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一聽,拉着二丫笑道:“瞧瞧,咱們小武心裡記着他大嫂呢。你呀,這些年也算是沒白護着這孩子。”
林澤雨一笑道:“張姐姐,我都多大了,哪裡還能當作孩子。”
張氏反而笑話道:“沒成親,在我們眼裡那就是孩子,你要真想讓我們把你當作大人啊,那就現在趕緊娶個媳婦回來纔是正經呢。”
老話重提,林澤雨噎住,霍清和偷笑,林文也是一臉贊同道:“可不就是這話,如今你大了,主意也多了,再說你也得了功名,大哥和你嫂子還真不知道給你求什麼樣的好,這事你心理總要有個譜,到時候也能讓你嫂子有個方向,再加上張姐姐跟着參謀參謀,尋個你滿意的,以後夫妻和美,誕下幾個孩子,你的事,大可也就放心了。”
說到這,林文有些正色的交待道:“有個事,大哥還得跟你說好了,咱們家不是那種大富人家出身,不興那些三妻四妾的,這也是我和你嫂子雖然急着給你說親,卻沒有逼着你的原因,尋個你滿意的,才能夫妻和美,要是真尋個不知事的,以後你若真入仕,只怕也要給你添禍,所以你也別想着今兒娶一個,明娶一個的事,不管你以後官做的多大,路走的多遠,這話你都得記在心理。”
林澤雨難得看到大哥還這般鄭重的與他說話,笑道:“知道了大哥,我沒有那些心思,現在就想着把書讀好,再考一場,若是能中舉人,我就再讀下去,若是中不了,也就息了心思,到時候就打算另謀出路了。”
林文一聽唬道:“這是什麼話?”
二丫也是一臉驚詫道:“二弟,你什麼時候有了這些想法的,你書讀的好,連學堂裡的先生都誇你的,下次就算考不上,可是三年一次,總還有機會。”
林澤雨見這會在大街上,總不好一家人討論這些話題,忙笑道:“大哥,嫂子,我就是隨口說說,咱們還是快點挑東西吧,回頭可真吃不上晚飯了。”
一句話岔了過去,張氏也湊趣道:“可不是嗎,再不挑可就真吃不上飯了。”
二丫和林文一見,也不好再說剛纔的事了,幾人就攜着伴在西市上逛了起來,男人們總是沒有女人逛這些東西耐心多,林文對着二丫道:“你和張姐姐好好看看吧,我帶着雲曦來回看看,反正這條街是直的,回頭你們買完了,咱們再碰。”
二丫也瞧出林文的不耐,笑着道:“行,雲曦可是個淘氣的,你帶走了,也省得這丫頭給我們添亂。”
林雲曦一聽,叫嚷道:“娘,你說什麼呢,我哪就給你們添亂了。我那是幫着你們篩選好不?”
張氏一邊拿着一把筷子,一邊回身笑道:“恩,咱們雲曦可是有大功勞的,只這篩就不容易了。”
林雲曦一聽,小臉嘟嘟着說不出話來,霍清和笑道:“大舅舅,你快抱雲曦去玩吧,不然啊,這丫頭的嘴一會就能掛醬油瓶子了。”
張氏也對着霍清和和林澤雨道:“清和,跟你小舅舅一處選選有沒有你們屋裡要用的東西,筆墨紙硯可還夠用,娘和你大舅母想不到的,你們也自已挑選挑選。”
霍清和一樂,剛好他剛纔在這條街上瞧到了兩家醫館,想着進去打聽打聽行情呢,這會笑道:“娘,我知道了,你和大舅母先挑着,回頭我們再來找你們。”
拉着林澤雨離開了二丫和張氏的視線,霍清和才道:“小舅舅,我看到有兩家醫館,要不咱們去問問行情去?”
林澤雨自是知道這小子指的是什麼,想了想,道:“也別多說,只說是家裡傳下來的就好。”
霍清和點了點頭,道:“放心吧,小舅舅,咱們身上又沒東西,就是那黑心的醫館扣了咱們也沒用,拿不到東西啊。”
林澤雨點了點頭,兩人便分頭行事。
二丫與張氏慢慢的就從街頭逛到了街尾,手裡拿着雜七雜八的傢什,半路上碰到個賣編織筐的,順手就買了一個,手上零零碎碎的東西總算有了去處,這會正在街尾的一家小攤前見到幾個樣式精巧的荷包,二丫就笑道:“這些花樣到是新鮮,我想着來了一趟墉州,總要給村裡的鄰居們帶回些東西,不若咱們就挑些荷包,帕子之類的,回去也能學個新鮮樣子。”
張氏一聽,贊同道:“還是你想的周到,這東西既實用,又能送人。”一邊說着一邊就在攤上挑揀了起來。
兩人正挑的專注,就聽到這條街尾往裡延伸的一排破舊的小平房的巷子裡面傳來一個男人的大罵聲,說的話很有些不堪入耳,賣東西的小販卻像是習以爲常一般,面不改色。
二丫有些好奇,打聽道:“小哥,這人罵了這半天,就沒人出來制止嗎?”
賣貨的小攤主見二丫與張氏挑選的貨多,也就樂得陪笑道:“這位大嫂,你是外地人吧?”
二丫一愣,這與外地人還有相干,不過還是點了點頭,笑道:“不瞞小哥,我們初來貴地,家裡正缺使喚的東西,聽人說這邊的集市賣東西便宜,又全,所以纔來淘些。”
小攤玉一聽,樂道:“那你這是碰到正經人了,要是那喜歡誑人的,準得讓你去東市,那裡雖說都是大商鋪,可是那東西還真沒有咱們這地方實在,尤其這些居家用品,咱們西市就是出了名的物美價廉。”
二丫也認同這話,在她想像裡,這墉州的物價應該就比較貴的,可是一路下來買的這些東西與鎮上也沒差多少,甚至有的東西要比鎮上還便宜,自然也有的東西比鎮上要貴一點,不過也在能接受的範圍以內。
見二丫認同,小攤主更是得意的道:“大嫂,你別瞧着咱們西市沒有東市那麼華麗,都是這麼一個個的小攤位擺着,不起眼,可有時候也能碰到好貨呢。”
二丫與小哥說話這會,張氏的東西也挑的差不多了,兩人便把貨款給付了,只是那巷子裡面的打罵聲還沒有停住,而且一直都聽那男人一個人在那叫喊着,另一個聲音卻漸漸的弱了,從開始還偶爾能聽到哭聲,這會卻是一點都聽不到了,可能也是離得遠些,哭聲弱,這邊聽不清。
二丫難得的起了好奇心,朝着小攤主問道:“小哥,這人打了這半天,街坊鄰居就不出來看看,這要是把人打壞了可咋辦?”
小攤主一聽,笑道:“大嫂,剛剛我還說你是外地人呢,這會你咋就忘了,這兩人天天這樣,這男的好喝酒賭錢,成天打着這女的出去給他掙錢去,掙不回來就是一頓好打,有的時候這男的手氣好了,贏了兩把,這動靜就能好些,今兒呀,估計是這男的手氣又不好了。”
張氏也有些愣住了,她倒也聽過那些貧家沒出息的男的喝酒打老婆孩子的,不過她到了林家村這些年也沒遇到過,就是村裡那女人也要比男人強勢,這會也打聽道:“這男的這樣,那家裡的孩子也打嗎?”
小攤主這回搖了搖頭,道:“這位大嫂,還真沒見過這家有孩子,這兩人也不是本地人,好像搬來也就幾個月的功夫吧,也不知道啥時候具體來的,不過就這麼兩個人,我們也是從開始的好奇,到後來的習以爲常了。”
正當小攤主話落的時候,巷子裡面傳一聲泣吼,罵道:“付七,你是真想把我打死嗎,當初要不是你哄騙我,我如何會與你走,撇了家人,如今到了這步田地,你到是怪起我來了,你罵我是喪門星,你怎麼不說你沒本事,連個媳婦都震不住,讓個女人把你淨身出戶,你還算是個男人。”
小攤主難得聽到這女的敢反駁這男了,這會樂道:“喲,今兒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這女的竟然也敢頂撞她爺們了。”
二丫正往筐時塞荷包的手卻是一顫,一張臉剎白,再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這聲音的主人是誰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本以爲千山萬水的人,卻不曾想會是這般的境遇。
張氏剛裝完東西,擡頭正要叫二丫走,這些年她早就對這種熱鬧失去了興趣,再說看着別人的悲劇,自已又不能去做什麼,這樣的笑話不看也罷。卻不曾想看到二丫一臉憤然的表情,忙問道:“二丫,你怎麼了?”
二丫吸了好幾口氣,若是別人,這事她也不過聽聽便罷,可是這人,她如何不管,爹孃雖說不認了這個女兒,可是那到底是她的親姐,是爹孃的大女兒,那一時的氣話,哪裡抵得住老兩口的思念之情。
二丫擡頭看着張氏道:“張姐姐,這人我認識。”
張氏一愣,奇怪道:“咱們頭一次來墉州,你哪裡就認識這人了?”
二丫也不與張氏多說,拿起地上的筐就背到了背上,尋着那聲音往巷子裡走去,小攤主還以爲兩人要多管閒事,好心的勸道:“兩位大嫂,閒事莫管,人家夫妻,牀頭打架牀尾合,回頭到累得兩位大嫂跟着受累了。”
一番好意,卻沒得到二人的迴應,小攤主也就把這事扔到了一邊,繼續賣起了貨來。
張氏緊跟着二丫沿着那排破舊的平民房口往裡走着,走到大概一半的位置就聽着那聲音越來越清晰了,男人的怒罵,女人的氣惱,溫和着破舊巷子裡不知是什麼的異味,一時讓張氏忍不住作嘔,可是還是堅持着陪着二丫往前走。
終於走到了一扇破敗的木門前,那木頭似乎都不願意在上面多呆片刻,只要你稍微用些力氣,就要脫落下來。木板的空隙能看到院子裡有兩個人正在廝打着,小巷子裡的光不是太好,只能看到屋子裡黑漆漆的,這會突然就見那被男人摁倒在地上撕打的女人猛的一個翻身把男人推向了一邊,然後就往屋裡跑去,轉眼的功夫就拿出了一把菜刀,朝着男人霍霍道:“付七,我馮大丫也想好了,你既然不讓我好過,那你也別過了,咱們與其這般不死不活的活着,還不如一了百了死了乾淨。”
那個被大丫叫住的男人,嘲笑的看着大丫道:“馮大丫,你就是個破爛貨,是個男人都能把你拉上牀,當初老子可沒強迫你半分,只怕你那身子早就讓男人蹂躪慣了,要是再沒有男人,都要渴死了吧。”
說到這,無視馮大丫一臉的絕然與憤慨,更是火上澆油的道:“你就是個婊子,還是個不要臉的婊子,老子告訴你,明兒老子就拉了你去堵場,你不是不能給老子掙銀子嗎,老子就把你當成賭資壓進去,你不是喜歡爺們嗎?你不是浪嗎,老子就把你扔到賭場,那裡的爺們可能讓你浪個夠,只怕你不浪都不行。”一邊說着一邊還張着一口大黃牙露出了淫笑。
馮大丫實在是被逼急了,氣急了,拿着菜刀竟是真的揮舞着朝着付七砍去,吼道:“付七,你不是人,我砍了你。”
二丫一嚇,剛想往裡衝,卻被張氏一把拽住了,輕聲搖了搖頭,要說開始她還不知道二丫爲啥來管這個閒事,那現在她也知道了,馮大丫,應該是二丫的親姐姐吧,誰也不曾想會見到這樣的事,只是現在院子裡的兩個人都已經癲狂到了極致,這會進去,誰也不能想像會發生什麼樣的後果。
二丫一雙眼睛帶着心疼與酸澀回首看向張氏,張氏小聲道:“別衝動,咱們再看看。”
馮大丫這會砍了兩、三下也沒砍到付七的身上,付七原還以爲馮大丫不過是撞着膽子與他比量比量,沒想到這死婆娘還真敢砍他,氣罵道:“你個死婆娘,還真給你膽子了不成,我要是把你送到官府,只怕你一輩子都得呆在裡面出不來了,還想見你爹孃兄弟,我告訴,呸,你別做美夢了,也不撒泡尿拿着鏡子照照,就你這模樣,只怕你那爹孃兄弟跟你走個對面都認不出來,當初我還真是聽信了那媒婆的混話,帶了你這麼一個喪門星上路,要不是你,我那生意能賠,不過是讓你賠人睡個覺,裝什麼貞潔烈女,又不是沒讓男人幹過,要不是你,我能讓家裡那母老虎給攆出來,哼,老子現在還能使喚你,那還是顧惜着往日的情分,不然,老子提着你往窯子裡一賣,我看你這輩子還有什麼出頭之日。”
從打跟了付七,除了開始的時候過了幾天好日子以外,剩下的就是惡夢,馮大丫從沒有想過自已的生活怎麼就走進了這樣的怪圈子裡,難道自己想過的好,錯了嗎?難道自已嚮往富貴,錯了嗎?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馮大丫都無數次的問過自已,撇了爹孃,跟着這麼一個混蛋男人走了,這一輩子就是爲了讓這個男人來遭賤她的嗎,在齊家,她就被父子兩個遭賤過一回了,這回跟了這麼一個男人,沒成想比那父子兩個還不如,爲了一筆生意,就能把自已的女人讓出去,那天晚上要不是她機靈,只怕早就讓那個色眯眯的老頭子得了手了。
馮大丫痛苦的閉上了雙目,待再睜開時,竟是一片的死寂,悄悄的往正一臉得意的付七身邊靠去,在付七將要發覺的時候突然就舉起了手裡的刀向他砍去,付七原以爲自已的一番話早就把馮大丫嚇着了,見馮大丫臉色平靜了,還以爲這次又要服軟了,沒想到這婆娘還敢砍自已,一時不察,竟真的讓馮大丫砍到了胳膊,馮大丫還覺不足,剛要再砍,付七就嗷嗷叫着躲着,一邊躲一邊喊:“報官啊,殺人啦。”
二丫再也忍不下去了,用力推開那扇早已破敗的木門,那木門竟是應聲而裂,摔倒在了牆角,突然傳來的聲響一時竟讓院子裡的兩個人都愣了一下,然後付七就得意道:“馮大丫,你光天化日之下謀殺親夫,如今人證物證俱在,走,咱們官府說理去。”
馮大丫這會卻像是沒聽到付七的話一般,直愣愣的看着不可能出現在門口的人,嘴巴顫抖了幾下,也沒說出下面的話來。
馮二丫也是同樣,顫抖着雙脣,卻不知如何啓口,看着短短几月,卻面容蒼老的如同中年老婦一般的馮大丫,淚盈於睫。
付七這會一見這情形才覺出不對來,不過他見來人是兩個女子,又打量着二人姿色都不錯,滔笑道:“呦,這是打哪來的兩個美婦人,不會是被我的叫聲吸引來的吧,走,爺陪着你們爽爽,到時候讓你們叫的更好聽。”
這般粗俗不堪的男人,是張氏平生初次所見,噁心到了極致,連着以前那份從來沒在二丫身前透過的冷凝氣度,竟也毫不掩飾的散了出來,看着付七如同看着一個死人般,冷冰冰的道:“夥同她人,誘拐良家婦女,依我朝律法,與人販子同罪,處以狡刑,責你家眷充公,沒入樂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