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安門集會
太陽漸漸爬上了天空，空氣中隱隱嗅到了燥熱的味道。1919年5月4日是一個晴天。沒有風，也沒有云。沉悶壓抑的氛圍包裹着京城，彷彿一根火柴的落下就能引燃天地間的一切。
對於這天的情況，還有另一種說法。那就是遊行前，突然下起了雨，很多人認爲不吉利，想取消遊行。這時，學生代表聞一多站了出來，說：“周武王伐商時，也是突然下起了雨，有人認爲不吉利，但是占卜的人說‘這是天洗兵’，大吉之兆。”之後，聞一多振臂高呼：“這是老天爺在助我們成功！不怕死的都跟我來啊！”於是大家一致響應，冒雨出發。
雄偉壯闊的天安門，是中國民衆引以爲豪的地方。城樓上那富有民族特色的建築形式，象徵着中華民族的智慧和尊嚴。這天，學生們從四面八方匯聚到這裡，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的開端也將從這裡起步。
1919年5月4日下午1時，北京十幾所高等學校的三千餘名學生如突然漲起的潮水，一下子覆蓋了天安門附近，有組織地圍聚在金水橋前的兩個華表之下。
北京大學的學生是示威運動的發起者，但他們卻是最晚到達天安門的。
原來，上午9點多，北大的學生們已經整裝待發。他們從教室、宿舍、食堂等地奔涌而出，聚集在馬神廟二院理科教室門口。傅斯年和幾名擔任領隊的同學作了些簡單的交代後，隊伍就開始按計劃出發了。
突然，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人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攔住了隊伍，厲聲問道：“誰是帶頭的？你們不要胡鬧，我是教育部的次長，都給我回去！”
學生代表鄧中夏和黃日葵等人走上前去據理力爭：“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我們學生都懂得這個簡單的道理，你這個堂堂的教育次長居然助紂爲虐，你還是中國人嗎？可恥……”學生們義憤填膺，厲聲質問這名教育次長。他羞得滿臉通紅，理屈詞窮，只能灰溜溜地回去請示上司。學生隊伍被阻攔了一段時間後，終於再次出發趕往天安門。
先行抵達的學生隊伍，以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歡迎着示威活動的發起者——北京大學同學們的到來。至此，天安門廣場上人頭攢動，喊聲震天。學生們揮舞着各種顏色的小旗，高舉着一個個醒目的標語牌，上面清晰地寫着“廢除二十一條”、“還我主權”、“寧爲玉碎，不爲瓦全”、“誅殺賣
國賊曹汝霖、章宗祥、陸宗輿”、“頭可斷、血可流，青島不可丟”等等口號。
天安門前的金水橋南，學生們在那裡樹立起數十面大小不一的白色旗子。一幅形似輓聯的白旗豎立其中，異常醒目，上面寫着一副對聯：
賣國求榮，早知曹瞞遺種碑無字。
傾心媚外，不期章惇餘孽死有頭。
3日晚間謝紹敏血書的“還我青島”四個大字也高掛在天安門前，望之觸目，思之痛心，激起了學生們一波又一波青春熱血。寬闊的天安門廣場上，學生們有的演說，有的喊口號，聲嘶力竭者有之，激昂慷慨者更有之。來往的羣衆瞭解了學生們的意圖後，紛紛參與進來，示威的人羣愈發壯大。
北京軍閥政府很快知道了消息，先是由一名教育部司長來勸說學生解散隊伍，緊接着京城步兵統領李長泰率領軍警趕到天安門，企圖暴力阻止學生遊行。
可笑的是，身爲“民國”官員，李長泰居然身穿舊式天鵝絨織花馬褂、褐色長袍出現在廣場上。他仗着身邊軍警林立，老氣橫秋地命令學生們立即解散回校。
學生們眼見軍警不僅不能內懲國賊，外揚國威，反而阻礙正義的示威活動，心中的憤怒將僅有的一絲恐懼都燃燒殆盡。怒不可遏的學生們站在一起，高喊着“外爭主權，內懲國賊”的口號，一步步向軍警們逼去，準備用一場流血的搏鬥徹底洗刷掉軍閥的無能。
李長泰見羣情洶涌，並不敢犯衆怒，只色厲內荏地叮囑學生們要“注意舉動的文明”，便在學生的鬨笑聲中撤退了。
驅趕了阻撓示威的軍警，示威人羣在廣場上進行了短暫的集會。激動的學生們推舉北大學生代表許德珩宣讀了連夜起草的《北京學生界宣言》：
嗚呼國民!我最親最愛最敬佩最有血性之同胞!我等含冤受辱，忍痛被垢，於日本人之密約危險，以及朝夕祈禱之山東問題，青島歸還問題，今已有由五國公管，降而爲中、日直接交涉之提議矣。噩耗傳來，黯天無色。夫和議正開，我等所希望所慶祝者，豈不曰世界上有正義、有人道、有公理。歸還青島，取消中日密約、軍事協定，以及其他不平等之條約，公理也，即正義也。背公理而逞強權，將我之土地由五國公管，儕我於戰敗國如德、奧之列，非公理、非正義也。今又顯然背棄，山東問題，由我與日本直接交涉。夫日本，虎狼也，既能以一紙
條文，竊掠我二十一條之美利，則我與之交涉，簡言之，是斷送耳，是亡青島耳，是亡山東耳……危機一發，幸共圖之。
許德珩，這位北大文科才子的筆下字字血淚，在民族存亡的生死關頭勇敢地站出來，痛心疾首地呼籲全國民衆上下一心，爲自己，爲民族，“不獨立，毋寧死”。
在短暫的集會中，早期接受共產主義思想的知識分子鄧中夏、黃日葵、高君宇、張國燾等人起到了核心領導作用。北大學生許德珩、朱自清、楊振聲、成舍我等人都是會上的活躍分子。
大約在下午2時30分，學生們開始整合隊伍，準備按照事先計劃好的路線開始示威遊行。遊行的總指揮是傅斯年。隊伍出發後，在沿途散發了近一萬份傳單。這是由羅家倫起草的白話文通告，題爲《北京全體學界通告》：
現在日本在萬國和會要求併吞青島，管理山東一切權利，就要成功了！他們的外交大勝利了，我們的外交大失敗了！山東大勢一去，就是破壞中國的領土！中國的領土破壞，中國就亡了！所以我們學界今天排隊到各公使館去要求各國出來維持公理，務望全國工商各界，一律起來設法開國民大會，外爭主權，內除國賊，中國存亡，就在此一舉了！今與全國同胞立兩個信條道：
中國的土地可以征服而不可以斷送！
中國的人民可以殺戮而不可以低頭！
許多聞訊而來的羣衆聽到學生們聲淚俱下的演講，看到傳單上的悲愴控訴，不禁面露戚容，心情變得沉重起來，不由自主地加入到示威的學生行列中。就連守候在周圍負責監視學生舉動的軍警，也不免雙眼泛紅，遠遠站着，沒有表現出任何阻止學生示威的意思。
很快，警察總監吳炳湘來到現場，對遊行進行干涉。吳炳湘一番軟硬兼施的表演並沒有換得學生的“回心轉意”，反而被學生們申斥得面紅過耳，不得不悻悻而去。
遊行隊伍浩浩蕩蕩地涌出中華門，朝東交民巷的方向奔去。一路上，“廢除二十一條”、“還我青島”等口號如解凍春雷一般，震動着古老的京城。五顏六色的傳單撒向沿途圍觀的人羣，越來越多的羣衆加入了示威遊行的行列。
遊行的隊伍在吶喊，圍觀的羣衆也在吶喊。這響徹雲霄的吶喊驚醒了東方沉睡的“雄獅”。一聲聲驚天動地的怒吼即將震碎古老中國的枷鎖，迎來改天換日的新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