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來,鬼命賢弟,你我乾了這一杯,從此結成異姓兄弟滌盪這天下各界!”在賓朋滿座的宴會廳內,滅蒙與鬼命兩個攜手站在主座上,各自手裡都捧着一杯酒,酒杯裡不是清澈的酒,而是殷紅的血。
“滅蒙兄,小弟也是這麼想的。”鬼命如今身穿一襲紅袍,臉上的紋路時隱時現,倒是更襯的他面龐妖嬈多姿了,那滅蒙在看他的時候,眼神就一直不對付,那眼神就好像是在看一個美貌的女子一般。
“呵呵,賢弟放心,我們一定能做到,你們說,對不對?”滅蒙在說這話的時候,眼睛可沒看着鬼命,他看着的是臺階下的那些陪酒賓客。
主座之下,是綠翡翠石做的臺階,臺階下是個大廳,這大廳高達十多丈,寬廣無比,廳內有上百張桌子,每一張桌子後面都坐着一位貴族,新貴族。
妖界所謂的新貴族,指的是在妖魔大戰之後在狼族扶持下崛起的那一批妖獸家族,而與他們相對的,類似熊族、犬族等已經被滅掉的貴族,則是舊貴族。
如今這一批新貴族,最具代表性的有三個家族,第一是鬣狗家族,第二是恐獸家族,第三是樹妖家族。之所以說他們三個家族有代表性,主要是因爲他們跟狼族,也就是妖神家族走的最近,最受寵愛,因此這一次鬣狗家族、恐獸家族和樹妖家族就是作爲上等賓客被請來的,其他一些小貴族不過是坐陪而已。
鬣狗家族的首領叫做鬣宗,是一位年紀很輕,與妖神堪稱同齡也同樣優秀但是很狡猾的傢伙,他只有一隻眼睛,據說是天生的殘疾,出生的時候備受嘲諷,然而就是這一窩鬣狗中最孱弱的一個,最後卻成了族長,由此可見他心機之重。鬣宗是三大家族中與滅蒙走的最近的一個,據說是生死之交,然無從查證。
與鬣宗的狡猾奸詐不同,恐獸家族的族長恐子比較耿直,又或者說是蠻。沒有人知道,在到達妖界之前,恐獸究竟是個什麼獸,妖獸間普遍有這樣一種傳說:恐獸是伴隨着這個世界而誕生的,因此他們十分理直氣壯的自封爲原住民,此言依舊是無從查證。不論恐獸究竟是什麼出身,有一點大家都清楚,那就是他們很可怕,動不動就會用自己頭髮上的火焰把對手烤成焦黃流油的烤肉。若論輩份,恐子只怕還要矮妖神和滅蒙一輩,他是三大家族領袖中最年輕的一個,也是脾氣最火爆,說做就做的一個,由於他的年輕,所以恐獸家族現在跟狼族走的不遠不近。
樹妖家族來自人間,這是毋庸置疑的。據說他們是鳳凰樹,每一棵都高大威武,動輒地動山搖。這一次來的不是樹妖家族的至尊族長,而是他年輕的兒子,叫做徐星,不錯,樹妖家族是有姓氏的,他們姓徐。
徐星的年輕,是相對於他的父親來說的,實際上據說他活到現在,已經有五千年之久了。由於與動物相比,植物少了許多的靈氣,也少了體內的經絡血脈,所以樹妖修行起來十分的艱難,同樣一種境界,普通的妖獸或許要花一百年,而他們則需要五百年甚至更多時間。但是也正是沒有了經絡血脈這些容易腐敗的東西,所以樹妖們的年紀天然就很長。
徐星已經修煉到了可以化作人形的階段,與他身邊的那些小樹苗們不同。那幾株小樹苗都是他的僕從,雖然在妖界也算的是修爲蠻高了,但是他們仍舊只能做到將身形變成與人類差不多大小。
聽到滅蒙這麼說,鬣宗首先站起來舉杯應和道:“臣,願爲滅蒙大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鬣宗是一個代表,聽到他都這樣說了,席間有許多小貴族們開始不安和騷動了,他們隱隱覺得這是一場鴻門宴,或許這飯菜酒食不是那麼好吃的。
恐子大大咧咧的說道:“俺不懂,俺只知道,要追隨妖神大人,生生世世!”
恐子的話在衆人中間引起不少的共鳴,這讓滅蒙心裡十分不爽,他與鬼命握着的那隻手手心微微出汗,另一隻端着酒杯的手則在不住的用力,只怕他再用力片刻,那酒杯就會咔嚓一聲碎掉了。
就在這個時候,鬼命輕輕的捏了捏他的手,滅蒙轉頭看了鬼命一眼,他聽到鬼命在小聲說:“忍耐,千萬要忍耐!欲成大事者,沒有一定的耐性怎麼能行呢?”
鬼命的話就像是三伏天裡的冰水,數九天裡的棉被一樣,瞬間讓滅蒙心頭的燥火熄滅了,他深呼吸一口,眼神中的那股怒意瞬間就消散了。滅蒙轉過頭來,衝恐子舉杯,口中說道:“爲妖神,乾杯!”
“乾杯!”階下衆賓客頓時山呼海嘯一般,紛紛舉起酒杯來,隨着滅蒙的高呼而高呼,並齊齊一飲而盡。
這中間,唯一一個沒有真正把酒喝乾的就是徐星,他的下巴上長着稀疏的棕色鬍鬚,就像是樹木根鬚一般,粗而開闊。他將酒杯裡的酒悄悄的倒在地上,嘴巴里隨着衆人的呼喝而呼喝着,應付着。
“我看今天或許沒什麼好事可言了。”徐星嘀咕着,他身旁的一個年輕樹妖僕從聽到之後,馬上悄聲問道:“少主,我們怎麼辦?”
“見機行事吧!”徐星小聲說道,“實在不行,一會我們就回去了。”
“遵命,少主!”僕從躬身道。
宴會狂歡依舊在進行着,酒過三巡之後,隨着滅蒙一聲令下,一陣妖嬈的樂曲聲徐徐響起,伴隨着這噬魂奪魄的樂曲聲,一排身着暴露,長相妖豔的女子款款而入,居然就在賓客中間開始翩翩起舞,不時的引得那些大小貴族們眼珠子亂轉,口水橫流。
滅蒙坐在臺上,看着下面的一切,他的臉上終於泛起了微微的笑容,真心的微笑。
“賢弟,你看如何?愚兄我的號召力……”滅蒙衝鬼命顯擺道,同時他暗中捏了鬼命的手背一把,那皮膚光滑的,他後宮中所有的女眷都沒有鬼命的手感來的好。
鬼命臉上帶着笑意,但是眼神卻是冰冷的,他將自己的手從滅蒙的手下抽出來,淡淡的說道:“號召力?我覺得有些懸呢!”
“什麼?”滅蒙剛剛膨脹起來的自信心瞬間就被打擊的灰飛煙滅,他臉上的笑容倏然消失,咬咬牙之後,問道:“何以見得?”
“剛剛臺下,真心擁護你的人能有幾個?”鬼命說道。
“他們……”滅蒙剛想用手去指,卻發現他一個都指不出來。
“誰們?賢兄,小弟倒是想知道,究竟這裡會有誰肯心甘情願爲你付出……那個人?”鬼命胡亂指着一個正懷抱美人笑得合不攏嘴的傢伙,“還是那個?”
滅蒙張口結舌,渾身冒虛汗,他發現自己確實是過分樂觀了,鬼命連接指了幾個人,他都不覺得那人會對自己忠誠,最後他看到了端坐席間正在吃酒的鬣宗,於是終於回過神來,指着鬣宗對鬼命說道:“就是他!”
“他?”鬼命笑意盎然的看着那個鬣宗。
“對,他從小與我一起長大,我們是過命的交情!”滅蒙說道。
“我看不然!”鬼命道,“賢兄,就算是我,都未必會堅定的站在你那邊!”
“你……”滅蒙瞪着眼睛看向鬼命,你了半天之後,終於咬牙切齒道,“你敢!”
“呵呵,我確實不敢,因爲你我是同一條船上的,你死了,我也活不成!”鬼命悠悠然然的喝下那杯血酒,他輕輕拭去脣際的血紅,對滅蒙說道:“賢兄,我剛剛那樣跟你說,是嚇到你了?呵呵,不要害怕,其實我是想告訴你,下面的人,沒有一個會一直堅定的站在你這邊,包括那個鬣狗!”
“爲什麼?”滅蒙道,“我若上位,必定扶持鬣狗家族,他沒有理由不幫我!”
“哦?”鬼命道,“我倒是覺得,他一旦有機會,一定會扶持自己上位,在這妖界,還有什麼地位比妖神更高的呢?”
鬼命的話如同晴天霹靂,讓滅蒙心頭的熱血頓時冷卻下來,他臉色刷白,眼神直愣愣的看着鬣宗,那鬣宗或許是覺察到了滅蒙在看自己,於是扭過頭來,對滅蒙露出個同盟的微笑,並向他舉杯。要是在以往,滅蒙會很興高采烈的接受這敬意,然而現在他滿腦子想的卻都是:“這傢伙,究竟是不是對我真心的?”
鬼命見滅蒙失態,便趕忙代替他回敬了一下,他與鬣宗四目相交的時候,兩個人都笑了笑。
“賢弟,你幫我!”滅蒙忽然間一把抓住鬼命的胳膊,急促的說道。
“怎麼幫?我不是一直都在幫你麼?”鬼命道。
“幫我甄別這些傢伙!”滅蒙道。
“呵呵,別急,你還記得妖界上一次妖魔大戰嗎?”鬼命道,“你還記得這些傢伙是怎麼成爲貴族的嗎?”
“那時候我還不在這世上,所以並不記得,不過對於家族的事,我是十分清楚的,當時幾乎半個妖界都消亡了。”滅蒙說起這些的時候,忽然覺得齒間有一股寒意沁出,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正在做的事似乎跟當年沒什麼區別,驚天動地?他?就連滅蒙自己都不曾相信他能做到。
“呵呵!”鬼命笑了笑,他看穿了滅蒙的心思,也就吃定了他,於是道:“正是如此,不過我要說的卻不是這個,無論這世界發生怎樣的變化,居於世界頂端的人,都不一定是武力最強的,當年那個妖神(雷天之祖)堪稱史上最強的,可是最後怎樣呢?妖神的位子還不是落在你們手裡?所以說,賢兄,你現在要緊的,是籠絡人心,服從的,獎賞,不服從的,殺無赦!但是就算是服從你的,你也要對他們加倍小心,免得到最後弄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滅蒙似懂非懂的點着頭,他的腦袋嗡的一下成了漿糊,不過漿糊過後他卻異常的清醒,他拍了拍鬼命的手,笑着說道:“賢弟,此生遇到你,是我的福氣啊!今晚你就不要回驛站了,我們兄弟兩個抵足而眠,長夜漫漫,可以說許多的話!”
鬼命笑着瞥了他一眼,在心裡罵道:“這傢伙居然有這等愛好?!我卻該如何是好?”
……
“好了,我走了,明兒個再來看你。”這是馬妖平時第二次來給江寒夜送吃的了,每一次江寒夜都會偷摸塞給他一塊銀餅子,而每一次平時又會把這銀餅子分一半給那些獄卒,於是平日裡江寒夜就會受到優待。
“多謝平兄!”江寒夜道,“最近,府裡有什麼事嗎?”
“嘿嘿,我正要跟你說呢,今兒個府裡大宴羣雄,好多貴族都來赴宴了!”平時說道,“不過這對於我們來說是看熱鬧,對於你們來說或許就……”
“就怎樣?”江寒夜忙問道。
“就不算是什麼好消息了,因爲每次大宴過後,他們都會殺死一些囚犯來取樂,我真怕……”平時臉上的笑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愁容。
“呵呵,沒事,一切都隨天意吧。”說到這裡,江寒夜擡頭看了看天,他以前從不相信天意,可是這一次卻要把自己的命運交給上天,不能不說是個諷刺。
“嘿,你應該不會有事的,咱們給他們塞了銀餅子,到時候就算是要選人,也會避開你的,放心吧。”平時寬慰道。
平時離開之後,江寒夜的心情反而比第一天更寧靜了些,整個牢獄內似乎也變得十分安靜,這一切似乎就像是暴風雨來襲前的寧靜,有點讓人覺得可怕。那些囚犯們或許是知道了宴會的事,所以他們才一反常態,甚至連低聲私語的聲音都沒有吧。
江寒夜盤膝坐着,閉目凝神開始打坐,最近這幾天,他都是用這樣的方式來修行,用這樣的修行來取代了睡眠。雖然這裡是妖界,雖然人類在妖界會有重重困難,但是他還是會全力以赴,應付即將到來的暴風雨。
不知不覺間,天色亮了,而江寒夜卻並不知道。當他從打坐中被外面清新的空氣給吹醒時,他心裡忽然有這樣一種感覺:或許是最後的時刻要來臨了吧。
“來了?”牢頭問道。
“嗯。”一個陌生的聲音。
“這次要多少個?”牢頭問道。
“四十個。”那聲音道。
“好的,等着,我去提犯人。”牢頭說着站起身來就要往裡面走,顯然這種事情他做了很多次,已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等等!”那聲音道,“這是名單,就照着這個提!”
“名單?”牢頭詫異道,“這次爲什麼會有名單?以前從來都沒有的!”
“誰曉得呢,這是上頭的意思,我們這些做下屬的也就只好照做不誤了。”那聲音道。
“好,等着。”牢頭似乎展開名單讀了一遍,然後才往走廊走過來。
江寒夜把這一切都聽到了耳朵裡,一個字都不拉,他臉上露出個微笑來,喃喃自語道:“來吧!”
那牢頭走過江寒夜房門口,徑直往牢房深處走去,一間間的打開牢門,拽出了名單上的囚犯,並且在嘴裡數着:“一個……兩個……三十四個……三十九個……”
當牢頭數到三十九的時候,江寒夜發現他沒有繼續打開牢房的門了,而是押着那些囚犯往外走來,走到江寒夜跟前的時候,忽然間轉身看着他,眼神很是複雜,江寒夜從中讀出了愧疚,大概是因爲他也知道自己拿了錢,卻辦不好事,所以會愧疚吧。
“走吧兄弟!”牢頭有些無奈的對江寒夜說道,“輪到你了,命不好……往年都不這樣的……”
“呵呵,沒事。”江寒夜衝他點點頭,緩緩從地上站起來,往外面走去。
……
走到外面,江寒夜才發現現在原來只是清晨,天色矇矇亮的時候。池州城背靠着海,所以空氣十分的清新,他深呼吸了一口,也不知道多少時間了,他一直呼吸着牢房內那渾濁的,帶着各種臭味的空氣,現在猛然間呼吸到這樣的空氣,他欣喜萬分。
暗中催動了一下真氣,發覺真氣暢行無阻,而且還十分充沛,甚至更充沛了。江寒夜剛走出來,忽然間看到一條霧濛濛的影子從旁邊的房檐上一躍而下,那是小白。自從江寒夜被抓之後,小白就獨自離去,雖然沒看到它的影子,但是江寒夜知道,小白一定就在他附近不遠處。
這裡妖獸很多,他無法單獨跟小白說話,只能用溫和的目光注視着它,向它傳達自己一切都好的意思。
小白貓了貓腰,將前爪搭在江寒夜的手臂上,拿舌頭舔舔·他,喉嚨裡嗚嗚了兩聲。這聲音極輕,所以其他妖獸都沒聽到。
“別擔心。”江寒夜輕輕說道。
“別擔心?呆一會你就無法這麼自在的說出這句話來了。”站在江寒夜前面的囚犯聽到了他這話,還以爲他是在自我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