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蕭瑟,九月份的天氣顯得有些昏沉,此時不過凌晨時分,一個身影從霧濛濛的火車站裡走了出來,守候在出站口的出租車司機們立刻亮了車燈,衝着看不清楚身形的男人摁了幾下喇叭,期待着一筆生意的到來。
車燈的照耀下,男人的輪廓顯得清晰起來,大約一米七八的個頭,手裡拖着一隻旅行箱在大理石的地面上滾動發出沙沙的聲音,男人身上穿着長長的風衣,衣襬近乎到了膝蓋,頭上一頂禮貌,帽檐極低,看不清男人的眼,只能看到一隻菸頭散發出來的紅光在男人的嘴上有規律的閃着,看來是個菸民。
最靠近男人的出租車司機立刻打起了精神,看這裝扮不像是大富之人但也絕對不是坐不起出租的窮人,常年的職業生涯讓他明白,從火車站出來行李越少的人地位往往越高,像面前這個男人,一人出行只提了一隻小型旅行箱,再搭配這麼有型的裝束,必定是一號人物。
司機拉下車窗,努力的打起精神,“哥們兒!去哪啊?起步五塊,絕不虛報!”
男人似乎根本沒有聽到司機說話一樣,絲毫不爲所動,依舊是那般穩健的步伐拖着行李箱走着,臨近車燈,嘴巴上的嫋嫋青煙已經看得清楚。
司機這下急了,大早上的出工本就不容易,如果這個哥們走過去了,後面還有大隊同行等着搶活,想不到男人竟然死活不理睬自己,莫不是聾子?
司機打開轉向燈,忽閃忽閃的黃光一點點映襯着男人的臉,這是一張清秀極了的側臉,絲毫看不出任何歲月的痕跡。
“嘿!哥們兒!上車不?太早沒公交,大霧打車要注意,我是老司機,保證安全!”司機都快急了,眼看這個男人就要路過自己的車卻還沒有絲毫停留。
突然,古怪男人嘴巴里的菸頭燃盡了,紅光一閃而逝,菸嘴自然的落到了地上。司機看到這一幕,立刻推門下車,從上衣左胸口袋裡掏出一支玫瑰鑽,徑直遞向了男人。
一瞬間!男人的腳步警惕的頓了一下,微微擡頭,眸子裡射出兩道寒光鎖定了司機。司機被這個目光瞪得打了個冷戰,沒來由的緊張了起來,“哥們兒……來,上我車抽支菸,大早上的還挺涼……”
風衣男人看了一眼司機,又看了看他手裡的煙,伸出手接過煙,右手摸出一根火柴在風衣上猛地一劃,火光閃起點着了煙深深吸了一口,“我有人接。”
四個字,毫無感情,冰冷徹骨!
司機頓時覺得攤上事了,面前這個男人絕非一般人,只好訕笑了幾聲,退回車裡,剛剛坐下就覺得後背一片粘溼,出汗了?司機剛冒出一個念頭就搖了搖頭,許是秋天的早晨溼氣太重吧……
這個司機退下了,後面的司機立刻此起彼伏的點亮了車燈,一時間就好像無數聚光燈打在了男人身上似的,倒也顯得威風了幾分。
不知什麼時候,有三個人從遠處已經走了過來,爲首的一個看起來又高又壯,這麼涼的天氣也僅僅只穿了一件背心,大踏步的向着風衣男人走過去,走到近前,恭敬地說了聲,“劉哥,來了。”
被稱作劉哥的男人嘴角浮起一絲笑容,擡頭看着面前身高接近兩米的壯漢,“嗯,來了。兄弟,好久不見。”
壯漢這熊一樣的身軀竟然被劉哥簡單的一句好久不見搞的搖晃了幾分,大手顫抖着接過了劉哥手裡的箱子遞給身後的跟班,“走吧,兄弟們,都很想見你。”
劉哥突然停住了腳步,“等我一會。”說完這句話,劉哥轉身向着前面的出租車走去。
剛剛拉客未成還賠了一支菸的司機正在懊惱自己看人不準,忿忿的抱怨着什麼,突然從後視鏡裡看到剛纔走過去的古怪男人又返回來了,不禁一喜,可是當他看清古怪男人身後的壯漢時,瞬間冷汗全身!
劉哥此時沒了行李箱,走起路來倒也威風八面,長長的風衣隨着劉哥健步的走動發出忽忽的風聲,出租車司機很明顯的看到這個男人面無表情的衝自己走過來,右手還伸進胸口摸着什麼東西!
“難道是一個逃犯因爲自己看到了他的臉打算滅口?!”出租車司機瞬間就嚇呆了,聯繫到這不正常的一切還有站在後面的壯漢,這一個念頭陡然出現在他的腦海裡,驚得司機連忙摸起腳下的小型噴火器,惴惴不安的看着風衣男人距離自己越來越近。
風衣男人大踏步的走了過來,同時右手也從胸口抽出來,把手裡的東西直接穿過半關的車窗放到了司機面前!
“難道是槍?!”出租車司機瞬間驚呆了,如果說是槍的話,在這個禁槍甚嚴的華夏,那可是江洋大盜的級別了!
不過風衣男人接下的話立刻拯救了司機,“給你,煙錢,謝謝。”
司機這才注意到,男人右手食指和中指間夾了一張百元大鈔遞到了自己面前。
“這……”司機心裡面鬆了口氣,連忙打着哈哈說道,“不是什麼好煙,一支也就五毛錢……”
還沒等他說完,風衣男人輕輕一探手,把手中的百元大鈔夾到了司機的領口,笑了笑,轉身走去。
出租車司機愣了半晌,不能平靜。
壯漢三人再加上剛剛匯合到一起的風衣男人徑直上了路邊停着的一兩黑色轎車,這是一輛市價不過六萬塊錢的吉利小轎車,風衣男人和壯漢並排坐在後座,另外兩人坐在正副駕駛上,伴隨着鑰匙的扭動,引擎聲響起,車子駛離了這個霧濛濛的火車站。
“劉哥,這次來,待多久?”壯漢正色問道。
被稱做劉哥的男人此時禮帽遮住了臉,躺在後背上,顯然徹夜的路途讓他有些疲憊,不過聲音卻依舊清晰的說道,“不走了。”
“不走了?!”壯漢驚喜的看向風衣男人,“劉哥你想通了?”
風衣男人拿下了遮臉的禮貌,整理着帽檐,淡淡的說道,“前幾天鄉下老爺子去了,我也就沒什麼牽掛,答應兄弟們的事,我該兌現了。”
只這一句話,壯漢這滿臉橫肉的表情竟然瞬間浮上了一絲悲傷,聲音都有些顫抖,“劉哥……兄弟們等你這句話,等了三年啊……”
風衣男人無聲大笑,扭頭看向壯漢,“大奇,算起來你還長我兩歲,怎麼現在這麼沒出息。”
被稱爲大奇的壯漢失聲說道,“劉哥,英雄無歲江湖無輩,你是什麼樣的英雄,奇子我最清楚了,想當初是你給了兄弟們理想,是你讓兄弟們不再到處被人欺負,是你讓兄弟們走出了那個貧窮的山村紮根在這裡,你是真英雄,必將幹出一番英雄事!”
大奇這番話說的氣勢凌人,前面坐着的兩個手下一時間胸口也躍躍欲試的燃起了幾絲雄心壯志。
劉哥哈哈一笑,“三年不見,還學會咬文嚼字了?說說吧,S市現在什麼形勢。”
說到正題了,大奇立刻嚴肅了起來,“S市畢竟在帝都腳下,還是一個省會,雖然算不上一線城市,資金流動也是非常巨大的,很多勢力都在這一片插手,大致把地下S市分成了四個人的勢力。”
“哦?哪四個?”
大奇頓了頓,“四十多歲的光哥,手下罩着幾乎全市的大型酒吧夜總會,直系小弟約有一百七八十;六十多歲的龍爺,這個人是S市最早的一批大哥僅存下來的一個,和各種大型公司有千絲萬縷的關係,據傳名下的建築工地就有十幾家,絕對是不好惹的主。其次是倆親兄弟,道上稱他們大虎二虎,都是東北那邊的三十來歲壯漢子,手下人不多,但各個是戰將,全市的KTV、洗浴中心乃至網吧遊戲廳大都是他們的菜,不過這倆兄弟道上傳他們不太對付,所以按照市中心的天橋把他們的地盤分成了東西兩部分,咱們現在屬於在二虎的地盤上,西邊。”
大奇簡單的介紹了一下,劉哥的眉頭卻皺了起來,等大奇說完,這才很不可思議的問道,“怎麼?你們在這裡混了三年,數不上號?!”
簡單的一句反問,雖然沒有責備,但是大奇的心卻重重的受到了驚嚇,“劉哥……咱們剛來的時候還行,後來因爲不懂道上的規矩,帶過來的幾個同鄉被打怕了,新收的小弟也都走了,現在手下真正拿得出的人,只有七八個……”
“七八個?”劉哥反問的聲音明顯提高了幾分,看來這個結果大大的出乎了他的意料,“我們當初拜把子燒高香的四十多個兄弟,你給我弄得只剩下了七八個?”
劉哥不怒自威,大奇卻是有苦難言,要說他們本來都是一個窮地方的鄉下娃子,後來老劉村長撿回來一個瘦弱的小男孩,一生無妻的村長認爲這是天賜之恩,便收爲養子,大家就嬉鬧着長大了,偏偏這個男孩小小年紀主意非常之多,在十四歲那年,一個人把全村的青菜瓜果都搞定了銷路,這下別說這羣孩子了,就是村裡的長輩都對這個撿回來的小劉打心裡敬佩喜歡。這纔有了後來四十多個十七八歲的窮孩子拜把子稱兄弟,打算集體到大城市打拼出一番名堂,而他們的劉哥卻因爲老村長突然犯病臥牀,只好讓兄弟們先來自己留在家裡照顧養父,這一別,就是三年。
三年,大奇他們經歷了太多不堪回首,三年前那四十多個兄弟在村口飯店喝高了大聲吹牛要混成一代許文強的夜晚歷歷在目,想到這裡,這個一米九六的壯漢竟然低下頭,開始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