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seven3

chapter seven (3)

她的手再次撫過我的臉龐,她眼睛裡含着淚光,狠狠地揮手,重重地落在了我的臉上,打得我頭暈目眩。可是,我卻感覺不到疼痛,只能感覺到她的言辭像刀一樣絞碎了我的整顆心臟。她說,這一耳光,是你欠我的!你不配做我的姐姐,你不配得到我的信任!她眼裡閃着淚光,絕望地看着我,咬了咬嘴脣,說,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安心地接受着這個現實,安心地待在他的身邊,我以爲他真的對我好,他真的愛我。可是,你的身邊有了紀戎歌,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將要失去你了。所以,他整夜整夜地抱着手機給你打電話,整夜整夜地在畫室裡畫你的模樣……當年,在那座山上,噩夢之後,他那麼卑微地哀求我,讓我不要將這件事告訴你!他跪着哀求我,說會一輩子保護我,守護我,愛我,疼我,報答我!那天我回家之後,你看着白楚對我的好,還對我冷鼻子冷眼的。你知不知道,你的妹妹受了多大的傷害?你又知不知道,白楚對我的好,是我用什麼代價換來的?你以爲你把他給了我,可是到如今,我卻一無所有!他根本就是一方面放不下你,一方面還想佔着我的感情!

說到這裡,她笑了,一個十七歲少女在酒精和藥物的唆使下,情緒異常失控,她輕輕地做出了我最不能忍耐的事情——她將一口唾沫吐在了我的臉上!

從來沒有一個女子,讓我受如此大的侮辱!

也從來沒有一個男子,可以讓我爲他承受這樣的侮辱!

可是,爲什麼偏偏是白楚,偏偏是溪藍?我像個木偶一樣,毫無反擊的能力。

溪藍走的時候,那兩個男子將我一把推倒,上前去扶溪藍。溪藍同他們調笑着。她的十七歲,在這個夏天裡,碎裂成傷。

這時,駱駝臉邱總估計也喝多了,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說,莫春啊,你怎麼還不過來?我聽小詩說,你要和我談那個什麼什麼白楚還是楚白的畫展的事情……話還沒說完,人就“撲通”倒在了地上……

溪藍聽到“畫展”兩個字,回頭看了我一眼。

意味深長。

溪藍所提到的,我第一次在紀戎歌家中過夜時白楚畫的那幅畫,我是在後來幫白楚處理畫展事宜時纔看到的。

灰色的背景,古代的雕花朱欄。

一個妙齡女子,手持團扇,望着窗外。

目若點漆,眉若翠山。

唯獨可惜的是,烏雲絲不再,只有青絲墮白雪。

白楚在上面寫了幾句話:最最傷感是流年,白髮罩紅顏;莫問庭前芳草痕,留得人間幾度春。

當時的我愣在了那幅畫前,許久許久,都沒回過神來。

莫問庭前芳草痕,留得人間幾度春。

莫。春。

原來,你,心裡是有我的。

41世界上便再也不會有任何一個地方,可以看到今時今日的月亮。

當天晚上,麥樂把臉被溪藍打成了豬頭的我拖回了家。

她說,莫春,你的臉怎麼搞的?

我說,我跌進廁所裡了。

麥樂就笑,說,那廁所的坑也真大,還能容得下你的臉!

我搖搖晃晃地笑,又搖搖晃晃地掉眼淚,我問,麥樂,黃小詩呢?

麥樂就放聲地歌唱那首老掉牙了的歌——我們再也回不去了對不對,就算曾經擁有幸福和完美……然後她就對着我笑,說,黃小詩去給駱駝臉暖牀了。

是的,麥樂,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我們再也回不去了,再也再也回不去了!

此後的夜裡,我大段大段的睡夢中都會夢到溪藍,夢到她那雙充斥着仇恨的眼睛。我還會夢到白楚流淚的眼睛,他像個小孩子一樣無助地在我夢裡哭泣,他告訴我他的軟弱,他的怯懦;他告訴我,當年在那座山上,他作爲男人的所有尊嚴都在溪藍痛苦的叫喊聲中淹沒;他告訴我,他被那些男人緊緊綁住,眼睜睜看着慘無人道的一切發生……我看着他絕望的眼淚,心就軟弱得一塌糊塗,我想給他擦眼淚,卻被紀戎歌給狠狠地拉住了!他手上的力度,讓我整個夢境都疼痛起來。

我知道了白楚那脆弱的不堪一擊的心。我以爲我會看不起這樣的男子,但是,偏偏他是白楚。所以,除了心疼,我根本就忘記了世界上還有一個詞叫做“鄙視”。

愛情啊,是如此魔鬼的一個詞啊。它居然讓我這樣的墮落,這樣的懦弱,去但仍舊去繼續,繼續愛一個別人都會放棄的男子。

可是,你們知道嗎?除了“天神少年”,他,就是我喜歡了整個青春歲月的夢啊。

這個夏天就這麼來到了,暑假也就這麼來到了,我卻不知道該怎樣調整好自己的心,讓它去迎接未來。時光就是這種模樣,它永遠不會因爲你的不知所措而遷就你,停滯它向前的步子。

唯一值得高興的事情,就是白楚的畫展又有了新的希望,因爲那個駱駝臉邱總終於點了頭。

當時,我正在酒吧裡聽麥樂唱歌,經歷那場成長的疼痛之後,歌聲似乎就是她的生命。

她曾很小心地問我,紀戎歌有沒有將她那件不堪的事情告訴張志創。問這句話的時候,一向大大咧咧的麥樂,突然很小心,低眉順眼的,就像個做錯事的小女孩一樣。

我搖搖頭,說,你放心。紀戎歌是個有分寸的人!那件事情,從來就沒有發生過。

我說“從來沒有發生過”的時候,聲音有些顫抖。麥樂,你知道嗎?我多麼希望這件事情不會給你留下傷痕。

麥樂輕輕點了點頭,彷彿一塊石頭落地的表情。

我看着舞臺上的她,那麼專心地唱着,唱着那首《一個人的地老天荒》,心裡感觸良多,是不是喜歡張志創,也讓她喜歡得那樣卑微,那樣忐忑?

生命之中,總有這麼一個男子,會讓我們低到塵埃裡去,卻開出了花。

哪怕寫盡人間愛情的張愛玲,都難以免俗。何況我和麥樂這兩個渾渾噩噩溜達在人世間的小迷魂呢?

這個時候,駱駝臉邱總突然從天而降,他說,莫春啊,你好久都不唱歌了,邱總可是你的忠實歌迷啊。

我回頭,笑笑,說,哦,邱總,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

邱總就哈哈地笑,說,聽說你有個朋友是個人才,想辦一個畫展。我這個人,你是知道的,雖然是個粗人,但是對風雅的事情向來都是支持的,而且,我也欣賞人才。所以,我想,和你這個朋友合作一下,喏,這是合同,你先看看,如果合適,就交給你那個朋友……

我吃驚地看着手上的合同,又看了看邱總,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邱總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說,雖然邱總喜歡風雅,欣賞人才,但是也要看看這個人才的朋友是誰啊。說完,就笑呵呵地看着我。

當晚,我和麥樂從酒吧裡出來的時候,麥樂問我,邱總答應給白楚辦畫展?

我點點頭,說,是的。

麥樂搖頭,說,那個姓邱的怎麼會突然這麼慷慨?希望不要有什麼陷阱纔好。

我笑了笑,說,合同我看過了,應該沒有什麼大問題的。而且,我覺得只要我們遵守合同,就不會出現意外的。

麥樂看了看天上的星星,又看了看我,說,不管怎樣,你最好和紀戎歌商量一下,你讓他幫你看看這個合同,至少,他是專業的。

我吐了吐舌頭,說,紀戎歌那個小氣鬼,我纔不敢讓他知道我和白楚有什麼聯繫呢。他若知道了,估計會殺了我的。

麥樂無奈地看了我一眼,說,莫春,那句話怎麼說來着——滿目山河空念遠,勸君戀取眼前人啊。

麥樂的話,就像一根細針,輕輕地扎進了我的心臟,但我還是故作不屑地說,別跟我說紀戎歌啦,那個小氣鬼,還沒送我生日禮物呢!

麥樂很無奈地笑。

夜月當空。

可是,過了今天,世界上便再也不會有任何一個地方,可以看得到今時今日的月亮。

42我終於也跟着這兩個傻子哭得撕心裂肺!

隔日,我仔細地查閱了網站上很多的合同樣本,感覺沒有大問題之後,纔去找的白楚。

當我拿着那份合同去找白楚的時候,他愣住了,長長的睫毛上,彷彿堆積着幾個世紀的塵埃。

他看了我很久很久,不出聲音。

然後,他突然將我攬入了懷中,緊緊擁抱着,臉頰輕輕地放在我的頸項上,壓抑着喘息聲,最終,無聲地哭泣。

我的世界,突然變得迷亂不堪。

哦,這個懷抱。這個懷抱,是我奢望了多少年的懷抱啊。此刻,它終於容納了我。可是,爲什麼我的心卻有些苦呢?

我突然記起紀戎歌早晨還跟我說,下午的時候要帶我去買些碟片,免得我暑假過得寂寞。他說話的時候,還故意強調了“卡通”這兩個字,來顯示我的低能。似乎我是個低能兒,他就會很開心的樣子。

縱然他對我千般好,而我的心終是可恥的,是寂寞的。或者,正因爲紀戎歌對我好,這種好足夠堅定,不像白楚這份曖昧的好,遊離不定。

所以,我纔會突然失神,流連在了白楚的懷抱裡……

這一刻,我也哭了。

我突然很想把憋了很多年的問題問出口,你心裡是有我的,對不對?你心裡是有我的,對不對?!

但是,我的話還沒有說出口,白楚已經開口了,他眼含淚水地看着我,說,莫春啊莫春,你怎麼能這麼傻啊?溪藍說的時候,我還不肯信……

這時候,溪藍一臉淚痕地從臥房裡走了出來,抱着我和白楚一起哭,她幾乎顫抖着說,莫春姐姐,對不起,雖然我答應了你不告訴白楚,你爲他用身體去跟邱總交換畫展這件事情,但是我忍不住,忍不住,所以告訴他了……

去你倆的三舅姥爺去吧!

當時的我就跟被人耍了一樣,幾乎想鑽進地底下。但是這兩個傻子都在緊緊地抱着我,抱着我死命地哭。

於是,我認命了。

我妥協了。

我終於也跟着這兩個傻子哭得撕心裂肺!

原來,白楚,在你的眼裡,我就是這樣一個毫無原則的女人;原來,你縱然痛苦不甘也是願意享受這一次“我用身體爲你換來的畫展”!即便,你“預先”從溪藍那裡知道我去爲你“交換”畫展了,你也會躲在屋子裡像只烏龜一樣等待着我給你換來的萬壽無疆!

我去你三舅姥爺的吧!

然後,最後的事實證明,真的該去他三舅姥爺的是莫春這個傻子,因爲,即便是白楚如此低看於她,她都會爲他拼命做事,且甘之如飴。

是的,你們罵我吧,我又承擔起協助白楚計劃畫展的工作了。

原來,我真的是這樣作踐自己,而且不亦樂乎。

所以,那幾天同紀戎歌在一起的時候,我整個人都極其恍惚。而紀戎歌滿眼疑問,但是,始終沒有問出口。

只是,他的眉心緊緊地皺着。那眉心之間的傷痕,如同匕首,刺穿了我的心。

對不起,你如此厚待於我,我卻在另一個男子面前將自己放得如此卑微。

那些時間裡,我偷偷埋頭準備白楚的畫展,不聞窗外事。

但是,有些事情我還是知情的,比如胡爲樂這個小孩的事。不知道是不是被我刺激壞了,他居然離家出走了。好在他沒有將莫帆給拐走!

莫帆去德克士找了一份零工,每天都在小紙片上計算自己今天工作了幾個小時,賺了多少錢,然後就衝着我豁着牙齒笑,偶爾很擔心地問我,姐,你說胡爲樂不會回不來了吧?

我說,他要是能回不來就好了!

莫帆聽了就嘆氣,用一副大人的口吻說,其實我兄弟胡爲樂可比你身邊的白楚和紀戎歌好多了!我兄弟至少真的喜歡你!至少他會爲了給你賺大錢,買好禮物,而跑到別的城市去打工!他……

我當時正在看白楚的畫展計劃表,就白了莫帆一眼,拉倒吧!到別的城市去打工?別給問題少年的離家出走冠上這麼高的帽子好不好啊?

莫帆聽了就拉門出去了。這時,麥樂恰好飛進了我家,她拍了拍莫帆的腦袋,喊了聲正在牀上抱着日曆看電視的奶奶,就直奔我面前。

她說,哎呀,莫春,聽說胡爲樂去打工賺錢,準備娶你過門啦?

我說,你聽誰說的啊?

麥樂就笑,說,我聽張志創說的啊,他說胡爲樂的姑姑已經報警了,而且還拿出胡爲樂留下的小紙條,那上面寫着:我不給莫春賺一個戒指回來,我就不回家了!

麥樂說,我們家張志創說了,看不出莫春的魅力這麼大啊。

我說,你少煩我了,我正在幫白楚統籌這個計劃表呢。

麥樂說,哦?怎麼,他的畫展要如期舉行了?

我點點頭,說,你不是知道的嗎?那個風流雅士駱駝臉邱總打算爲白楚出資了,當然,他也是看準了白楚一定會讓他穩賺不賠的。

麥樂搖搖頭,說,哦,哦,記起來了,感情這個邱總還玩兒真的呢?我以爲他只是裝個樣子呢。她搖頭,繼續說道,真不知道這個馬臉邱總是不是爲了你才花費這麼大的力氣的……

我看了看麥樂說,你千萬不要跟紀戎歌說,他如果知道了,估計就會吃掉我的。更不要跟張志創說,他兩個蛇鼠一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