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月光,迷人。
她獨自一人坐在家裡,面對自己燒的一桌好菜,發呆。
今天,她去看過了父親,也流了很多眼淚。
“聽你姨夫說,你和高以賢在一起?”一見到她,父親就這樣追問。
“是。”硬着頭皮,她點頭。
“你們什麼時候結婚?”父親劈頭一問。
她愣了一下。
結婚的事,她根本還沒有考慮。
她不知道最後自己能不能看着父親孤零零一人遠赴國外,她更不知道,三個月的時間,會不會讓一個男人對你的“着迷”降溫。
見她回答不出來,父親明白自己一試探,就試探出了某些真相,只是,他不想點破,“難道你都沒聽說過,外面的人把你傳得有多難聽?”一個女兒家居然被流言糟蹋成這樣!
她搖搖頭。
高以賢把她保護的很好,她幾乎不太知道那個圈子裡發生了什麼事。
就算知道,外面的說法,無論多難聽,她也不在意。
別人的嘴巴,對她並沒什麼影響。
“聽爸的話,快點和他分手。”父親今天一反常態苦口婆心。
不能分開!至少,現在還不行。
她再次搖搖頭。
“小芹,你聽爸說,他的家世,你高攀不起!”
高攀不起?人與人之間原本就平等,怎麼會有“高攀”兩個字眼?!
她有點受傷,但是依然微笑着:“爸,別擔心我,他沒這麼想過……”
“沒這麼想過?因爲他這種的花花公子,根本不是對你認真,連高攀的機會都不會給你!”終於,藍威再也沉不住氣。
他不是花花公子,只是過去的他,象只沒腳的小鳥。
但是,這隻小鳥是否會不再貪戀外面的世界,就此歇息下來,她沒有把握。
“爸,別說了,養好身體。”她怕父親血壓升高,淡淡握住父親的手,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養好身體,去了國外,人生才能重來。
但是,她的手,卻被父親緊緊反握住,“小芹,你不會是爲了爸吧?”終於道出所有疑惑。
她表情一呆。
就是這最真實的呆滯幾秒,入了父親精明的雙眼:
“果然,你姨夫猜得都是對的!你陪高公子睡覺,高公子保爸平安。”父親慘淡一笑,表情突然戚然。
怪不得,審訊會突然停止。
沒想到,他藍威落魄到居然靠女兒的身體來換取平安。
……
“爸,不是你想得那樣……”她努力爭辯。
雖然,這是一部分的事實,但是這個說法,讓她無法接受。“不是我想的那樣?別告訴爸,你沒被他睡過?別告訴我,你們的關係不是因爲一場交易!”
父親一句嘲弄,哽死了她。
她睜眼說不出瞎話。
就是她這樣瞬間沉默的表情,讓做父親的難過、愧疚得說不出話。
“小芹,他父親是高明海!”藍威道出自己早已經知道的事實。
從那個工程突然被解決開始,他就在調查高以賢這個人,包括高以賢私生活糜爛,包括高以賢看上自己女兒,他都一清二楚。
他是不稱職的父親,但是,不代表他不愛自己的女兒。
“爸,他對我很好,真的!”她用低到只有二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不斷向父親保證,向父親哀求,“爸,您什麼也別管!他說過,您會沒事,他會送您去國外,到時候,我陪……”陪您一起走的承諾,卻突然怎麼也說不出口。
真的,扔下那個大孩子,就這樣走了?
……
送他去英國?
那個花花公子就是用這個來拐賣他的女兒?
藍威咬牙切齒,“笨蛋,他在騙你!他在玩你!玩得膩了,沒有新鮮感了,就把你當個破舊的玩具一樣一腳踢開!”
把你當個破舊的玩具一樣一腳踢開!
父親的這句狠話,重重錘在她的胸口。
“不、不會的。”慌忙想解釋,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有信心嗎?有信心他永遠對她不會有膩的一天?
“不會?怎麼可能不會?!他和哪個女人能交往長一點?這種男人,能交心嗎?你和他玩得起嗎?”父親的眼眶紅了。
事故以後,每天精神緊繃到不敢閉眼,就連睡覺,也怕自己會說夢話,把一切招出來。後來審訊暫停了,原本以爲事態的發展會有希望,原本以爲什麼都會回來,但是沒想到會糟糕成這樣。
“爸,你放、放心,我、不會愛他……”見父親這樣失態,她本能的安慰着。
“小芹,你這樣老實本份的個xing,不適合和別人周旋!”父親痛心疾首,“我當初肯點頭讓你嫁給傅凌,就因爲那孩子和你一樣心眼實,怎樣也壞不到哪裡去!但是我千算萬算算不到,他居然是傅秘書的兒子,那孩子居然是來討債的!你的一生,都是被爸毀掉的……”
傅秘書?
她張着嘴巴,完全沒有了思考能力。
“就算那個花花公子沒騙你,把爸弄到國外去,沒有權利,沒有金錢,沒有能溝通的語言,爸去那,能幹嘛?!小芹,你怎麼能那麼糊塗,把自己‘賣’了,”父親流出了眼淚,“聽爸的話,別管我,快點和他分手!”
……
快點和他分手?不可以,她答應過他,交往三個月。
胸口痛痛的,回來以後,她一個人坐着,流了很多眼淚。
第一次,她問自己,這樣的開始,對嗎?
她全無胃口,站了起來,將所有的菜都倒進了垃圾筒。
帶着手套,她一邊用抹布一點一點洗浸着碗筷,一邊繼續恍惚着。
能讓她此時不要胡思亂想的那個人,不在。
突然,她放在客廳的手機響起音樂:
窗外的天氣
就像是,你多變的表情
下雨了,雨陪我哭泣
看不清,我也不想看清
離開你,我安靜的抽離
……
她接起手機。
“有想我嗎?”不可一世的聲音。
聽到他的聲音,所有的陰沉心緒消弭。
未語,她先笑。
“沒有。”
才分開短短四天,她爲什麼要想他?!
“沒有?!”那種語氣,彷彿在說,你再說一句沒有,試一下!
“好拉,有拉,有一點點。”拗不過他,她低頭,笑着承認。
“這還差不多!”手機那頭的他,雖然不太滿意答案,不過還可以接受。
“一個人在家?”他問她,語氣溫柔。
“恩,你什麼時候回來?”她沒有意識到,她已經把這裡當成他的家。
“拜拜年……走一走親戚,起碼還需要三四天吧!”他的語氣有點不自然。
可惜,她並沒有多心。
“哦。”語氣裡,有自己沒有發現的失望。
但是,他發現了,於是,笑容堆滿了還有點淤血難消、青紫的俊美臉孔。
“走到窗外,我們一起看月亮。”他走到窗邊,拉起病房的卷葉窗。
她也是,乖乖走到陽臺,仰望月光。
“看到什麼?”他低沉性感的嗓音,有着令人動容的溫柔。
“半個月亮。”連星星也很少。
“我這裡,也是。”半個很美的月亮。
她的半個月亮,加上他的半個很美的月亮,生命才能完整。
“藍芹……”
“恩。”
“老婆……”
“恩?”
我好象愛上你了。
“我想親你。”
她的臉一紅。
“那個好了沒?”突然他很煞風景的話題一轉。
“恩,好了。”她知道他指的那個是什麼。
那天晚上,他用溫熱的手心,一直撫摩她的小腹,讓她不靠熱水袋,就能撐過難熬的第一天。
很多事,她想慢慢告訴父親。
可惜,語鈍的她,在五分鐘的會面時間裡,根本無法表達。
“我想和你做愛……”那句肉麻的話,他說不出口,只好用相似的話,代替。
她白淨的臉爆紅。
“我掛電話了!”來不及和他說拜拜,她就急切的掛斷手機。
這男人……怎麼那麼Se情啊?!
將手機擱在陽臺上,她不停的拍自己臉頰,讓自己退退溫。
冷靜!冷靜!冷靜!
可是,臉頰卻依然那麼燙紅,燙得象剛從火鍋裡爬出的紅蝦一樣。
她仰頭,望了望月光,心,溫暖一片。
爸爸,應該是杞人憂天吧,高以賢對她,應該不是隨意玩弄,看待成一個新奇的玩具吧。
雖然,他從來沒說過,喜歡她……
收回目光,她不糟蹋他的心意,不許自己胡思亂想。
只是,突然,她的視線被樓下一抹寂寞的身影牢牢吸引。
一抹身影,站在昏暗的街燈下,巨大的寂寞象一團黑影,無邊無際的在他周圍蔓延着,吞噬着。
很遠的距離,但是,她能感覺到仰臉望着她窗戶的那張冷硬的臉,有一絲脆弱。
他,居然是秘書叔叔的兒子。
她的心,揪了一下。
他欠她很多很多解釋……
沒有多想,拿起外套,她奔了下去。
……
A市某醫院VIP病房裡,高以賢在把玩着手中的手機。
好玩!她居然惱羞成怒到掛他電話。
好想她……
得,他算明白了,古人那句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雖然誇大雖然肉麻兮兮,不過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唉,好想她……
再唉……
他想,他現在的樣子一定很哀怨。
只是,他現在的鬼樣,他實在沒臉讓她見到。
但是,今天是除夕!不知道一個人看着月光的她,會不會寂寞?會不會想他?
唉……
不管了!
他從病牀上跳了起來,因爲太激動,牽動胸膛,他痛得咧咧牙。
但是沒想太多,他打開櫃子,忍着巨痛,脫下病服,換上自己的衣服。
“七號病牀,你去哪?”剛好護士推門而入。
“出院。”他簡潔回答,拿了包,就往外奔。
“不行啊!你剛動過手術,起碼得再住院一個星期!”
護士在他身後喊。
……
“傅凌。”她站在他身後,心平氣和的喊他的名字。
那個寂寞的身影一震,僵化。
他真的沒打算打擾她的平靜生活……
整個世界好象靜止了一樣。
“我們能談談嗎?”她的平靜,連自己都有點意外。
僵住的背影一點一點回身,好艱難,才從脣裡蹦出一個字眼:
“好。”
月亮,躲進了雲朵,整個天空,開始透不出一絲光亮。
某一種愛情,是盈缺的,背後的陰影,是曾經的悲傷與眼淚。
她擡頭,看了一下自己的屋子,覺得,把他請進來,並不妥當。
“我們到附近的咖啡屋。”她微笑。
“好。”他點頭。
兩個人,正想挪身,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是局裡的來電。
應該是,來任務了。
他瞪着手機,第一次猶豫,不知道該不該接。
“你有工作先忙,我們下次再約。”有些事,她不一定今天非知道不可。
猶豫了一下,他還是接起手機。
“XX部隊招待所?有人上吊,懷疑自殺?需要勘察現場?”他的眉頭蹙得很深。
她無聲揮手,與他說再見。
“什麼?藍威?!”
兩個字,震住她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