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面

21

那日,田心是送我離去的。他想送我到家門口,但是我拒絕了。

就這樣,他一直尾隨着我。我雙手扶着自行車,一路上與他相對無言,卻時而有說有話,多半是些無奈且心酸的言語。

但我似乎已經忘卻了那日我們到底講了些什麼。只知道在那條從學校門口一直通往我家的某個十字路口,我們會在四顧無人之時偷偷牽起對方的手,田心也會在人少的時候有意無意的往我身邊靠近。

我似乎是極其缺乏安全感的,總是下意識的朝後朝左朝右來看,生怕遇到個熟人看到我和一個男生一起走路。

牽手的溫情並沒有抵消我心頭的疑慮,我總是擔驚受怕的,覺得自己在做一件壞事情。我知道,倘若被人知道了,這一定是一件錯誤至極的事。

行至十字路口,背靠着一個超市。我們站在冰雪凍硬了還未消融的行道樹底下,人流依稀比較少,我希望他止步於此。因爲再往前走就會遇到更多的人,離我家越近,這些人認得我的概率就越大。

但田心貌似是鐵定了心要同我一起回家,他希望陪我走到家門口。他說只要是在我身後遠遠的跟着看我一眼就夠了。

我只是阻攔,讓他早早回家。後來我們選擇了一個折中的方案,我在這樹下陪他說幾句話便好。

我並未注意到田心到底是何情緒,只是能明顯感覺到他的壓抑與悲哀浮動在他細微的表情與激動言語之中。那棵行道樹下冰雪上被封着一隻死去的貓咪,看樣子已經死去很久了,我是極其想將它埋葬的。人常道入土爲安,這寒冷的冬日裡,我想給予它一絲溫情。

但是田心阻止了我,他的話也不無道理。他說這死去的牲畜也不知道身上會攜帶多少傳染病,讓我還是不要管它就好。

我想來身上也並未攜帶可以包裹貓咪屍體的東西,也只能就此作罷。

田心此刻就開始教育了我。向我講述了這道路旁死去的動物屍體上可能攜帶的病菌,可能造成的多種危害。並且告誡我還是讓它自然解決解決比較好,指不定今日下午或明日一早就有環衛工人將這些屍體通通都處理掉。我又何必杞人憂天呢?

我沒有反駁甜田心,但並不代表我贊成他的觀點。只是我變得有些木然,已不再想去爭辯這些。好像曾經我是很喜歡在言語上壓倒別人的,但現在我似乎並沒有那種興趣了。說到底,是成長的力量讓我變得淡然了。

此去一別,真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可能今天就是最後一面了,我舍不掉。

這是田心用他充滿深情的嗓音渲染出來的原話。

紅鳥,我們之間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呢!還有將來,還有未來不可預知,我真的很怕死,我不想消失。紅鳥,我還沒有真正意義上擁你入懷,還沒有親吻你的嘴脣,這時間太多的美好,我還沒有嘗過。你說我的命怎麼就這麼悲哀呢?

田心哭了。只是未到傷心處,到了最爲傷情的地方,便是鋼鐵般的男兒也要垂淚了。

我不知道我們之間到底是什麼感情?但是我真的很愛你,只不過我不會說出來。說出來的愛大都不真實,太虛僞。我會用行動來證明,用行爲支撐起來的愛,纔是最爲美好、最爲幸福的真誠。

一言千山,千山一言。你要記得,一定要認出我,這是我們之間的話,沒有人會知道。

我怕後來你認不得我了,就這樣平白的把我拋棄了。紅鳥,你一定要堅信,只要我在便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我會全心全意的對你好。這世間沒有人會比我對你更好了!

當然,你也不要騙我,我容不得任何欺騙!愛之深,恨之切。如果你騙了我,我也義不容辭他傷你。

與田心的交流總讓我覺得他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來指責我唐突我。但我不明白,就是想不透徹,既然我本就不愛他,爲什麼還要如此堅持下去?

難道是出自於對他身體謎團的好奇?對他人格分裂的興趣?僅僅爲此就搭上我的愛情,我也太過於自作自受了吧!

或許我本就是文人天性。文人,大都渴望創作的激情。他們看不慣生活平平凡凡、被人壓抑如一潭死水,他們想要給生活激起擲地有聲波瀾,即便是讓自己痛苦,也在所不惜。

喜極樂極都能催生出好字句……

田心,我愛你!不是喜歡,是愛。

我想起網上曾經說過的一句話,好像是出自《靈魂擺渡·忘川》。大概是這麼說的,“愛一個人,便是真心要他好。他好時,我便歡喜;他不好時,我便流淚。”

我不知道記得到底清不清楚,是不是這樣。但我僅僅允許這句話閃過我的腦海,我不會告訴田心。我根本就不懂,什麼是喜歡什麼又是愛。也從來都不相信書上的隻言片語。

田心!我記得屈博物曾經說過,只要我們永遠記住一句話,你愛我,我也愛你。行至未來便處處皆是坦途。我如今便是記着這句話的,我知道你也是記得的。所以不要擔心了。我們還等着高考結束後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在這街上,沐浴在陽光下呢!

我相信我的話可以給田心很多希望。至少證明了一點,他會活下去,甚至還可以活很久或更久。

我要走了,再不走回去就太晚了,也不好與我媽解釋。你也回吧!否則說不定你爸已經出來找你了。

在田心對我的敘述中,他爸總是將他管的像個女孩子,對他的生活關懷備至,對自由也控制得緊。

我哭了。

我的眼淚似乎有一種魔力,它總是在該涌現的時候出現,爲這離別場景增加了一些生離死別的烘托渲染。

田心也哭了。

他倒真有一種視死如歸的壯士情懷。

他說,我此番就信了那屈博物。等到這些人都合併了再也沒有他的時候,我要給我兒子也起名字叫田博物。誰讓他一天顯得那麼高深,萬一他騙了我呢。反正這些人除了林雨菲就沒有一個好人!

我將來可以享受讓他變成我兒子的感覺!不過我希望我的兒子一定是你生的。你可不要拒絕我啊!

此話一出,田心便不知所蹤了。取而代之的是屈博物。他倒並沒有表現出對田心冒犯的慍怒,出現時也很和善,表面一直都是雲淡風輕的高冷。

他讓我走吧,也讓我相信田心一定會好起來的。我們再見的時候,他雖然會忘掉我。但是屈博物要我相信,命中註定的早晚不會走丟;會失去的,只能是命裡無緣或緣分不夠。

屈博物還告訴了我一個事實。

田心剛纔不捨得我,在我身後的時候心思恍惚,險些被車撞了。他曾經在暗戀我的時候也幹過很多這樣的傻事情,他真的很愛我。

還有,他作爲田心腦海中的人格,能夠很輕易的捕捉到田心微妙的想法。其實田心剛纔故意說要給兒子取名叫屈博物,是爲了刺激他出來,算是用激將法吧。因爲田心心裡清楚,他無法放手讓我離開。他根本就捨不得我走!

屈博物在在提醒我,田心對我是如何的情誼深重。而我,絕不能負了這份情!

世間多情無情總相負,我又有何顏面去承擔這些去錯付呢?

之後,在丹江河邊觀水樓前。這是我無數次和敬一來過的地方。只是這次,與田心在此相會。

我送給他我親手寫的16封信。從那日起到寒假結束總共是16天。這16天裡,他可以每天打開我寫的一封信,我願他日日都有希望走下去。

此時此刻,我大概是付諸了真情的。就在我寫下那16封信的當下。那時我眼笑眉舒,也願他展信舒眉,心滿意足。

或許,我們今生今世再也見不到了……

這一次,便真的是最後了。

田心向我承諾,這是他給我的誓言。他要我銘記一生。

往後,只要是我寫給他的信,每一封他都會回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