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six3

梧桐那麼傷

廢話!我若不開心,我興奮什麼?!當然了,在白楚面前,我還是得僞裝得很矜持的,於是我說,我就是挺替你開心的。

這時白楚的電話響了起來,他看看手機上的號碼,是溪藍。他臉色微微一變,示意我不要說話。

溪藍細着聲音問他,白楚,你在哪裡?

白楚看了看我,說,哦,我在畫廊,籌備畫展的事情。溪藍,你吃飯了嗎?我出來得太早,沒有給你買早餐。

溪藍說,哦。

白楚說,溪藍,你找我有什麼事情嗎?我很快就回去,你記得吃藥。

溪藍說,白楚,你的畫廊對面,是不是還站着我的姐姐莫春啊?她是不是一直默默站在你身邊,看着你,看着你對我說謊啊?

白楚的臉色大變,他說,溪藍,你在哪裡?

溪藍說,白楚,你別看了,我就在我親愛的莫春姐姐身後!

當白楚的眼睛望向我身後時,臉上的表情都變了。他握手機的手,輕輕從腮邊滑開。溪藍也掛斷了電話,慢慢地從遠處走近,繞過我身邊,轉到白楚面前。

我定睛一看,是溪藍,驚訝得眼睛都快掉到地上了。

我倒不像白楚,有種說謊被人戳穿的痛楚。我之所以驚訝,是因爲,不知道多久了,我很少看到用雙腿走路的溪藍。

我大多時間看到的溪藍,都是躺在病房裡的,那個病歪歪的小女孩。

而此刻,她突然會用雙腿走路了。

我不能不驚詫。

溪藍看了看我,很親熱地喊我,姐姐。但是,那眼神之中的冰冷如同未破的春冰一樣讓人心生寒意。

白楚看着溪藍,眼睛裡閃過一絲不自然的神情,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能笑笑,說,剛纔還在畫廊,但是,因爲跟莫春說畫展的事情,所以……

溪藍甜甜一笑,說,我也是想莫春姐姐了,很久都沒有來看看她了,所以病好出院之後,就跑出來想看看她。沒想到,咱倆這麼心有靈犀。說完,就像個小孩一樣幸福地笑了,笑着笑着,就跑到白楚身邊,輕輕挽住白楚的胳膊說,白楚,我今天早晨看到你昨晚畫的畫了,非常好看,畫裡面的女孩子好漂亮啊。白楚,我能爲你的畫展幫點忙嗎?

溪藍後面的話讓白楚的臉色更難看了,但是他是一個如此善於隱忍的男子,所以只是笑笑,寵溺地看着大病初癒的溪藍。

溪藍和白楚一同離開了,我看着他們離開的背影,心裡突然失落起來。我很奇怪地想,這會不會是紀戎歌這個混蛋搗的鬼?

白楚和溪藍走了之後,胡爲樂和莫帆居然也從他們學校翻牆而出,來我寢室找我。

莫帆一直不說話,倒是胡爲樂像挺小機關炮嘟嘟嘟嘟說個不停,他說,“純潔”,聽說你夜不歸宿了?聽說你跟着一個開寶馬的男人出去了?爲什麼我和莫帆打了一晚上手機你都不肯接?

胡爲樂一說手機,我纔想起來,爲什麼他的電話我總接不到的原因,是因爲我將他的電話設置成了拒接來電。因爲自從我上次拒絕了他的表白之後,胡爲樂小朋友每天都會給我打電話,進行遠程教育,給我洗腦。

他用盡手段來告訴我,他不是小孩。反正我每次都能聽到他旁邊,有莫帆這個沒門牙的小孩在小聲地笑。我心想,難道胡爲樂說喜歡我,是和莫帆的合謀?是莫帆爲了報復我曾經對他的拳打腳踢而給我設的套?這個混蛋,要是真是這樣,我非殺了他不可!

胡爲樂對我的諄諄教導令我自殺的心都有了。他說,“純潔”,我們的差距不大。古話不是說了嗎?女大三,抱金磚。我們才相差兩歲啊。

我當時真抓狂,我就說,那你再回你媽的肚子深造一年吧!等我們倆真的是女大三了,我就跟你在一起。

他身後的莫帆笑得都快憋死了。

後來,爲了擺脫胡爲樂,我就毫不留情地將他的號碼設成了拒接來電。所以,難怪昨晚他總是打不進來,我也接不到。

現在胡爲樂正在爲我不接他的電話而抱怨不停。最後,他還是將話題轉回重點,他說,“純潔”,你昨天晚上去哪裡了?

他問這話的時候,莫帆也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當時簡直快瘋了,我只不過就這麼一次“夜不歸宿”,到了第二天一大清早,就人盡皆知了!難道是紀戎歌做的後續宣傳?還是麥樂這個女人慾報昨晚我給她的一箭之仇啊?

莫帆見我不說話,低下頭,眉心之間有很濃的傷痕。他走的時候跟我說,姐姐,我知道,爸爸沒有死,他在監獄裡是不是?我是罪犯的兒子是不是?別人都看不起我們姐弟是不是?

我剛要張嘴辯解什麼,莫帆卻搖了搖頭,說,姐,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什麼事情都清楚的。奶奶已經將這件事情全都告訴我了。姐,我不會再讓你失望了。我不會再讓別人因爲我而看不起你的。只是,姐,你也不要讓別人看不起你啊。

說完,他就和胡爲樂勾肩搭背地走了。走到半路,他又折回來,衝我笑笑,說,姐,你很快就要過生日了,你想要什麼禮物啊?我一定利用暑假打工給你買!只是,姐,你生日的時候,我沒法送給你,因爲我沒錢,等我暑假打工完了,補給你好不好?

莫帆看着我笑,豁着缺了一顆牙齒的嘴巴。

哎,真不愧是我弟弟,少了一顆門牙,都能笑得這麼傾國傾城。

我的眼睛有些微微的溼,卻不知道該跟眼前這個少年說些什麼。我很想告訴他,其實,我最需要的禮物,就是他永遠都健康平安。我還想,等我暑假找個合適的工作,賺了錢,一定要給這個小混蛋補一顆如花似玉的門牙。

35人年輕的時候都這樣,喜歡將所有的事情定義爲一輩子。

中午的時候,麥樂從校門外溜達了回來,她的手終於恢復了自由,一臉油光地回到了寢室。當時的我正在和黃小詩下跳棋。

當我看到容光煥發的姚麥樂時,我就笑了,一時激動也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了,我說,看不出來啊,跟張志創睡了一晚上,你就容光煥發了。

黃小詩看了我和麥樂一眼,沒做聲。

麥樂沒理我,看了看我對面的黃小詩,還有她脖子上的那些抓痕,開始有些激動,說,黃小詩,昨天那個母老虎是不是又打你了?

黃小詩搖搖頭,她的眼神有些閃爍,說,不是,是我自己弄的,家裡蚊子多。

突然我想起了什麼,就問黃小詩,聽說蘇格拉是你哥哥?

黃小詩輕輕地點了點頭。

麥樂問,那他的腳是天生的殘疾嗎?

黃小詩搖搖頭,說,哪能啊。你們還記得嗎?當時發生在我們小區樓道里的一件怪事。倆慾火焚身的小情侶打劫了一隻避孕套。蘇格拉的腿就是在當時被他們給踩成粉碎性骨折的,後來再也沒有好起來過。

我和麥樂面面相覷。

自從姚麥樂知道了是自己多年前的失誤,導致蘇格拉變成了一個瘸子,心裡就對蘇格拉產生了無比的內疚之情。

所以,她經常同蘇格拉廝混在一起。一起上選修課,一起上晚自習,一起吃飯,就差一起共讀小H書了。我看着麥樂那勁頭,大有以身相許的意思。

麥樂說,莫春啊,不知道爲什麼,我總感覺自己欠蘇格拉的,我的心經常莫名的難受,我總感覺蘇格拉跛着腳走在我的心臟上,好疼,好疼。

我心想,矯情什麼,要是蘇格拉真的踩在你的心臟上,還不把你活活踩死?到時候你還能不時地同蘇格拉“幽會”之餘,與那個長痔瘡的小警察私通一下款曲?

人民警察張志創偶爾會開着小警車到我們學校來找麥樂,說是調查大學生的心理健康,其實,我覺得他就是過來調戲麥樂的。

不知道爲什麼,一想起那天晚上麥樂洗澡時和張志創的火爆經歷,我就臉紅。我一臉紅,紀戎歌就盯着我發呆,純黑色的眼眸裡閃過一絲愛惜的神情,卻轉瞬即逝。我發現,紀戎歌對紅顏色的東西比較感興趣,比如我變紅的臉蛋,比如我脖子上的那條拴袖釦護身符的紅絲線,他總會盯着它們發呆。

我卻總愛對着紀戎歌眉心那個飄渺的傷痕發呆,因爲我覺得這個傷痕實在是太帥了!就跟設計師精心爲紀戎歌量身打造的一般。紀戎歌看着我盯着他發呆,就問我,喂,你在看什麼呢?不要這麼色迷迷的吧?

我就嘻嘻地笑,我說,喏,你眉心的這個傷痕好帥啊。說完,我就忍不住伸手去碰觸。

紀戎歌一愣。

在我的指尖觸到了那個傷痕的那一刻,竟然有種宿命的感覺。那個傷痕如同青藤一般,纏上了我的指尖。

一片模糊的疼痛,還有,那些模糊的時光。

閃爍在我晶亮的指甲上。

恍若淚光。

那段日子,大概是紀戎歌對我最滿意的日子了吧。而且,也應該是我和紀戎歌相處得最風平浪靜的日子。

因爲那段時間,我和白楚沒有任何聯繫。

雖然,那天清晨白楚來找過我,說起過畫展需要我幫忙的事情。但是,自從溪藍甜甜地微笑着將他帶走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聯繫過我。

有一天,我實在忍不住撥打了他的手機,接電話的卻是溪藍。

我遲疑了一下,問她,白楚的畫展怎麼樣了?

溪藍在電話那端輕笑,她說,還能怎樣啊?取消了唄。投資畫展的人聽說貪污公款東窗事發了,所以白楚的畫展也就此擱淺了。

我心裡泛起淡淡的失落,問她,難道白楚沒有再聯繫過別的投資人嗎?

溪藍笑道,我很想幫他聯繫的,但是我沒有姐姐你那麼神通廣大,又認識開寶馬的富家子弟,又認識暢樂園那個鼎鼎大名的邱總。我想,我是沒辦法可以施展的!

我不知道溪藍說話爲什麼這麼刺人。但是,如果真的像她說的那樣,白楚的畫展擱淺了的話,那麼白楚現在一定很難受吧。想到這裡,我的心也難受得要命。

當時我甚至想,我是不是該幫白楚聯繫一下邱總呢?當我腦海裡閃過這個念頭的時候,我才知道,自己喜歡這個男人喜歡得是多麼卑微,多麼不可救藥!

當然,我聯繫過白楚這件事情,紀戎歌不知道。

所以,我和他的交往依舊有條不紊地進行着。

很多時候,我應該是喜歡這個有些霸道又有些邪氣的美男同志的,否則,我不會每次都期待着他的出現。

期待着他手心的玫瑰,期待他溫暖的目光緊緊纏繞在我的身上,甚至,在某些自習課上,我會突然想起他,然後莫名地發呆。

我喜歡他的笑,那脣角微微地翹起,霸道之外還有些小小的孩子氣。

幸福,是不是就是這個樣子?

在那些微微甜蜜的時刻,我有時候會想,就讓時光在此停滯了吧。這樣,我就不必再想起白楚,不必再爲往事難過。

就這樣微微甜蜜着,淡淡悵然着,同眼前這個霸道而溫柔的男子,一起發呆,然後,終老。

人年輕的時候都這樣,喜歡將所有的事情定義爲一輩子。

比如,愛情。

我不知道麥樂是不是將愛一個人定義爲一輩子,反正,她整日裡忙活着和張志創發展貿易關係。每當張志創到學校找麥樂的時候,蘇格拉這個小H書男的眼神就好像小刀子一樣,幾乎要將張志創凌遲了一般。有一次,蘇格拉這個極端的小H書男,爲了阻止張志創開車進校園找麥樂,竟不顧一切地衝向他的車,打算來個魚死網破。幸虧張志創開車的技術比較好,所以,蘇格拉的瘋狂計劃沒有成功。

爲此,姚麥樂找了一個機會,將蘇格拉好一番蹂躪。估計當時她狂毆蘇格拉的時候,已經忘記了自己當初說的那句矯情的話了——我感覺蘇格拉跛着腳走在我的心臟上,好疼,好疼。

麥樂當時的氣勢,不僅僅是要把蘇格拉的另一隻腳給打殘了,她簡直就是想把蘇格拉整個人給打殘了!

蘇格拉這個男孩,就是看小H書有本事,但是卻無半點反抗精神,他就像塊橡皮泥一樣,任憑麥樂揉搓。而且這個橡皮泥上還掛着兩條被麥樂蹂躪出的鼻涕。

我一邊心驚膽戰地看着,一邊心驚膽戰地想,我要是這樣蹂躪胡爲樂的話,估計那小子就要跳起來跟我對打了。而且,他會一邊跟我對打一邊對我喊,“純潔”!你可以侮辱我的人,但是,你不可以侮辱我的愛!

麥樂揍完了蘇格拉之後,對我說,被這樣的人喜歡,簡直就是侮辱我的花容月貌嘛。

其實,麥樂,你錯了。

只不過是因爲,你心裡悄悄長了一棵草,它正在結籽,然後再散落在你的心裡,最終變成一望無際的草原。

草原的名字,不叫科爾沁,也不叫呼倫貝勒,而是叫張志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