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時分,踏着地上斑駁的樹影,黛月等一行六人順利出了密林回到校場上。
上千名修士,汗流浹背地排着四條隊,輪流在“武亭軒”四個小亭子的監考官那裡登記成績。
“武亭軒”正中大亭裡,三名主考官大爺似的端着一副棺材臉,坐着一動不動,刀子般的目光在人羣裡掃來掃去,神情肅穆得好像要上墳。
大大的校場上沙塵滾滾,人聲鼎沸。
黛月不明白那些監考官是怎麼樣知道個人成績的,反正就見對方拿着一根碧綠透亮的棒椎,利索地往各人身上一掃,“滴”一聲輕響,每個人的成績就赫然顯示在一面類似於鏡子的物件上面,一目瞭然。
輪到自己時,只聽得對方機械地朗讀道:“黛月,三十六道金剛伏魔咒,致命上古兇獸獓狠一隻,通過!”
黛月心中竊喜,一擡頭,猝不及防地撞上了那三名主考官,齊齊投射過來的三道意味不明的目光,心中有鬼,忙低頭匆匆離開。
過了第一關的考覈,黛月和其餘十九人一起,迎接第二天的考覈——御物飛行!
由於事先得到放水,知道怪物是傀儡的秘密,風旭炎、巫仁仲、何猛和曼冬也在輕鬆打怪,一往無前中過了關。
晚上,黛月沒有回貴陽行宮,留下來在校場上的寢宿裡跟幾個過關的女修湊合一晚。
雖然沒有衆僕的照顧,少了寧氏在耳邊的絮叨,她卻也樂得輕鬆自在,在篝火晚會上載歌載舞,玩得樂不思蜀。
第二天一早,大家被領到了一個大峽谷上,一名監考官冷冷地丟下一句:“誰能平穩地御物飛到對面,摘下對面山上插着的杏黃旗,誰就過關!”
然後轉身而去,飄飄然地沒入了叢林之中。
這峽谷估計是某條大河的傑作,兩崖壁立千仞,谷壁斷面處,紋理清晰,層層疊疊,就像萬卷詩書構成的曲線圖案,緣山起落,循谷延伸,又如一幅萬里綢帶,在大地上宛轉飄舞。
黛月站在一塊暗紅色的石板上,手搭涼棚向遠處眺望。
大峽谷各處鬆密不一,有大片坍陷窪地,有尖聳如寶塔的岩石,有像人工特意堆砌的孤峰孑立,也有天然而成的洞穴。
十幾名修士已然按捺不住,紛紛御劍而出,都想爭得頭籌。
晨曦初上,大峽谷上空白霧繚繞,倏地颳起了一陣狂風,谷底下似有異響,細聽之下竟似龍吟。
白霧越來越濃,最先御劍而出的十幾名修士頃刻間淹沒其中,很快,峽谷這邊只剩下黛月、胡一輝、風旭炎、巫仁仲、何猛以及曼冬六人。
黛月不會御物飛行,她只能坐在青鸞的背上,依仗它飛過去,這種明晃晃的作弊行爲,當然要等最後一個出發。
風旭炎不走,估計是想留下來陪她,巫仁仲是他的小跟班,只能硬着頭皮乾等着。
那胡一輝他們爲什麼還不走呢?
黛月忍不住好奇起來,巫仁仲卻已經不耐煩地跑過去,忍無可忍地指着他的鼻子道:“一輝兄,你怎麼還不走?蹲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看這些花花草草幹什麼?難不成還想挖幾棵回去栽種?”
話音剛落,胡一輝果然握住一棵半人高的藤蔓植物,連根拔起。
衆人:“••••••”
這傢伙不想拜師,改行種花草了?
衆人咋舌,何猛也忍不住湊了過去,畢恭畢敬地問:“胡兄,小弟學識淺薄,不知道你現下所爲何意?”
何猛和曼冬自從上次跟着胡一輝一行人並肩打怪,見識到他道術高深,學淵廣博,是以打定主意要緊跟其後。
胡一輝沒有理睬巫仁仲,卻轉過頭來給何猛解惑:“這是尋龍草,世間罕見,在這裡卻比目皆是,說明什麼問題!”
巫仁仲衝口而問:“什麼問題?”
胡一輝對這尊二五眼很是無奈,冷冷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大峽谷底下有古怪,等下御物時大家都得小心!”
此言一出,在場的都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巫仁仲:“不可能!就算有什麼厲害的妖魔鬼怪,也只能是隻傀儡而已,怕什麼!”
嘴上說着,卻轉頭望向黛月,用目光詢問“你皇外祖母的消息準確不準確呀?”
黛月想了想,對着他淡定地點了點頭,繼而又不解,問道:“傀儡的話,又怎麼會長尋龍草呢?”
胡一輝思量片刻,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說不定監考官要把現場模擬得逼真一些也有可能,不過以防萬一,大家還是小心一點好!”
說完,他扔了尋龍草,拍掉手上的泥巴,率先跳上了自己的寶劍。
何猛和曼冬緊隨其後,見黛月三人還杵在原地,何猛扭頭問:“你們不一起嗎?”
黛月很想跟上,無奈青鸞那懶鳥賴在迷你籠裡,怎麼抖也不肯出來,一時間急得滿頭大汗,苦笑着說:“你們先走一步,我隨後便到!”
巫仁仲急中生智,對着那鳥籠大喝一聲:“再不出來,我可要放火燒你的鳥屁股了!”
這話湊效,不一會青鸞就顯出原形,化成大鳥弓下身子。
黛月大喜,躍上鳥背,問:“青鸞,你怎麼啦,明知道我今天要考試,還睡懶覺,真是的!”
倏地感覺青鸞的背抖得厲害,又問:“幹嘛這麼抖,小心把我甩下來了,還不飛過去,考試不通過爲你是問,啊!”
青鸞哆哆嗦嗦道:“我,我也不知道怎麼的,心裡莫名害怕得厲害!”
它顫巍巍地載着黛月飛上大峽谷上空,風旭炎和巫仁仲一左一右跟上。
甫一起飛,大峽谷的谷底彷彿有靈識似的,“呼”地一下又捲起一股強風。
那風出現得奇怪,夾帶的寒冷也特別奇怪。
那種冷並不是普通的冷,每絲風裡彷彿藏着一根細細的銀針,打在臉上讓人有種刺痛的錯覺,同時攜來濃霧,叫人一下子辨不清方向。
風旭炎和巫仁仲被這濃霧一衝,頃刻間沒了身影。
青鸞奮力向上躍飛,企圖脫離這陰風的魔爪,誰知谷底突然傳來一聲怪吼,陰沉而又尖銳,透着一股強大的暴戾的殺戮氣,猛地灌進了所有人的耳膜。
青鸞登時成了只沒有骨頭架子的紙鷂,軟綿綿地撲騰着往下墜。
黛月嚇得花容失色,這麼多年來,她與青鸞一同長大,情似姐妹,幾乎心意相通,青鸞這樣子驚慌失措的情況,她還是第一次遇到,差點沒有坐穩被甩飛出去。
她急忙用雙手緊緊環住了青鸞的脖子,大叫:“青鸞你怎麼啦,我要被摔下去啦!”
萬丈懸崖,黛月一個肉體凡胎之身,既不會御物而飛也不會騰雲駕霧,摔下去非粉身碎骨不可。
可那青鸞彷彿得了失心瘋,非但沒有止住下墜之勢,還在不斷地翻滾跳躍,當場表演起靈猴空中十八翻的驚險大戲碼來!
這下可不得了,黛月爲了自保,條件反射地用雙手緊緊抱住它的脖子,登時勒得青鸞狂翻白眼,暈死過去。
它一暈,翅膀就驟然脫力,在空中成了塊自由落體的大石,飛速下降。
黛月的魂魄都幾乎出了竅,絕望地想:難道我今天就要殞身在這峽谷之下了麼?這死青鸞,你也太特麼的坑爹了吧!
危機之中還一味地嗔怪別人,完全沒有想到,自己平時要是勤勉修煉的話,會連御物都不行嗎?
心亂如麻胡思亂想之際,突然覺得青鸞的身子不再下墜。
黛月大喜,喊道:“青鸞,青鸞,你醒了麼?”
青鸞沒有回答,底下卻傳來了胡一輝憋紅了臉擠出來的聲音:“大姐,你再不放手,就真的要勒死它了!”
原來胡一輝深知黛月有幾斤幾兩的修爲,雖然先御劍,卻是故意放慢速度等她。
那股陰風襲來之際,他掐訣開了護盾,卻發現黛月所騎的青鸞有異,猴子一樣在空中翻着跟斗,片刻之間就脫離了自己的視線。
逼不得已,他驅動自身真元開了天眼,天眼透過濃霧,見對方像條泥鰍一樣死死揪住青鸞的脖子,直直地往下墜去。
情況危殆,他想都不想就御劍飛了過去,高舉雙臂,把全身真元推到極致,以一己之力托起了青鸞。
倘若在平時,胡一輝就算半空御劍,再揹負上青鸞和黛月,那問題也不大。
可是這峽谷底部經過青鸞剛纔的一番攪動,竄上來的陰風越來越猛,最後竟形成了好幾道龍捲,爭先恐後地向他們涌去。
就算是天兵天將下凡,恐怕也禁不起這樣的折騰。
黛月聞言,定了定神,鬆了箍緊青鸞的手,一隻手扶在青鸞的背上,騰出一隻手來拍拍胸口,讓自己狂跳的小心肝歸好位,還沒來得及高興高興,順便說聲“謝謝!”
“謝”字尚未出口,身子就倏地一沉,正想問一問到底怎麼回事,整個人已經被一道來勢洶洶的龍捲捲了起來,打着轉兒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