙,毫無凝聚力。
在這一片嘈雜喧鬧之中,倒也讓陳少白得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站在靠近南牆的地帶,陳少白仰頭看着那三根從外面垂入北苑的碧綠木犀枝條,嗅着它們散發出的濃郁肉香,腦海中頓時浮現出了它們的來歷。
坐落在城中的這三顆木犀靈樹,乃是由陳姓、趙姓、李三名互爲友人的劍仙所種,他們希望靈樹所結的果子能夠廕庇後代,讓三家後人更加團結強大。
然而天意如刀,人莫能測。兩百年後,時過境遷,三大家之間的矛盾卻愈演愈烈,他們的後人竟敵對了起來。
這讓他再次感慨了一番人生際遇無常。
足足又過了一個時辰,太陽西跌,競爭才真正開始。
未時到。
論劍開始,場中衆人持劍廝殺爭鬥,戰況極爲慘烈,敗者非殘即死。
有時候,甚至連勝利者也未必能笑到最後——陳少白就親眼目睹了一名劍客臨死前的反撲,竟將對手的小臂整截削斷。
以這個世界的醫療水準來看,那人是殘廢定了,幾乎可以說前途盡毀。
“參與論劍者六十四人,總共六輪競賽,由名次高低排列來決定銀龍眼的分配,倒也公平。”
劍術比鬥不是回合制遊戲,不需要你一招我一招相互對拼,除非對決雙方的實力極爲接近,否則戰鬥一般不會超過二十個呼吸的時間。不多時,就輪到陳少白出場了。
冤家路窄,陳少白第一場所要面對的敵人,就是對他懷有殺機的陳沖。
“陳沖、趙宗仁和我並稱木犀三傑,都都把劍術練的得心應手,雖然在紫寰城裡不算什麼,但在這小小木犀境內,卻也算是絕頂了。陳少白?聽都沒聽說過。陳沖對付這樣一個無名小輩,想必不會有太大難度。”一名藍衫青年表情淡漠地磨砂着腰側的火紅長劍。
“你常年在外修習劍術,自然不知。這陳少白來木犀城不過三月,就在劍術比鬥中斬殺了三十四名上門挑戰者,其中劍客級別的都有二十三個。被他斬殺的對手倒在家門口,血流淌成一條小河,所以被冠上了‘血河’的名頭。”
“凡人都愛以訛傳訛,血河?不過是區區個劍客,也就敢在木犀城這種小地方叫囂。如果在紫寰城,恐怕早就成了笑柄,不出三日,就要被高手斬殺。”
“這些年你不在,陳沖笑傲木犀城青年一輩幾乎無敵,陳少白想必不是他的對手。”
“言之有理,我現在只看,這陳少白能在陳沖手下堅持多少招了。”
類似的品評如同洶涌澎湃的浪花一般一波又一波地衝刷過來,如果場中鬥劍之人實力不夠強悍,意志不夠堅定,恐怕連腰側佩劍都拿捏不住,當場就要出醜。
但是,陳少白站在院落正中的比劍臺上,腰板挺得筆直,神色極爲淡然,那些評論似乎根本沒有給他造成半點影響,他微微活動一下手腕後,腰側太忠銀劍瞬間出鞘。
唰!
手腕輕輕一抖,劍罡便覆蓋了整個劍尖和劍身,一朵銀白色的劍花在空中綻放,絢麗燦爛,不僅孕育着美妙,更暗藏着死亡。
“表現出這樣的實力,如果這陳沖還是不知收斂的話,我就只能下殺手了。”
刻意將自己的實力表現出來,就是爲了震懾眼前有些魔怔的對手,但陳少白不曾想到,在見識了自己的劍術之後,對方臉上的怨怒和狠戾不僅沒有消退,反倒越發濃郁了起來。
“不到加冠之齡的巔峰劍客……這般優秀的男人,我得不到,其他人也別想得到!苗語琴?嘖嘖……殺了你之後,我會讓她陪葬的。”
陳沖拔劍而出,臉上表情幾欲癲狂,顯得猙獰無比。
苗語琴乃是陳少白的逆鱗,常人觸之即怒,但現在陳沖如此言論,陳少白卻不怒反笑:“原來也是陷入魔怔了。”
“每個接近劍客巔峰的人,都會遇到這樣的情況麼?”
事實上,他的猜測已經無限接近事實真相了,練劍者的每一次突破,都要同時面臨身體和心靈雙重屏障的阻礙,這不僅侷限於劍客,也適用於劍士、劍豪乃至更高層次。
陳少白能夠在極短時間內一帆風順地突破成爲劍客,既有二世爲人靈魂強大的因素,也有常年山中狩獵打熬出一副好身體的緣故。
然而,想要得到多少,就須要付出多少。
在這個世界推演到極致的劍術固然可以給人帶來強大的力量,但也會讓人的思維在練劍中不知不覺地陷入偏執。靈魂力量一旦跟不上劍術的進步速度,習劍者的精神狀態就會或多或少地產生一些負面變化。
“天才大多是偏執的”,此言在這個世界得到了最佳的印證。
“論劍……開始!”
就算這次的劍術比鬥再怎麼無組織無紀律,也不會缺少裁判這種職業,陳少白和陳沖二人皆長劍出鞘,裁判當即示意開始。
陳沖便雙腿交錯翻飛,如同狂奔的野狼一般,眼裡閃爍着殘忍暴虐的光芒,腳步重重踩踏地面,黑稚履將青石地面踏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竟眨眼間便跨越了兩人之間足有五丈的距離。
這種爆發力如果放在前世,絕對可以輕鬆刷新奧運短跑世界記錄。但陳少白修行至今,對劍術衍生出來的能力瞭若指掌,身法不差,卻也並不畏懼對方表現出來的速度。
雙足生根,猛地將身體左傾,借力撩出佩劍,在這一刻,陳少白的身體與手中的太忠連在了一起,好似變成了一株千年老樹,穩如磐石。
然而陷入了魔怔的陳沖雖然理智淪喪,但手中的劍法卻越發的精純可怖了起來,明明是一柄輕薄的青色長劍,但在他的手中卻像一柄開天神斧,似乎可以摧毀任何擋路的阻礙。
“陳少白死定了!”此劍一出,在場衆人心中竟同時生出這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