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2)
紀戎歌“咚咚”錘了幾下張志創的胸口,說,講點良心!我!是!幫!你!照顧!!
張志創一時無言,但男人的本能就是反擊,他還是說,我談過的妞可不止她一個……也沒見你都幫我照顧,你還說不是因爲她?
紀戎歌垂下了眼瞼,說,可你的哪個妞……像麥樂那麼慘?我要是她哥,我非削死你!
張志創不說話,對麥樂,他始終有愧疚。
紀戎歌嘆了一口氣,拿起桌上的車鑰匙,準備離開。
張志創正了正身子,收住了飄忽的思緒,將紅酒擱在一旁,沉吟了很久,開口問他,她……還好嗎?
聲音中是隱隱的怯。
紀戎歌走到門前,停了步子。半天,他纔回頭,看了看張志創,面無表情,說,呵……五年了,等到了你一句問候,可真難得!
張志創自覺無趣,卻也不知如何回答,悻悻地說,好吧,你是情聖,你有情飲水飽!我做不到!紀大公子,你就盡情地俯瞰我、鄙視我好了!
紀戎歌斜了他一眼,不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緩緩說,其實,很早之前,我已經將她送到了國外。我怕這裡對她來說終究是個傷心地。
張志創嘆了口氣,說起來,算我欠她的!
紀戎歌嘴角扯起一絲譏諷的笑,說,對啊,你欠她的,所以呢,她最需要你的時候,你離開了她;所以呢,這麼多年來你對她一點都不聞不問;所以呢,你終於要結婚了,娶的還是別人!
張志創只覺得頭皮都發麻了,他天不怕地不怕,只怕紀戎歌說話。不知道是律師做久了還是怎的,他一說話就跟甩飛刀似的。
張志創尷尬地笑笑,故作輕鬆地拍拍手,說,都過去了,不是嗎?她早已經忘記我了,就像你,不是也已經忘記於莫春了嗎?
紀戎歌愣了一下,笑笑,點點頭,輕嘆一聲,也對。
這是他在這個夜晚,說過的最輕緩的一句話。
那個夜晚,他的車子飛馳在公路上,以靠近死神的速度。
車載電臺的音樂聲開始流淌,許茹芸的聲音像一股緩緩的溪流,劃過夜空,襲入人心——
如果雲知道,
想你的夜慢慢熬。
每個思念過一秒,
每次呼喊過一秒。
只覺得生命不停燃燒。
……
在他分神的瞬間,只見有行人穿過馬路——車速瞬間減緩,車輪制動時與路面重重擦出的火花撕開夜幕,響起尖銳的剎車聲。
行人彷彿無事一樣走到馬路對面,絲毫不覺死神剛剛與之擦肩。
在巨大的慣性下,紀戎歌重重前傾,安全帶狠狠地勒住了他,將他綁回座位。冷汗滑落脊背,只剩下喉嚨間混雜的不知是何情緒的喘息。
望出窗外,是重重的夜,任憑你如何跋涉,卻也走不出。
城市的夜晚,我們該用什麼抵禦思念?
03女人,就是天真,以爲自己有多特別!
蘇伯文找莫春,是希望她能陪他去一趟C城。因爲自家侄女將嫁至C城,他要去參加婚禮,恰好聽聞那裡是莫春的家鄉,便也來了遊興。
莫春剛要推脫,倒不是她不希望陪蘇伯文,只是近日工作確實很忙。未及她開口,蘇伯文便已含笑說,吶,陳總那裡我已替你請假了。說完,他將一杯茶端到莫春眼前,靜靜地笑。
莫春愣了愣,輕輕抿了一口茶,說,那……好吧。
蘇伯文輕呷了一口茶,笑,陳總都說你是該好好休個年假了,沒見女孩子工作這麼拼命的。
莫春知道,陳總無非是給了蘇伯文一個順水人情。“吃人飯,受人管”,打死她,她都不會主動跟陳總這個資本家提及請假一詞的。不過可以回家探望奶奶,這讓莫春很開心。
吃過晚飯,她隨着蘇伯文的習慣喝了點茶,消食。
其實,莫春是不喜歡在夜裡喝茶的,容易影響睡眠。只是這些年來,這習慣就這麼被蘇伯文給養成了。
蘇伯文驅車將她送到樓下,莫春裝作無意地看了看手錶,說,哈,時間還真不早了。
蘇伯文看着她,笑笑。萬花叢中過遍,他怎麼會不明白眼前這女子的這點兒小心思,她這是在婉拒自己,唯恐他提及“上去坐坐”之類的詞彙。
他喜歡看她耍一些自以爲天衣無縫的小聰明,這種時候,她像是狡黠的狐狸。
蘇伯文下車,送她到樓前,衝她道晚安,溫雅如月光。
突然,他輕呼了一聲,哦,你瞧,差點忘了。說着返回車裡,將一盒精緻的桃花糕放到她眼前,說,這次出門,吃得順口,給你帶回了一盒,也嚐嚐。
莫春接過,素白的手腕在夜裡顯得格外白,她笑笑,說,謝謝。
莫春上樓後,房間裡的燈亮起來了。
她踢掉高跟鞋,換上平底拖鞋,緩緩地走到窗前,拉開窗簾,看着樓下。蘇伯文靠在車前,仰望着她所在的樓層,看到她的燈亮起來了,才反身坐進車裡,緩緩驅車離去。
這個習慣,他已經維持了多久,莫春忘記了。
說起來,她和蘇伯文是什麼關係,她自己也不清楚。但她明白,蘇伯文是她在這個城市裡可以依賴的人。
文藝點兒的說法是,蘇伯文就是她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裡爲數不多的溫暖。
儘管,她明白,蘇伯文算不上一個善人。
蘇伯文年輕時,曾是有名的情場浪子。用夏律的話說,姓蘇的,那不是什麼好玩意兒,情場十里鬼見愁你懂不懂!
莫春認識蘇伯文,是因爲白楚漂泊到了這座城市。蘇伯文不知是爲了附庸風雅,還是有利可圖,爲他辦了一場畫展。
那時的莫春,還是一個有些單純的蘿莉,完全不似現在御姐般的存在。
在畫展期間,蘇伯文對這個蘿莉也動過點兒小心思,儘管他發現這蘿莉的心思似乎全部在那個懷才不遇的畫家身上——可對蘇伯文來說,但凡是有點兒姿色的,他便總會用他那雙善於發現美的眼睛來發現她們的與衆不同。
只是後來,不知是因爲她太過寡淡,還是因爲下不了手,便漸漸淡忘了。
直到兩年後,還是拜白楚同他侄女間那場驚天地泣鬼神的愛情所賜,蘇伯文再見莫春,這時她一身凌厲的決絕,如同鋒利的刀,突然掘開了他記憶的罅隙。
一個女人,兩種面孔,一個是記憶中的天使,一個是現實中的羅剎。此種衝擊之下,讓他再次對她提起興趣。
蘇伯文不缺女人。
尋歡作樂的、逢場作戲的、非君不嫁的、糾纏不清的、尋死覓活的……各種類型的女人。但總的來說,莫春似乎是他所缺少的類型。
所有的女人,終極目標似乎都是能嫁他便嫁他,不嫁他至少也撈一筆。但莫春似乎對嫁給他沒多少興致,她的心是遊離態的。
從不拒絕,也不迎合。
這些年,他喜歡和她聊聊天,說說話,喝一杯清茶,品一方風月。清湯寡水的相處中,好像毫無曖昧;但後來,蘇伯文發現,原來毫無曖昧纔是最大的曖昧。
因爲一切皆有可能。
娶妻,蘇伯文是不可能了,他經歷過一場失敗的婚姻,便也不肯再入圍城。常常,他也會玩味地想,如果他同莫春突然提及,讓她做自己的情人,她會怎樣應對。
很多時候,他很想知道答案;可更多時候,他不想知道答案。因爲任何答案都會破壞掉這種時不時撩撥他的心的懷想。
再說,他真的是不缺情人,不缺牀伴。
他很喜歡自己和莫春現在的這種狀態。
莫春放下窗簾,突然有些不放心夏律,還有那個莫名其妙而來的小嬰兒,猶豫了一下,她撥打了鍾晴的電話。
鍾晴的職業很特殊,她在大學做助教,是個性心理學家,給兩本時尚雜誌撰寫專欄,當然,與性相關。
他們仨曾是合租夥伴,莫春跟着夏律稱呼鍾晴“四眼妹”,誰都不會想到這個厚鏡片後的文靜女孩,研究的是那“項目”。而鍾晴跟着夏律稱呼莫春“老處女”。
莫春很厭惡這個稱呼,鍾晴就幫她出謀劃策來洗脫這名稱——莫春當時很虔誠地看着鍾晴,希望她給出的治理夏津的方式得當。結果鍾晴所謂的好主意就是把夏律“辦”了!她手舞足蹈跟個跳大神的似的,說,莫春,我以我血薦軒轅!還有什麼方式比這個更直截了當的?
莫春說,滾!
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裡,莫春都以爲鍾晴是個女色魔,要不她就是精神不正常。直到後來她才知道,原來還真有性心理學家這種職業。
當翻看了鍾晴出版的圖書後,她才咂嘴,說,四眼妹,看樣子我還真錯怪你了。這一年多來,我還一直以爲我跟個女變態一起合租呢。
鍾晴白了她一眼,說,我就跟你說了,性學是一門跨學科的領域,它包涵甚廣,什麼生物學、醫學、心理學、統計學、流行病學、社會學以及……犯罪學!
說完,她斜了莫春一眼,期冀從她的眸子裡看到崇拜之情,然後繼續滔滔不絕道,所以,我們性心理學家,真可謂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之博學,之多才,不是你能想象的!我們研究人類的性成長、性關係的發展、****的機制以及性功能障礙等。當然,我們也研究性病理學,比如,性虐待……
莫春當時就差點趴在她面前。
後來,莫春就搬出了合租房,房子裡就剩鍾晴和夏律了。不知道爲什麼,此後莫春每當看到鍾晴和夏律,腦子裡就會蹦出“性虐待”這個詞。
當然,夏律是被虐的那一朵。
鍾晴說,她已經快見上帝了。搞了一下午,她和夏律才把那嬰兒送進了福利院。她說,你和姓蘇的老男人不是玩真的吧?你放着夏律這樣的嫩草不吃,你去嚼老菜幫,你心理變態吧。
莫春不置可否,說,我下週和蘇伯文回C城。
鍾晴倒吸一口冷氣,說,見你奶奶,然後訂婚?
莫春說,你想象力太強大了。
鍾晴說,莫春我跟你說,蘇伯文那就是荷爾蒙氾濫的一主兒。老花花公子!濫情!濫性!你可別以爲他要爲你洗心革面了。女人,就是天真,以爲自己有多特別!其實都一樣!你不聽專家的話有你好受的!
莫春說,好了好了,將你的觀點留着給專欄吧。我要休息了,晚安。另外,睡覺的時候請關好門,別忘了你可是跟一小花花公子“同居”呢,小心他獸性大發。
鍾晴冷哼一聲,很帥地說,跟姐比獸性,他們都差着呢!
莫春掛掉了電話。有一點她是確定的,鍾晴喜歡夏律,雖然她從不說。
因爲太喜歡一個人,所以我們總是靜默,小心翼翼地陪在他身邊,陪着他瘋,陪着他傻,陪着他呆,陪着他去追逐他喜歡的女孩。
她也曾經這樣喜歡過白楚。
男人表示自己寵一個女人,會說,你就是要星星月亮我都能給你摘!而女人,說不了這等美麗的情話,她們只會做更二的傻事——你要是喜歡別的女人,我都能陪你追。
04那我可就不告訴你,誰來參加我的婚禮了。
紀戎歌最近的工作日程被排得滿滿當當,他都有些懷疑女助理是不是被對手收買了,在故意整自己。
整整一週,自己一熱愛生活的大好青年被折磨成工作狂了。
整理好手邊的最後一份文件,他起身。落地窗外,是城市的喧囂。
車水馬龍,不停追逐。
他端起女秘書送來的咖啡,味道很香。
忙碌了一上午,就這麼隨便一口咖啡,都讓人覺得人生格外愜意。他看了看手錶,時間已近晌午,婚宴已經開始了。
他故意將電話轉至秘書檯。朋友的婚禮他並非不喜悅,而且他也見過蘇澤,是一個很文藝清新的姑娘,發黑如檀,膚白如雪。
只是,昨天,他收到了麥樂從澳洲郵寄來的明信片,是微笑着的麥樂和一隻袋鼠。那一刻,他又有些難過,爲麥樂。
所以,大概是想找一個平衡點吧,他選擇了婚禮晚至。
張志創的電話撥進來的時候,他已驅車趕到舉行婚禮的酒店,按下電梯按鈕那一刻,整個人還沉浸在上杯咖啡的香濃帶來的好心情中。
張志創說,你搞什麼鬼,電話轉至秘書檯!泡妞泡過頭了?起不了牀了?
紀戎歌看着閃爍的電梯燈,騙他道,我在外地,忙。
張志創幾乎奓毛,說,我婚禮,你居然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