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four1

梧桐那麼傷

24紀戎歌很焦急地說,快下來吧,仙女,我真的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說。

麥樂的心情和身體漸漸好轉之後,莫帆門牙間那個標緻、性感的黑洞便成了我的關心對象。我在考慮,我要帶他去哪個醫院的牙科就診呢?

去麥樂住院的那個地方?不太好,萬一那兒的小護士總是用鄙視的眼光看我,莫帆豈不是會揮拳直接砸扁了她們?

去溪藍住院的那個醫院吧,也不好。於莫帆對白楚的恨簡直是不共戴天,萬一他直接將溪藍扛出醫院摔下十八層樓,我的罪過也就大了。

最後,我決定帶莫帆找個江湖郎中給補一顆牙齒算了,好看不好看就這麼着了。

結果,莫帆不同意。他說,他這樣子挺美好的,就好像是斷臂的維納斯,殘缺中的完美,很適合他這麼雅緻的氣質。

我說,看不出來,士別三日,你開始自戀不已了?

失戀當自強的胡爲樂在一邊斜着眼睛插嘴說,自戀他就該去補牙纔對!“純潔”,你總是這麼針對莫帆!學校裡有人笑話他的,但他就是想給你節約錢!他不願意你跟開寶馬、開奔馳的有錢人到處廝混!

說完這話,胡爲樂生怕莫帆對他揮拳頭,人很輕盈地落到了遠處。

我奇怪地皺了皺眉頭,不知道爲什麼,胡爲樂的話讓我想起很久之前,秦嵐問我那些話的口氣。我想,是不是那個叫紀戎歌的男人的出現,給我帶來了什麼風言風語?

莫帆說,姐姐,別聽胡爲樂瞎說,沒有的事。我就是怕麻煩。

我正在沉思,只輕輕“哦”了一聲。

那兩天,我滿心地想着莫帆的好。我不時對麥樂說,有個弟弟還是蠻幸福的事情嘛。

麥樂在桌子上塗鴉,然後問我,聽說溪藍的病情又不穩定了?

我擡頭看看她,說,你怎麼知道?

麥樂很不屑地白了我一眼,說,那個啥,白楚給你發的短信我都看到了,還有什麼你不接他的電話云云。真不知道溪藍怎麼會這麼喜歡生病,自從她這個小三順利從你身邊搶走了白楚之後,她就變成了琉璃娃娃。麥樂說到這裡的時候,搖了搖頭,說,其實,莫春,有句話我想說,我知道我不該這麼說,但是我不能不說,雖然白楚是這樣風度翩翩、一表人才、事業有成等等等等,但是,他根本就是個沒斷奶的孩子,時不時地需要把傷痛和難過轉接到你身上,他才能茁壯成長。

我低着頭說,我不知道啊,我最近在等那個選黃道吉日要跟我戀愛的男人的消息啊,他如果不肯和我戀愛的話,我只好在校園裡覓芳草了。

麥樂搖搖頭,說,其實戀愛不戀愛,不是一種形式,而是一種心態。比如說吧,你看你,你天天在暗戀的形式中;而我,雖然沒有男朋友,但是我天天在戀愛的心態中。你看,咱倆這就天差地別了吧,我多麼水靈地活着,而你呢?你簡直快要被那個叫白楚的傢伙給折騰得人老珠黃了!

我摸摸臉,說,有那麼恐怖嗎?說完,我敲了敲前座的背,問他,你看我今天的氣色如何?

那男生正在看小H書,所以很扭捏地掩飾着眼中的紅血絲,斯文地說,挺不錯的呀,你最近喝朵爾還是靜心呢?給我介紹一下啦。

麥樂被他妖孽的聲音折騰得直翻白眼,說,她喝婦炎潔。

那男生很平靜地說,啊呀,是嗎?喝喝更健康啦。

我趁麥樂和“婦炎潔”男交談之際,連忙對着同在一間自修室的某個剃平頭的男生拋了拋媚眼,結果換來他鄰座的蘋果臉女生——可能是他女朋友——狠狠的一記白眼。

所以,我只好偃旗息鼓,同意了麥樂說的話:我果真人老珠黃了,都沒有人願意接我的媚眼了。

好在下課之後,紀戎歌的電話再次輕盈地到來,他說,仙女啊,你有時間嗎?我碰上了一個大問題,下午請你吃飯,你給幫個忙啦。

我一聽,喜上眉梢,難道他查出了今天是黃道吉日?我說,好的,那你就來接我吧。

當然這個快樂還沒有持續多久,莫帆班主任的電話也飛了進來。她說,莫春,我們該好好談談,關於你弟弟的問題。

於是不久之後,我就很穩妥地坐在了那個眼鏡班主任面前,任由她痛訴莫帆的愚蠢、任性、功課差!教任何動物都比教這樣的孩子好!

我本來想很虔誠地接受這樣的批判,但是,她的話讓我懷疑她將昨晚的洗腳水當咖啡給喝了,所以嘴才這麼臭。

更讓人鬱悶的是,旁邊有個小哥哥長得太像白楚,讓我思想一抽搐,決定愛惜自己的面子,所以我就衝着那個女人硬着脖子來了一句,我家於莫帆如果是天才,還輪得到你來教他嗎?花了錢,交了學費,不都給你發工資了嗎?拿人家的手短,這個道理你不懂嗎?誰給你發的工資?都是靠這些學生家長的血汗錢。拿了錢,又教不好學生,你還折騰個什麼勁兒!

……

當天下午,我捂着半邊臉接了紀戎歌的電話。他說,我在你樓下了,仙女,你趕緊下來吧!

我說,我不舒服,我就不去了吧。

其實,我不下去的原因是,因爲今天下午的慷慨陳詞,我被那個眼鏡女老師給抓傷了臉。我很小的時候,只知道“爲人師表”這個詞,也知道要與歹徒鬥智鬥勇,但我沒想到師表也可以留長指甲的,更沒想到要與師表鬥智鬥勇。

“小學生行爲規範”中沒有講述的!

紀戎歌很焦急地說,快下來吧,仙女,我真的有重要的事情問你,快下來吧!仙女姐姐。

25他說,那麼,於莫春,我宣佈,今天就是我倆的黃道吉日!

我捂着被那女老師的九陰白骨爪傷得不成人形的臉下樓時,紀戎歌正在女生公寓下的小花園邊站立着,他背對着我,雙手插在褲兜裡,很悠閒地看着綠樹、陽光、白雲、藍天,根本不像有什麼大事要問我的樣子。

微風吹過,他身上那件質地優良的粉藍色襯衫蓬鬆綻開,如同一朵巨大的花朵一樣,令人心生無限歡喜。

時不時有抱着課本的小女生從他身邊走過,或是偷偷回頭再望望紀戎歌,竊竊一笑;或是幾個人指着他竊竊私語一番,然後用女孩子才懂的曖昧相互調笑,放肆地大笑一番。

雖然我喜歡了白楚那麼多年,但是,這並不影響我對別的男生的審美能力。所以,紀戎歌那玉樹臨風的小身板看得我是心花怒放,一度忘記了自己慘遭“毀容”這件慘痛的事。

我故作輕盈地跳到紀戎歌面前,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心有靈犀的緣故,紀戎歌也恰好在那時轉身,於是我們倆就這麼密不可分地撞到了一起。

巨大的碰撞後,尚未反應過來的紀戎歌直直地歪在一棵楊樹上。

我一看,他被撞倒也倒得這麼儀態萬方,心想我怎麼也不能輸給一男爺們兒不是,所以,我也像一瓣輕盈的花瓣,要多輕盈有多輕盈地凋落在地上。

紀戎歌捂着鼻子,指着倒在草坪上扭曲身體裝S型嫵媚狀的我,搖頭說,我閉着眼睛也知道,撞我的是你!於莫春!

我從地上爬起來,搖搖晃晃地看了紀戎歌一眼,道,你怎麼會閉着眼睛也知道是我啊?這個校園裡估計還有更多女生想撞死在你身上,但是我絕對是無心無意識的那個!說到這裡,我又補充了一句,唯一無心的那個!

紀戎歌揉了揉鼻子,溫柔地看着我,眼睛裡彷彿綻放着五顏六色的焰火,看得人心如軟泥。我以爲他會深情款款地說,因爲你身上有一種特殊的芳香。或者是說,因爲你身上有一種令我心動的磁場,每當你出現,我就會有種被磁體吸附的感覺。

不要怪我花癡啊,反正書上的男主角都是這麼對女主角說的,而且說得比這個還要婉轉動聽。

結果,紀戎歌在我心軟如泥的時候,說了一句我一生都不肯原諒他的話。他說,我琢磨着整個校園除了你,再沒有這種大體重的物種了吧?

我一聽悲憤交加。其實我很瘦弱了,雖然不能跟白楚那嬌滴滴的病美人溪藍相比,但是比起大多數人的茁壯來,我看起來還是比較具有楊柳氣質的。

紀戎歌一看我不說話了,知道他傷害到我脆弱的小心臟了,所以連忙解釋了一番,想哄我開心。他說,莫春啊,你看,長得粗壯也不是你的錯啊,再說了,舊社會多少農夫娶妻的時候,都喜歡你這種膀大腰圓的,一看就知道能做粗活,能下地,能生娃!

我的臉當時就掛不住了。在我看來,紀戎歌今天的這些話,分明就是爲了讓我有點自知之明,不要同他糾纏到一起,更不要像前幾天那樣纏着他,要同他這種神仙姿色的男人談戀愛。你想啊,雖然白楚同學拒絕了我的愛情,但好歹他是沉默的,保存了我的顏面。就是被拒絕,就算心碎,也像水晶一樣純粹透明,也是那樣的糾結不捨,宛如童話一般。這非常符合少女們的審美情趣。

而紀戎歌這一通我適合做“農婦”的言論,無疑傷害了我作爲一個新時代女性追求水晶般透明童話戀情的積極性,所以,我當場就下決心,一定要找個合適的時機,好好報復他一番。

我黑着臉,忍着怒火問紀戎歌,我說,你有什麼大問題要問我啊?你現在說吧。都半天了,也沒見你說半個字。

紀戎歌這才反應過來,說,我給忘記了,真見鬼!

我說,好吧,那你就去見鬼吧!說完我就轉身,趿拉着拖鞋往宿舍走。

紀戎歌追了上來,說,莫春,你等等。

我說,你到底有什麼事啊?有事你就說吧,不要這麼婆婆媽媽的,人家白楚從來不這麼拖泥帶水的,人家白楚有什麼開心不開心的都跟我說得頭頭是道的。你趕緊說,說完了我好回去給麥樂燉小母雞!

紀戎歌漂亮的眼睛微微一暗,長長的眼睫毛垂下來,如同一排綿密的樹,搖曳着一種綿長的熱望。他長長地吸了一口氣,說,其實,我也沒有什麼大事,就是,我想問問你,你那天說,那天說……

我好奇地看着眼前這個突然變得奇怪的漂亮男子,不知道他這麼猶猶豫豫的,是想要說什麼。不知道是什麼話,讓他這麼難以說出口。你想啊,幹律師這個行業的,哪個不是嘴巴里插着刀,舌頭這麼一轉,就可以插得死傷無數。而且從我與紀戎歌認識的這些日子裡看來,紀戎歌的嘴巴里絕對不是插了一把刀,而是插了一堆刀!

怎麼這時他嘴巴里的刀突然不見了,難道是被他給全部吞下去了?

紀戎歌看了看我,說,我也只是問問,那個,你那天說的要做我的女朋友,是不是真的是這個樣子的?

我吐了一口氣,說,我還以爲是什麼重大的問題呢,原來是這個。是啊,我是想做你女朋友啊,我想和你戀愛啊!可是你不是拒絕我了嗎?你不是要選一個黃道吉日嗎?

紀戎歌低頭輕輕地笑,脣角彎出一道美好的弧線,與他眼底明明暗暗的光影交織着,讓他看起來異常的生動明亮。他說,那麼,於莫春,我宣佈,今天就是我倆的黃道吉日!

我詫異地擡頭,將自己本來沉浸在他美色之中的色心收了回來,很沉着冷靜地問他,紀戎歌,你告訴我,像你這麼有姿色的男人,需要撿一個女朋友回家嗎?

紀戎歌笑道,哎呀,我們這不也是相互需要嘛。你總是一副猴急猴急的模樣。

我一聽直接昏了,立刻正氣浩然地說,紀戎歌、紀先生、紀大律師,我本人代表我本人來發表一下聲明,我不認爲我具有你所謂的生理需要!

紀戎歌先是一愣,然後看了看我紅彤彤的小臉,大笑道,可是,於莫春、於小姐、於女士,我半個字都沒說“生理”啊。不要一說需要你就這麼激動好不好?

我一聽,臉立刻紅成了牡丹花。

這時紀戎歌岔開話題,來緩和我的尷尬。他指了指我的臉,問我道,那個,莫春,你的臉是怎麼回事啊?二次世界大戰不是用你的臉做戰場了吧?

紀戎歌這一問,立刻勾起了我的傷心事。女教師那陰毒的爪子再次浮現在我記憶之中,我懊惱地撓了撓臉上那些“人造天塹”,說道,還不是拜那些人民教師春風化雨所賜。說完,我又絮絮叨叨跟紀戎歌說起我在於莫帆班主任那裡的遭遇。

紀戎歌的眼裡閃過一絲心疼的神情,但是卻又極其迅速地消失了。那速度都讓我懷疑他眼睛裡剛剛出現的那絲心疼,是不是我看花眼了,給杜撰出來的。他說,你該告她,我給你做律師,免費的,所有的都交給我好了!

我說,不需要那麼興師動衆吧?

其實我心裡想,好啊,好啊,你快給我弄死她吧!誰讓她在我臉上“修鐵路”呢?但是我嘴巴上卻沒有那麼說。榮升爲紀戎歌的女朋友後,我要竭力表現自己溫文爾雅的淑女氣質。

紀戎歌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巾,遞給我,說,挪開你的小髒手,不要用手捂住,會感染細菌的。說完,皺着眉頭看着我,一臉心疼的表情。

我接過他遞給我的紙巾,一邊輕擦傷口,一邊問他,紀戎歌,你剛纔說今天就是黃道吉日了,是不是說我就是你女朋友了?

紀戎歌笑了笑,說,是啊,看在你追我追得那麼殷勤的分上,還牽過我的手,如今,你就算是我的女朋友了。

紀戎歌說完這話的時候,兩道鼻血流了下來。剛纔被我這龐然大物撞擊之後,終於出來效果了。

紀戎歌並不知情,還是一臉純潔的少年一樣的微笑,繁花滿樹的眼神,清澈地看着我。可是配上這麼兩道色迷迷的鼻血,看起來別提多麼滑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