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月深知胡一輝的本事,被他倏地擾了自己的雅興,居然沒有立馬翻臉,只怔怔地望着他,問:“有什麼古怪,我看不出來?”
其他先進來的修士也是莫名其妙,不耐煩地嚷嚷道:“我們把這尊大佛觀察了很久也沒發現什麼,倒是你一來就發現問題,有何個人獨到的見解,不妨說來大家聽聽!”
胡一輝不置可否,繼續道:“我發現,這佛像的眼睛有問題。它的眼珠會動,而且只盯着一個人看!”
一陣陰涼的風輕輕刮過,每個人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脖子後面不斷地吹氣。
直到此時,大家終於敏銳地察覺到,黑暗當中彷彿有一雙嗜血的眼睛,在貪婪地盯着大家。
衆人的神經繃到極致,紛紛追問:“誰?它盯着誰?”
胡一輝的目光緩緩落在了黛月身上,一隻手還是緊緊拽着對方的手腕。
大家瞭然,十幾道目光來來回回從佛像的身上與黛月身上徘徊,發現果真如此。
在火光的映襯下,那佛像整個身體都反射出一種淡淡的藍綠色,就好像,就好像千里孤墳,骷髏白骨遍佈的荒地上,驟然升起的一大團粼粼鬼火。
風旭炎搶前幾步,用胳膊肘一頂,打在了胡一輝的手臂上,生生把他倆隔開,然後懣懣道:“湊巧而已,哪有的事?”
胡一輝絲毫不爲所動,雖然受了對方一胳膊肘,也沒有當場發火,只是用嚴厲的目光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忍耐道:“你讓她左右走動一下,那佛像是不是盯着她看,不就水落石出了嗎?”
衆人紛紛附和。
黛月惴惴不安地掃了胡一輝一眼,見他目光堅定,堅持己見,忍不住也偷偷瞄了一下那神像的眼睛,正好對上它自上而下的目光,一瞬間,她彷彿感覺到那目光裡頭,透出一點貪婪,一點飢餓以及一點點的得意。
她的心忽而咚咚直跳,劇烈的心跳加速了血壓飆升,大腦轟地一下,下意識拔腿就跑,跑了幾步,又停下來,深深吸了口氣,心想:“跑什麼呀,就算是妖怪,也只是傀儡而已!”
不想再一次丟人現眼,便放緩了行走的腳步。
“啊!”衆人大叫。
大家驚奇地發現,那佛像的目光真的就只圍着黛月而轉。
“嘻嘻嘻”一陣陰森而又詭異的笑聲從那佛像肚子裡面傳了出來,迴盪在各處巖壁之上,瘮得衆人身上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層綠毛汗。
胡一輝反應迅捷,一躍而起,彈指打出一道青光,以水汽畫符,在空中嗤啦一聲,又快又準地貼在了那佛像的頭上,緊接着雙手掐訣,凝神念道:“奉請冥天玉皇尊,靈霄寶殿放光明,急急請急急靈,借向黃金絞剪,降落剪麻繩,麻繩剪得紛紛碎不容情,若有巫師邪教來使法,天雷一響霹你身,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這是一道金刀絞魔咒,可絞碎萬千妖魔鬼怪的虛假皮囊,現出原形。
果然,那佛像自天靈蓋而起,烈烈而開,宛如爆開的豌豆莢,一直延伸至腳下的蓮花座,佛像的表皮寸寸皸裂,轉瞬間像身就炸了個稀碎,迸發出一道炫目的金光,佛像轟然倒塌,裡面一團黑沉沉的肉泥,慢慢地扭着水桶般粗大的腰,越長越大,劇烈抖動着身體,前前後後不斷拉伸長長。
一陣濃得幾乎化不開的黑霧騰地而起,如影隨形地氤氳繚繞在肉泥的周遭。
衆人紛紛躲避,“噌噌噌”拔出寶劍!
一名身穿青紫色對襟卦的中年修士,怒目圓睜,大聲喝道:“哼,果然是這妖物作祟,那強風和濃霧肯定就是它搞的鬼,不除此妖,恐怕我們過不了這大峽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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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誓要除去此妖!”
“大家一起齊心協力!”
修士們此起彼落應和聲一片,一時間羣情激昂,宛然一隊即將出徵,軍心振奮的將士。
待那妖怪恢復真身,衆人定睛一看,幾乎連大氣的不敢出了。
沒有統一的口令,剛剛還劍光凜凜、喊打喊殺的衆修士們,霎時之間成了只割嘴的葫蘆,一片死寂的沉靜蔓延開來。
一條十幾丈長、通體烏金青的巨龍,頂着兩隻臉盤般大小的赤紅色眼珠,一動不動地盯着衆人。
它嘴巴兩邊有四根長長的鬚髯,鼻子噴着霧氣,發出如戛銅盤的呼吸聲,背上的青鱗閃閃發亮,利爪似鷹,蜷曲成拳,似乎隨時隨地,要給某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之徒,來一招五爪金龍。
那名剛剛大呼小叫的中年修士,再一次表現出了帶頭大哥的作用,上下牙關直打顫,身子抖成了一片狂風中的枯葉,道:“龍,好大的龍啊!”
他旋即收劍回鞘,哆嗦道:“我、我突然想起來,昨,昨天打那隻蛤蟆精,大腿受的傷還沒有全愈,今天估計不能繼續作戰,不好意思了各位,先走一步,後會有期!”
說完,腳底下抹油,轉身便跑,充分詮釋了識時務者爲俊傑的英雄氣概。
他心裡的如意算盤敲得叮噹響——今天的考覈是御物飛行,妖怪嘛,打得過就上,打不過就別人上,最要緊的是御物時別拉下就行。
有他這麼一帶頭,其他修士也不傻,立刻攪起一肚子壞水,紛紛推說不是腰痛就是胳膊痛,一個個抱頭鼠竄。
胡一輝等六人:“••••••”
納瑪尼,說好的齊心協力一起打怪的誓言呢?
都被狗叼了嗎。
巫仁仲可不答應,閃身攔住了那位帶頭大哥,眼皮一掀,譏諷道:“我說這位道友,剛纔是誰在那裡,大聲嚷嚷着誓要除掉此怪,怎麼現在跑得比兔子還快呀!”
中年修士只顧着奪路狂奔,差點沒剎住腳步,一頭跟他撞個滿懷。
他擡手抹了一把額角上的汗珠,顫聲道:“大哥,小弟是一心想來求學而已,這種玩命的把戲還真耍不起,麻煩你讓一讓,謝謝!”
巫仁仲:“••••••”
一聲“大哥”叫得巫仁仲幾乎要把隔年的飯菜都嘔出來,這人的年紀,看上去都能當自己的爹了。
想不到這世上還能有比我更“識大體”的仁兄,真是天外有天,佩服佩服!
巫仁仲本來就有點地包天,這會咧得就更加合不攏嘴了,稍不留神,那中年修士就泥鰍一樣,從他身旁滑了出去。
沒幾秒的功夫,偌大空曠的洞內就只剩下胡一輝、黛月、風旭炎、巫仁仲、何猛以及曼冬六人。
這幾個知道內情的人,自然也跟往常一樣,優哉遊哉地談笑風生,完全不把眼前的兇龍放在眼內。
風旭炎輕搖摺扇,謙遜有禮地對胡一輝假惺惺道:“一輝兄,上次那隻上古兇獸獓狠是你擊斃的,那麼這條青龍,怎麼也輪到我們過把癮吧!”
何猛摩拳擦掌,也一副躍躍欲試的神情,道:“我也搭把手,行吧!”
這二人都想在自己心上人面前一抖威風,好賺回來之前失掉的面子。
巫仁仲作爲小跟班,自然義不容辭。
見胡一輝表情冷冷,沉默不語,三人立刻一馬當先,縱身近前。
那青龍似乎猶未睡醒,雖然圓瞪雙目,卻目內無神,直立着上身茫茫然望着呼嘯而來的三人行。
風旭炎似乎要打定主意,一吐之前的憋屈,長劍斗然彎彎彈出,劍尖直刺青龍的胸口。
巫仁仲右手提劍,卻是先聚真元,然後蓄勁彈出,快如閃電刺向青龍下頜。
何猛劍到手到,身劍合一,他的劍身柔韌,彎成了個弧形,右手一收,竟整個人連着劍,劍尖直刺青龍腹部。
“噹噹噹”,劍聲嗡嗡,三人的寶劍皆刺中青龍,卻彷彿刺在了堅硬無比的精鋼鐵甲,那青龍渾然沒有受傷。
長劍震顫不休,三人猶覺虎口一陣麻痹。
三人仍舊不死心,各自換了個角度,前後左右,瞬息之間攻出了七七四十九招。
但聽得當噹噹噹四十九下金屬破擊之聲響過,三個人三把劍,每出一招皆盡數刺在青龍身上。
那青龍似乎很好奇,並沒有發難,反而極其耐心地轉換了一個姿勢,盡情享受對方給自己撓癢癢。
三人面面相覷,心下駭然。
尤其是巫仁仲,一頭大汗,抱怨道:“七煞星君也太捨得下血本了,這製作傀儡的材料,還真他媽的堅硬!”
風旭言的虎口隱隱作痛,咧着牙,悶悶道:“他大爺的,說不定跟上次的獓狠一樣,也是用真龍皮和真龍骨製作。”
巫仁仲沉默片刻,搖搖頭:“不對呀,從來就沒有聽說過,七煞星君曾經擊斃過一條青龍,這真的材料從何而來?”
風旭言一愣,轉頭望了望一臉茫然的何猛,又望了望巫仁仲,不知道如何回答。
黛月見風旭炎他們鬥了半天,沒佔便宜,反而是手忙腳亂,左支右絀,顯得狼狽之極,不耐煩了,遠遠地朝他們叫喚道:“你們三個在聒噪些什麼,到底行不行啊,不行的話就讓我們來吧,磨磨唧唧的,天都要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