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夜聽着師孃所說的話,心中大感意外,隱居?這究竟是什麼意思?難道這萬劍山莊原本就不是一處世外桃源了麼?還是說師父惹上了什麼厲害的仇家,他們要去避難?可是這世上還會有幾個人比師父更厲害的呢?再說了,萬劍山莊上上下下那麼多高手,豈會怕了什麼仇家?
“不對,絕不是仇家,師父也不是那種怕事的人!”江寒夜暗暗思忖道,同時凝神仔細傾聽着。
“你這婦人,如此不堪!”這是師父的聲音,又不像是他的聲音。因爲平日裡江寒夜覺得師父是一個十分隨和的人,他說話從來不會用太大的音量,卻總是中氣十足,看起來十分開朗,可是今天這聲音,尤其是剛剛那句話,竟然因爲太過憤怒而變得走音。
“軒哥!”師孃的聲音已經幾近哭泣,窗影上可見她急切的伸出手去拉着師父的胳膊,卻被他粗暴的甩脫,“軒哥,你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以前是多麼和善的一個人,什麼時候變成這個樣子了?到底在你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你不要管我,若還當我是你丈夫,你就不要干涉我的所有事務,你只要做好你的本分,安安心心的過你的生活便是,否則的話……”江寒夜聽師父的話音,其話語中竟然還帶着幾分兇戾,這樣的師父讓他感到陌生極了。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江寒夜卻忽然感覺到周身冰冷,如墜冰窟,此時忽然又有一種恐慌從那屋裡蔓延出來,一時間江寒夜忽然覺得師父的房間好象是一間充滿恐怖神秘東西的魔窟,他甚至不願意再靠近一點,也不想再去聽,怕聽出什麼他不能聽的事情來。
“我還是不要去聽,免得……”江寒夜心思既定,便轉身匆匆往回走,走的時候甚至牙齒都在顫抖着。
江寒夜剛走到房門口,卻正碰上四師兄姬豐。
姬豐似乎永遠都帶着那和善的笑容,他看着幾乎已經快與自己比高的小師弟,笑着問道:“寒夜,怎麼啦?這麼急匆匆的……”
江寒夜的目光中仍舊帶着幾分驚恐,他呆呆的看了看四師兄,姬豐臉上的微笑是那麼熟悉,一直以來他都把江寒夜當成小弟弟在照顧着,有時候甚至在江寒夜生病的時候替他洗衣服做些好吃的,可是不知爲何,現在江寒夜看到四師兄,忽然十分恐慌,他一把抓住姬豐的手。
“小夜?”姬豐一愣,他已經察覺到小師弟在顫抖,似乎在他身上剛剛發生了什麼恐怖的事情。
江寒夜正要跟他說關於師父和師孃的事時,忽然兩道院牆之間的院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師父咳嗽一聲從裡面走出來,他身上穿着玄色長袍,腳蹬踏雲靴,手裡捧着一盞茶,似乎是剛剛起身的模樣。
“師父!”姬豐面朝着師父,所以先請安了,但是江寒夜卻呆了一下,他緩緩轉過身來,不太敢往師父那裡去看。
“小夜,你真的不舒服嗎?怎麼臉色蠟白?”姬豐伸手去摸了摸他的額頭,江寒夜的額頭也是冰冷的,一層細密的冷汗趴伏在他的髮際間。
“病了?”姬尚軒聞言似乎有些意外,他邁步走到江寒夜身邊,伸手抓過他的手腕替江寒夜把脈,一邊把脈一邊沉吟道:“修煉之人,身體如鋼似鐵,怎麼會隨便生病呢?若真是生病,就說明你根基未穩,還要加強修煉……”
姬尚軒握着江寒夜的手腕時,在那一剎那間,江寒夜看到師父手背上有幾個清晰可辨的牙印子,雖然他不確定那是否是小白咬的,但是不知爲何,一種更大的恐慌纏繞在他的心頭。
“夜兒?”師父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宛然是一個慈父,這令江寒夜甚至有幾分懷疑,懷疑自己剛纔是不是在夢遊,又或者聽錯了,那一牆之隔的房內,真的是師孃和師父嗎?
“師父,我沒事,就是昨夜練功的時候着涼了,就像您說的,修煉之人豈能畏懼這些凡俗間的病患,不要擔心我了。”江寒夜暗暗深呼吸一口,強迫自己的心鎮定下來,然後仿若沒發生過任何事一樣擡頭看着師父笑着說道。
“呵呵,那就好,我觀你脈象確實也是亂糟糟的,那霜寒屏障修煉的怎樣了?”姬尚軒笑着問道。
“啓稟師傅,徒兒已經練的差不多了,只不過真氣還不夠充沛,所以火候不到。”江寒夜抱拳道,他此刻雖然表面看去十分鎮定,但是心內卻依舊被巨大的疑雲和恐慌籠罩着,甚至覺得這蒼天都變得有幾分灰暗了。
“嗯,不過你現在也是後天三層的境界了,是時候開始修煉新的功法了,今日裡晚飯過後,你到我書房裡來,我教你新的功法:憂風劍法。”姬尚軒溫和的說道。
“弟子謹尊師命!”江寒夜大聲回答道,此時此刻他聲音若不放大,便會帶着顫抖,那更會讓人起了疑心。
“好了,你們兄弟倆聊聊吧,我出去走走,這些日子忙壞我了!”姬尚軒一邊說着一邊捶着腰際,江寒夜偷偷看了師父一眼,發現他的臉色異常蒼白。
姬尚軒緩緩出了內宅的門,似乎是走出去了。
這時候姬豐才認真看着江寒夜,擰眉問道:“小夜,到底怎麼回事?你竟然對師父撒謊?”
“噓!”江寒夜立刻拉着姬豐進了屋裡,又把門謹慎的關攏,然後輕聲對他說道,“四師兄,你最近有沒有發噶先師父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嗯?此話怎講?”看姬豐的樣子,似乎他並不太意外,只是凝望着江寒夜,眸子裡閃過一絲憂慮。
“四師兄,這話我沒對別人說過,只對你一個人說了。”江寒夜竭力壓低聲音說道,“就在你剛剛起牀之前,我本來是打算去給師父和師孃請安的,誰知道剛走到拐角那裡,就看到房內似乎師父打了師孃一耳光,兩個人還爭吵起來,師孃似乎在勸師父離開此處……”
“真的假的?”姬豐一愣,“師父師孃如此恩愛,怎麼可能會爭執呢?”
“師兄,我說的是真的!”江寒夜見姬尚軒離開了,他這才稍稍放輕鬆一些,可是那種莫名的恐慌卻始終縈繞在他心頭,久久揮之不去,“師父的聲音很兇很兇,我站在院子裡都感受到了一種寒氣,所以纔會渾身冒冷汗……”
姬豐看着江寒夜,這個小師弟是他眼看着長大的,這孩子雖然平日裡看起來心事重重的樣子,但是心思卻不壞,他禁不住暗暗思忖道:“我入門已經一百一十多年了,這期間目睹了師父師孃之間的恩恩愛愛,目睹了小玉和小宇出生,師父對師孃疼愛至極,一句重話都不會用在她身上,怎麼會吵架甚至扇她耳光呢?不過看小夜的樣子似乎也不像是說謊,而且他也沒道理說謊,看來這中間多有古怪,我得用心觀察觀察。”
雖然姬豐心裡想了這麼多,但是他畢竟年紀要長於江寒夜,做人處事也要穩重許多,因此表面上不動聲色,過了片刻,他笑了笑,輕輕拍了拍江寒夜的肩膀對他說道:“沒事的,人與人相處總是會有些摩擦,這些都是小事情,也許是因爲孩子不聽話了,或者小玉又惹的師孃生氣了,你也知道師孃十分寵愛小師妹的,所以你也不要多心。好了,我看你氣色不佳,快休息休息,今天不是有你的比試麼?對了,我這裡給你準備了一把劍,你看看合不合用。”
原來姬豐是特地找江寒夜,給他送劍的。
江寒夜接過師兄手裡的那把劍,心中感激不已,四師兄心細如髮,對他十分疼愛,如同兄長一般。那把劍雖然看起來並不起眼,但是拿在手裡沉甸甸的,頗有分量,江寒夜在撫摸劍鋒的時候,竟然隔了老遠就被那劍給劃傷了,鮮血頓時呈線狀從皮膚下滲透出來。
“小心些,這劍可是鋒利的很。”姬豐笑道,“你現在已經是後天三層了,該有一把屬於自己的法寶了,不過你也許還不知道,所有的法寶其實都是武者自己用心修煉出來的,用的心越多,自身修爲越高深,法寶就越強大。法寶和武者之間,一旦形成契合,便會終身相伴,除非武者死亡。而且這兩者之間是相輔相成的關係,你強法寶強,你弱法寶會補上。”
江寒夜用心聽着師兄的話,這些道理以前從沒人系統的跟他提及過,姬豐是第一個。他忽然間很害怕師兄會離開自己。
“小夜?”姬豐見江寒夜怔怔的望着寶劍,還以爲他沒聽清楚自己說的話,不由叫道,“你有在聽嗎?”
“四師兄,你說的每個字我都牢牢記住了,你放心吧!”江寒夜用力的點着頭說道。
“呵呵!”姬豐深深的嘆了口氣,他禁不住撫摸着江寒夜的頭髮有些慨嘆:“雖然歲月催人老,但是在武者的身上體現的卻不那麼明顯。武者的年紀和普通人的年紀,隨着他們修爲的加深比例會變得更大,我現在是一年抵得上他們四五年,你看看到了師父那個境界,便明顯就抵得過普通人的七八年了。可就算是這樣,人的心卻還是會隨着歲月的變遷而更滄桑。你看你,進門時還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娃兒,現在卻已經快趕上我的個頭了。”
江寒夜看了姬豐一眼,兩年多來姬豐幾乎沒怎麼改變過,可是眼神卻明顯有些變化,變得更清澈,似乎對這人世間的事情洞察的更透徹了。
“好了,不說別的,我跟你說說這把劍的來歷。”姬豐笑道,“這把劍是前朝某位皇帝送給師父的,在民間也是一把利器,名字叫做戰天劍,是用玉龍雪山上萬年冰雪覆蓋下的烏金礦打造的,別看它身上沒有什麼法力,在武者世界也許不算什麼寶物,但是若是拿到民間去,換一個皇帝做做都不成問題。”
江寒夜聽姬豐這樣說,禁不住砸了咂舌頭:“這麼厲害!”
“呵呵,但是這畢竟是凡物,還未曾經過錘鍊,師父在三十年前送給我,不過我已經修煉了屬於自己的法寶,而你現在長成,還未曾有武器,下午要比試了,這把劍就送給你,你要好好珍惜。”姬豐說道。
江寒夜重重地點了點頭:“師兄你放心吧,我一定會努力的!”不知爲何,他看着姬豐的時候,恍惚間竟然好像看到了一副骷髏一般,這令他十分難受。
“怎麼了?還在想師父和師孃的事?”姬豐看到江寒夜神色有異常,便笑着寬慰他說道,“你年紀還小,不懂得這男女之間的事,複雜的很,會牽扯修煉人的許多心思和精力,所以你看,每逢此時我就欣慰自己當初沒有找媳婦。”一向嚴謹溫和的姬豐竟然也開起玩笑來。
“嗯!”江寒夜雖然不知道在應和啥,卻覺得這時候點頭比搖頭好,他拽着姬豐的衣袖,“四師兄,謝謝你送我的劍,可是這是師父送你的,他若是知道了,會不會不開心?”
“你這傢伙,怎麼把師父想的那麼不堪?”姬豐皺了皺眉,“放心吧,師父他老人家大度的很,絕不會爲這點小事而動怒的,更何況你看他不是要教你新的功法麼?其實他心裡一直以來都把你當作自己的兒子疼愛的,只是……”姬豐沉默了。
“師兄,無論如何你要聽我一句勸,最近這段時間,不要去師父那裡了。”江寒夜想起姬尚軒手背上的那幾個牙印子,不由得寒心了。
“嗯,放心吧,我做事會有分寸。”姬豐笑道,“好了,我去辦點事,你自己好好休息,拿這劍練練手,等回頭我再告訴你該如何祭煉法寶。”
“嗯,師兄你去吧,我自己曉得了。”江寒夜怕耽誤姬豐的正事,便點頭說道。
“呵呵,那我走了。”姬豐笑着轉身離去,他剛拉開門,江寒夜卻又在身後說道:“師兄,保重!”
“嗯?嗯!”姬豐愣了愣,點頭應了一聲便匆匆離去。
江寒夜看着四師兄遠去的背影,心中忽然揪了一把。
“我說,江寒夜!”藏在身上的梵天尺忽然開口說話了,當然這是洛日在說話,“你快想辦法把我弄出去,我可不要做一把尺子!”
“唉!”江寒夜此刻哪裡還有心思去想這個,他只是嘆了口氣,望着門外灰濛濛的天空,心中隱隱覺得似乎萬劍山莊要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你嘆氣作甚?我剛醒來就碰到你嘆氣,真是晦氣的很!”洛日有些惱怒的說道。
“你說,如果是師父……”江寒夜此刻只有把這些心思告知洛日了。
“你師父?桃伯那怪老頭?”洛日好奇的問道。
“不是!”江寒夜緩緩搖了搖頭,“是萬劍山莊的師父,姬尚軒。”
“他?”洛日的口吻似乎極其輕蔑,他從一開始就不看好江寒夜的這個師父,“若是桃伯有問題,我也許會很吃驚,但是若是他有問題,我一點都不意外。”
“爲什麼?”江寒夜不由好奇的問道。
“第一,我從來不認爲所謂的名門正道是什麼好東西。”洛日偏激的說道,“第二,從我見到那人第一眼,直覺就告訴我他很虛僞,虛僞的人一定會藏有私心,而修煉中的人,最怕的也就是心生異象,這樣的人就算很厲害,修煉到很高的境界,最後也會走火入魔,下場不會好到哪裡去的,古往今來,例子太多太多了。”
江寒夜默然不語,其實洛日所說的,大半都是他所想的,他和洛日畢竟是那樣微妙的關係,說他們是朋友也好,是兄弟也好,是同一個人也好,他們之間對事物的感覺往往都是一致的。當江寒夜第一次見到師父的時候,正是他被羅逆打傷後醒來的那天,見到師父之後,他心裡有一種古怪的感覺,若不是這兩年多來,師父師孃把他當作兒子疼愛,使得他一直將那情緒壓抑着,只怕他會越來越疏遠師父的。
“唉!”江寒夜嘆了口氣,“我好擔心!”
“擔心什麼?擔心你那師父?”洛日戲謔道,“你放心吧,禍害遺千年,他暫時應該不會有事的。”
“你知道麼?我剛纔看到師父手上有牙印子,你還記得小白曾經咬過那怪人一口嗎?”江寒夜說道。
“我哪裡記得這些呢,你每次有難的時候,我都頭昏腦脹七葷八素的,什麼狀況都搞不清了。”洛日嘟囔道。
“我真希望那印子不是小白的,我現在很擔心師孃和四師兄,若師父真是那人,只怕他身邊的人都會有危險的!”江寒夜喃喃自語道。
“你還有閒情擔心那個?還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記住了,快點尋找其他的斷魂珠碎片!”洛日提醒道。
“可是桃伯說,那斷魂珠是大凶之物!”江寒夜說道,“會反噬主人的!”